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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长公主递了帖子入宫的消息是在晌午的时候传来的。

      东宫的人都瞅着自己家的太子妃,指望着她能有点什么惊慌的反应。

      毕竟是抓了个天潢贵胄,就算是太子妃的身份,那也不能随意拿人。

      不过,看庄赳赳的样子,说实话,没什么感觉。

      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浑不吝模样,坐在那里,好像无事发生。

      等用了午膳,正是犯困的时候,庄赳赳撑着脑袋,也没打算去歇个晌,就干坐着,看起来好像在等着什么。

      婢女翠衣妥帖地端了盏茶上来,她嫌烫嘴,只拨弄那茶盏,一点都不拿嘴去尝。

      “要不奴婢拿碗兑了凉水再喝?”翠衣有心提议道。

      庄赳赳眼睛亮了一下,用指尖拍拍桌子,颇为赞同道:“这个主意甚好。”

      哪知道,翠衣翻了个顶大的白眼,一把收走了茶盏。

      嫌弃道:“好什么好,姑娘平日里就是没个正形,所以才给那群命妇贵女们逮着骂,太子惯着您,奴婢可不惯着,这盏茶,您爱喝不喝。”

      庄赳赳被噎了一下,但是也没太在意,只是认栽一般地小声嘀咕了一句。

      “好吧。”

      谁叫她拿翠衣没办法呢。

      翠衣是奶姆的孩子,生得最晚,活得最长,奶姆的其他孩子病去了,只有她和奶姆还陪着她。

      她大清早就起来了,去看了一眼太子,房门紧闭,她说了两句也没听到里头的人应她。

      属于是自讨没趣,她也没有过多停留,拿了缰绳去跑马场遛了一圈马。

      东宫的日常在翠衣眼里其实挺简单的。

      看顾太子,然后看住太子妃。

      只要太子妃不要整出什么幺蛾子,他们东宫上下都能阿弥陀佛,过两天舒心日子。

      当然,昨天肯定不算,昨天属于是翠衣什么时候想起来都要心梗一下的时候,特别是午膳过后,说来和现在几乎是差不多的时辰。

      也不知太子妃昨日发的什么疯,心血来潮,从库房里翻出了一连串的铃铛,叮呤哐啷的,闹得整个院子都不得安生。

      翠衣远远瞧去,还以为是左济光那个大老粗又拉了头不知所谓的驴过来,入了宅院铃铛都不知道卸掉,她撸起袖子,正准备出去好好教训一番,谁成想,凑近一看,发现是自己家那个不省心的太子妃站在庭院中间。

      她穿了日常的宽袍大袖,嫩黄色的衣裳衬得她皮肤白净,当然,前提是她不要胡闹。

      只见她腰间缠了一串又一串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的,蒙尘已久,锈迹斑斑的铃铛,正在活动筋骨。

      翠衣见到差点晕厥。

      每每想到那一幕……翠衣气急,又冲着外头叫唤道:“小五小六,赶紧去库房再看看,还有没有铃铛了,全部都丢出去,丢得远远的,可别再让太子妃拿去玩了!”

      庄赳赳愣了一下,扭头看翠衣凭空来了这么一句,被她狠狠瞪了一眼,又规矩地缩了缩脑袋,摆正了一下自己的坐姿。

      但是她没有放弃小声嘀咕抗议:“不就是个铃铛,至于……”

      “那只是铃铛吗?奴婢就问问,您昨天去哪里了?带了那么老多的铃铛,往哪里去了,又带回了什么?”翠衣凑到庄赳赳对面,两只手按住她的肩膀,直勾勾地盯着她。

      “您到底想干嘛啊,太子这些天还病着呢,眼瞅着天热了,他头疼的毛病也犯了,您身为太子妃,不好好呆在东宫给太子侍疾,成日往外头跑做什么,平白给别人告御状的机会。”翠衣为这个家操碎了心。

      可是有心人说破了嘴,无心人她依旧臭毛病该犯就犯。

      “你这倒提醒我了,长公主递了帖入宫,估摸着不一会儿就有太后的懿旨传来了,你快让小五小六去看看后院那个小子,可别少胳膊少腿,最好头发也别少,回头长公主炸毛来找我算账,我可不知道去哪里找她宝贝儿子的头发。”

      翠微看她把两手指尖对齐,径自开始转起了两个食指,纤长的手指颇为灵巧,和她那古灵精怪的脑袋一样,想一出是一出的。

      只能叹气。

      “现在才想着担心头发多少,早干嘛去了,昨日就不该带回来。”

      小五小六身手矫健,年轻力壮的,没一会儿功夫就从后院回来了。

      “怎么说?”

