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辛街道有二三事》阿瓦卡喵

50、转生异世……没有转生？！

　　王睦友是被舔醒的。

　　迷迷糊糊间，他感到有个毛绒绒的，软乎乎的小动物压在他胸口，正用自己湿漉漉又带着些许温度的舌头舔着他的脸。

　　好像是只小狗。

　　他挣扎着从地上坐起来，那趴在他胸口的小黑狗便识相地跳了下去。它疯狂地摇着小尾巴，对他吐舌头，呼哈呼哈地喘气。

　　王睦友揉揉眼睛，想挥手叫出终端来确认时间，但他挥了半天，都不见那蓝盈盈的窗口浮现在空中。反倒是小黑狗误以为王睦友是在伸手和自己玩，便嗷呜一声，撒着欢地就一头扎进了他的怀里，还不住地用舌头舔着他的脸，好像他们是什么失散多年的兄弟一样。

　　呸呸呸，王睦友一边揉着小狗一边在心里骂自己，哪有管自己和狗叫兄弟的。

　　但是他很喜欢狗这种动物，这是不争的事实。小时候他甚至还养过一只叫“酿肉”的小黑狗。

　　但他此刻对这只过于热情的小黑狗，只能感到手足无措。

　　光辛街道有散养的小狗吗？他纳闷地想。

　　更何况我刚刚不是在孟襄家里吗？怎么回过神来就睡大街上了？！

　　他两手抱着小狗温热的小身子，努力把它从自己的身上扯下来，嘴里念着：“诶，诶，痒！诶，你先让我起来……”

　　那真的是一只很聪明的小狗。它闻言就睁大了自己黑色的小眼睛，满是无辜地呜呜了两声，好像在委屈地说“我也没让你不起来啊。”，就乖巧地从王睦友的肚子上跳了下来，安静地坐在了一边。

　　也就是在这时，王睦友才得以仔细打量一下周围的情况。在发现触目可及之处都只有又老又旧的矮房子后，他陷入了沉思。

　　“先确认一下。”他自言自语地抬起手，先确认身高、今天早上穿出门的衣服都没有任何变化，当下就排除了穿越的可能性。然后他默默地转过身，在小黑狗的注视下抱住了身后的灰色柱子。

　　王睦友记得这些柱子好像叫电线杆，是在自己上小学后就逐渐从城市里撤出的老式供电设备。

　　他摸了摸手里的电线杆，确认了一下手感和自己印象里的没什么差别后，心一横，一脑袋撞了上去。

　　在眼前颗颗星星与小黑狗焦急的旺旺声一起升起后，他终于确认了自己不是在做梦。

　　但这得是什么时候邺京才会这么破啊！

　　他还在那里扶着电线杆晃神，那只小黑狗就已经凑到了他的脚边，担心地咬着他的裤脚。

　　等头没那么晕了，王睦友才叹了口气，弯下腰摸摸小狗油光水滑的皮毛。

　　“我没事。”他说，“你是要干什么啊？”

　　小黑狗死死咬着他的裤脚不松口，坚定地看着他。

　　“呜！”它叫了一声，随即像是想把王睦友往巷子外拖。

　　“要出去？”

　　王睦友抬起脚，试探性地指了指小巷子的外面，那小黑狗就欢快地“汪！”了一声，松开了嘴里已经湿哒哒的布料，率先跑向了巷子口，站在那边冲王睦友摇尾巴。

　　“让我跟上来？”

　　王睦友其实还在犹豫。但他权衡了几秒，转念一想，反正他也不认识这里，出去走走没准还能找到问路的人，便一边叫着：“诶！我跟着了！”一走出了小巷。

　　随着视野的开阔，他愈发确认这里就是光辛街道了。

　　不管是街道的规划，还是栽种在道路中的那些，目前看起来还没有那么老的“百年老树”，这些难以变动的东西都保持了它原本的位置。甚至在他们现在有些黯淡的样子里，王睦友还看到了一些属于未来的影子。