      “小公子气性真大,冲小的们大喊大叫的,送的东西一概不碰。不吃饭,到处砸东西,见到人就咬,小的没啥办法,留了茶水和稀粥,锁了门就来回话了。”小五是个嘴快的,人也机灵,小六就只会闷闷点头,笑着应和自己的哥哥。

      庄赳赳挥挥手,也不计较。

      “随他去吧,他初来乍到,有点脾气也正常,反正也待不了多久,爱怎样怎样,只一点,损坏的东西要清点好,回头我好找长公主算账,一笔一笔划回来。”

      越说越离谱。

      “可省省吧,人家长公主不和您计较这一回就算好了。”翠衣把放凉的茶盏又摆回了庄赳赳的面前。

      庄赳赳喜笑颜开,快快地喝了两口,就怕翠微下一秒就要回心转意了。

      又坐着枯等了一会儿,庄赳赳还是没见到想见的人。

      “小薰,你去看看,怎么还不见阿郁回来。”她打了个哈欠,手托着下巴,越发无聊起来。

      被唤作“小薰”的人……

      准确的说是没有的。

      就算有,缩在角落的那个家伙也不会承认的。

      厅堂里于是一片沉默,角落的黑和庄赳赳所在的白借由外头日头的光,明晃晃的分出了黑白。

      翠衣看这两人谁也不理谁,谁也不依谁的样子,叹了口气:“天授小师父,你别和她一般见识,她就是这个鬼样子的,谁说都不听,就认自己的理。”

      被庄赳赳唤作“小薰”,实则是“天授”的小沙弥此刻是气鼓鼓的样子。

      他生得圆润白皙,一身干净的灰白色僧袍因为反复浆洗,显得有些泛白粗/硬。如果不稍加注意,还以为一个放久了的白面馒头,一不留神遗落在角落的。

      翠衣也不是很清楚他的来历,只知道他是跟着郁阶那阴晴不定的家伙一起来的。

      郁阶不说,或者只对庄赳赳说了来历,没说他的名字,庄赳赳就一天想一个名字叫他,每回都闹得人家不搭理她,她倒是乐在其中,从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反正到最后,翠衣都会跑出来打圆场。

      至于为什么翠衣叫他“天授”。

      那自然是浆洗衣裳的时候看到了,小师父就那么两身衣裳,内里都绣了“天授”二字,这样贴身的地方,只可能是名字了。

      “天授是什么?还是小薰好听。”庄赳赳不理,依旧用“小薰”称呼他。

      “不好听。”角落的小沙弥闷闷地拒绝了。

      “那我想想,不叫小薰的话,叫小东?还是小西?”

      “都不喜欢的话,那就让阿郁回来给你取一个,虽然我还是觉得‘小薰’是个好名字,但是阿郁的品味……”庄赳赳说着说着又不知道神游到哪里去了,“算了,还是等阿郁回来吧,你反正也只听那家伙的话。”

      小小的闷葫芦又把嘴闭得紧紧的,他怕自己再不把嘴巴闭紧,就要在这群人面前呜哇呜哇地大哭起来。

      翠衣觉得这小沙弥年纪不大,看着也可怜,初来乍到的,还要被这样捉弄,有心要去哄哄他,安抚一下,结果还没等凑近。

      一阵风飘来屋子里,翠衣眯了眯眼,回头去找庄赳赳,见她嘴角噙着笑,再扭头,就看见郁阶一身昨日的黑衣,胸甲都没来得及脱下,就出现在了小沙弥的身边,低头揉了揉他的脑袋。

      “作甚?”他一贯捡少的说。

      小沙弥哭不出来,眼巴巴地看着他,伸出了手,想揪住他的衣袖,又没敢真的拽住,虚在半空中,倒是十足的委屈样子。

      “我叫他小薰,他不乐意来着。”庄赳赳笑得很高兴,丝毫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他有名字。”他强调了一下。