　　那么现在的问题就在于，这里到底是处于什么时期的邺京了。

　　大不了就是时间穿越嘛，他破罐子破摔地想，又不是回不去了。这种桥段都不被电视剧小说什么的演烂了吗？

　　小黑狗还在他脚边转来转去，一会儿扒拉扒拉脚下的土，一会儿在地上嗅嗅，那白色的小尾巴一直在晃，完全一副乐天派的样子。

　　王睦友看它那欢快的样子，心里残存的那点沉重也就烟消云散了，一时不由感叹到小动物的治愈功效。

　　毕竟小狗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正当他想蹲下来，再摸摸小狗的小脑袋时，却被突然传来的呵斥声吓了一跳。

　　“够了！”

　　这声音怎么这么耳熟？

　　是哪里有人吵起来了？

　　王睦友敷衍地揉了揉小黑狗的小脑袋，忽视掉他躺在地上露出的白色小肚皮转而看向四周，可附近别说一个人影了，连只路过的麻雀、游荡的飞虫都没有。

　　他不能辨认声音的方位，正困惑时就又听见了一句满是愤怒的警告。

　　“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怎么听着感觉更耳熟了？！

　　王睦友抖了一下，看向了声音的出处。

　　就在不远，下一个路口。他想。

　　但要不要去看看？似乎怎么决定都各有利弊……

　　他正犹豫着，那只性格活泼的小黑狗倒是等不了。它冲着声源那边探头探脑，突然像是被什么刺激了那样，以一个不可思议的速度冲了过去。

　　王睦友吓得赶紧以更加让他自己不可思议的速度抱住了小黑狗，一闪身就躲在堆在路口的建筑垃圾后面，正好看见了争吵的根源。

　　两个身形差不多的青年正在对峙。

　　其中一人背对着他，看不见脸。而另一个面朝着他方向的，王睦友越看越觉得他有几分眼熟，却又肯定自己绝对没见过他。

　　他苦思冥想，就听见那两人的争吵再度升级。

　　面朝着王睦友的那个青年似乎想安抚正在发火的那个。他做了个希望对方冷静下来的手势，说：“你再考虑一下。这绝对是对我们，对你，对邺京都好的事情……”

　　可惜他的话好像起了反效果。

　　他话音还未落，那背朝着王睦友的青年就更加愤怒了，他的声音猛地拔高，甚至带上了即将破音而带来的沙哑感：“你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吗？你在研讨会待得精神都失常了吗？！”

　　这一嗓子直接给王睦友喊清醒了，他也在那一瞬间分辨出了这两人可能的身份。

　　正当他不知所措时，那男人就继续吼道：“吉明！我们不可以这么没有良心！”

　　是了！这两个男人就是尚且年轻的吉老爷子，和他那个王睦友之前听都没听说过的弟弟！

　　王睦友正在原地感受精神层面的震撼，被持续指责的吉明明显也不高兴了。

　　他本来也不是个泥巴捏出来的好脾气，这下语气间也带上了火气：“没有良心？我怎么就没有良心了？我们所做的这一切都会是为了邺京……”

　　这怎么还越吵越厉害了啊！而且什么为了邺京？什么没有良心？

　　他这一晃神，就没能搂住在他怀里挣扎的小黑狗。

　　小黑狗本身就情绪激动，这下再被眼前突然激化的争吵场面一刺激，更是拦都拦不住。也不知道它从哪儿来的蛮力，直接就从王睦友的怀里挣脱了出来。它一边从喉咙里发出生气的呼噜声，一边直冲着吉明而去。

　　王睦友心说糟了，这下自己要暴露了。

　　他正想掉头就跑，死小狗不死贫道，就听见从小巷里只传来了小狗愤怒的汪汪声，还有与此同时吉明拔高了一度的：“如果我们不这么做，那么只会有更多的人受害！如果不把他监管起来……邺京、邺京，那些病症，不会仅仅有现在的那些受害者……”