      庄赳赳点点头:“我知道,可我不喜欢神佛,不爱那名字出现在我面前,就算是你带回来的也不可以。”

      郁阶无奈。

      翠衣估计也是。

      庄赳赳那所谓的纠结。

      “小侯爷呢,怎么不见他?”郁阶不想继续讨论,于是岔开话题。

      “我打发他回府了,今天还特地找了拳师教他拳脚功夫,毕竟昨天提回来的时候那叫一个鼻青脸肿,我是不忍看的,还好有翠衣去给他清理伤口。”庄赳赳絮叨起来,“既然你回来了,就陪我去后院瞧瞧长公主的心肝肉吧,也不知道这回有没有乖乖吃饭。”

      说着,她就往外头走去,全然不顾旁人答不答应。

      后院是冷清的,东宫很大,她和太子两个人根本住不过来,平日里一堆人打理,但是空出来的地方,难免空寂,尤其是到了夜里,还挺瘆人,如果一个人呆在一处,听到晚上的风呼呼刮着,也是蛮惊险的体验。

      庄赳赳不太记得自己有没有叫人陪陪那个可怜的小孩了,不过她觉得,翠衣做事一向妥帖,她应该有安排吧,于是心里又把这一茬略过去了。

      庄赳赳大大咧咧地让郁阶把门推开,扑面而来的一股尿骚味,差点把她熏得呕出午饭来。

      “果然,人食五谷杂粮,拉撒都是又臭又骚的,在这一点上老天还是蛮公平的。”庄赳赳犯着恶心,也没忘记她臭贫的本事,“翠衣,你让人拿套换洗的干净衣服,再整一桶热水来,让小公子好好洗洗吧,估摸着差不多长公主就该来接她的宝贝儿子了。”

      脏臭的中心,小公子闻言抗拒道:“我不,谁都不许拿你们那脏手碰小爷,你们府上的人可不配。”

      “那我只好让郁阶来?”她试探性地看了看郁阶。

      得到的是两个人异口同声的拒绝。

      “不要。”

      “别让你的脏狗碰我。”

      一瞬间,整个屋子都冷了一度。

      小公子还未察觉,仍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

      “我娘快要来接我了吧,这时候才知道怕吗?太晚了吧,让我去清洗什么的,我偏不,我就要让我娘看看,你们都是怎么虐待我的。”

      “好啊,你倒是说说,我们是怎么虐待你了?”庄赳赳嘴角带笑,可是熟悉她的人都知道,这不正常。

      “是没有短了你的吃穿,还是对你严刑拷打了?不过就是关在一个地方让你冷静冷静……”

      “这个地方那么可怕,你就放我一个人在这里,我长那么大都没试过一个人睡觉,你还说不是虐待我!”小公子被她说得气急,脸涨得通红。

      毕竟是把自己的短处揭出来。

      庄赳赳忽然好像有点理亏的自觉了,歪头看了一眼翠衣,目光里全是疑惑。

      翠衣摇摇头,低声说:“忘了。”

      这在庄赳赳眼里,和“完了”几乎没什么差别。

      “昨天我就想说了,结果我左等右等等不到一个人来,我怕得睡不着,也没人给我来掌灯!”小公子这抱怨宛若泄洪一般,没有一点收敛,“你们把我掳来,然后全然不记得我,把我关在这个破地方,风吵得要命,我还老是听到你白日里缠在腰间的那堆铃铛的声音。”

      一说起那铃铛,不知怎的,小公子更气了。

      他想起自己在自家的院落里,看着众人扭打在一起,而那个所谓的哀帝,被众人环绕着,挤兑着,偏偏还是一脸笃定的样子,在人群推搡间忽隐忽现的,搅得他心烦意乱。

      他于是忍不住踹了他一脚。

      趁着混乱,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忘记了对方的身份,只是为了平自己胸中的一口气。

      没成想,这一脚招来了铃铛神从天而降。

      叮呤哐啷的,随着女子的一举一动,给殴打的场面配了个更加嘈杂的背景音。

      那一瞬间,其实很短暂,众人都来不及反应,他就被捉走了。

      但是有一点是忘不了的。

      是一个快意的笑容。

      他从未在娘亲的脸上捕捉到的情绪,直白又张扬,是一种不顾人死活的肆意。

      然后他听到那女的说:“把你那口水收收,都蹭到我衣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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