　　他紧咬着牙关，声音像是全被怒气顶出来的。吉喆却只是看着他，数次想开口，又把话咽了下去。

　　这兄弟的声音和小狗的叫声明显是各管各的，完全没有交融。

　　王睦友赶紧又躲回了建筑垃圾堆后面，小心翼翼地露出半张脸窥探那边的情况。

　　小黑狗站在吉喆身边，像是为他助威一样，对着吉明汪汪狂吠，它白白的小尾巴和白屁股正对着他。

　　它似乎发现王睦友回来了，便回过身，对着王睦友直叫唤，简直就像在叫王睦友也出来，一起从道德上谴责眼前名叫吉明的人。

　　但即使小黑狗都做到这份上了，站在它身边的吉喆，和离吉喆不到三米远的吉明都没有听到小狗的声音。他们就像事先排练好台词的演员，只顾着对他们的台词，完全无视了小狗和王睦友这两个乱闯进片场的看客。

　　王睦友壮着胆子走出来，故意在吉家兄弟之间晃了一下，发现他们俩真的是看不见自己，也听不见自己。

　　出于好奇心，他朝着自己的舅爷又多走了几步，想看看是不是真的靠多近都不会被发现。

　　正当他即将开始试验起自己这个作死的计划时，吉明在沉默了快一分钟后，才又开口了。

　　他的声音放低了很多，像是在劝说一个顽固不化的病人：“即使说，那个现在不知在哪里游荡的亡灵曾经真的寄居在我们的父亲身上过，他也没能救他们，不是吗？如果他真的存在，真的像父亲说的那样，会保佑我们，那么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不论是他们的死，亦或者是你身上、其他人身上的病……”

　　那个亡灵？王睦友站定了，转过头看看吉明，也顺便看看他的舅爷。

　　吉明哽咽了。他低下头，欲盖弥彰地抚摸起自己手指上的戒指，这也就让他错过了吉喆一瞬间也变得悲伤起来的表情。

　　“不要再说了，吉明。”他说，这卑微的语气让王睦友想起了自己刚来时吉老爷子对自己说话的样子，“不要再说了……这只是个人的命运，这都是个人的命运而已……”

　　“只要他，名叫馗礼的亡灵存在着，”吉明没有理会他，“邺京的异常就不会结束。研讨会……我们，不可能放任他在外游荡，让这里的以太流脉逐渐失控。这是极夜的前兆，绝不可以再让极夜发生了……你也知道的！”

　　他的语气又一下软了下来，近乎在哀求自己的哥哥：“你也希望着这样的结局吧？到时候，你就可以和我一样离开邺京，不再需要被这奇怪的诅咒绑缚一辈子……你与我一样有着符文的传承，你曾经不也想成为以太研讨会的成员吗？这样的话，一切就都是可行的……”

　　他看着吉喆，也说不下去了。似乎是为了掩盖自己发红的眼眶，他抬起头，望向了被黑色电线所分割的一方天空。

　　“我是以太研讨会的成员，按理说，已经与你毫无关系了。但是，还请你相信我。我绝对不会背叛你、欺骗你……这是我永远都不会做的事。”

　　他轻声说道：“你是我唯一的血亲，曾经是我唯一的依靠……不管发生了什么，我们的关系都不会改变。”

　　他又转头看回了自己的兄长，苦笑道：“我不相信我可以靠这几句话说服你倒向我们……毕竟我们的立场已经完全不一样了。但是请你，至少请你不要妨碍我们。这是为了邺京，为了邺京的市民……还有你。”

　　吉喆显然十分犹豫，他双唇抖动，试图说话，却只发出了一句“我……”，便再也没有了下文。

　　他们的争吵就这样停滞了，只留下了一片凄苦的死寂。

　　王睦友见他们的谈话到了头，便也摇摇头想走，心想着这事也不知道是怎么落幕的。却没想到那小黑狗似乎不想他走，它一口咬住了他的裤脚，像是扎了根一样死死钉在原地，龇牙咧嘴间还发出着“呜呜”的声音。

　　王睦友不想虐待小动物，便转过身想去把裤脚从小狗嘴里抽出来，却在转身时感到后背被一双手轻轻一推。

　　在这一拉一推之下，他失去了平衡，直挺挺地一个平地摔就朝前倒了下去。

　　但他并没有就这样撞在吉喆的身上，反而是就像搅散了一团云雾一样撞破了他所看见的景象，直接朝着地面就撞了上去。

　　他在意识的最后，听见吉喆低声问：“那么，你们打算让他降临到谁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