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3、故事要从很久很久前开始说 ...
-
王睦友其实没和吉老爷子起冲突,或者说把自己的舅爷气到肝疼也根本不是他的本意。
在他被从医院接回来后,也不知道是不是这突然的一出吓到了吉老爷子,老先生一改之前那副话在心头口难开的样子,在他回到家后,就殷勤地拉他坐下,还倒了杯水。
王睦友刚挥手拒绝,吉老爷子就说:“这又不是给你的,是我自己要喝的。”
他喝了口水:“因为我们要讲的故事很长很长。真要说的话,那得把邺京城再建一遍。哎,我之前不知道怎么跟你说,就是因为我自己都不知道能不能讲清楚,也不知道你有没有这个耐心听……啊,你这可得记住了,千万别到处跟别人声张去。”
王睦友便说就算是从世界起源开始说,他都会听完并且保密的,只求老爷子别再卖关子吊人胃口了。
但他没想到的是,吉喆老爷子当真是个说到做到的人,说从邺京建城开始讲,就真从那里开始讲。
就像王睦友已经知道的那样,他的父亲是土生土长的邺京人,而他的爷爷,他的奶奶,也全都如此。王睦友对自己的家系没什么了解,在他短暂的对家庭的印象里,他们就是普通的三口之家。但据吉老爷子说,他们所属的家系在邺京甚至还只是个刚建成的小村落时就存在了,可以说是最为正统的本土原住民。
而这群邺京的原住民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们全都像王睦友和吉老爷子一样,有着介于以太人类和普通人类之间的体质。
说到这里,吉老爷子幽幽地叹了口气:“可惜的是,到我们这一辈,这几百年间这种血统都不知道被稀释了几百倍了。我看那时候的记载,我们这群先人似乎连寿命和衰老周期都比普通人长很多,这点上更类似以太人类了。轮到我们了,就只能听见以太的声音了,唉……”
他幽怨地摸上了自己满是褶子的老脸,似乎进入了老人常有的忆往昔峥嵘岁月流程。
王睦友在一边干着急,但又不好意思直说,就干脆问道:“那这和我父亲的死,还有我的晕倒有什么关系?”
“唉,”吉老爷子又是重重地叹了口气,“所以我才说,这不公平啊。”
他说:“我们能够从这种体质里得益的东西变少了,但是副作用却一点都不少。就比如我们也会本能地对巨量的,被操控的以太感到恐惧,再比如……”
他指了指自己,也指了指王睦友:“我们的血脉和邺京的以太流脉相连。所以我们理论上是不能离开邺京的。一旦脱离了邺京以太流脉的牵制,我们就会迅速地死于心脏衰竭。就比如你的父亲,他就是死于这个原因。他没听我的劝,离开邺京,去外地查看了几天,结果没想到,就算是回来了,最后也还是不行了……”
他说这话时一脸唏嘘,而王睦友听了心里也是万般波澜。
一方面他自己亲身经历了一次濒死体验,父亲死时的场景也随着吉老爷子的描述重新浮现在眼前,这让他不得不相信吉老爷子的说法。
但另一方面这个说法里面问题太多了,他的问题便如连珠炮般被抛了出来:“这不对吧?您不是前两天刚出门玩吗?而且我都在邺京外过了快二十年了,怎么之前也没事啊?”
吉老爷子挥挥手,让他稍安勿躁。
“我们问题一个一个来。唉,上年纪了,这话赶话的,我就记不太清问题了……我先理一下啊……”
他呆了一会,发现自己已经把王睦友提的第一个问题忘了个一干二净,便干脆直接回答了第二个问题:“就先说你吧。就像以太生物的成长是需要时间的,我们体内与以太流脉相连的这部分也是需要时间成熟的。你今年大概应该是……”
他算了算。
“二十二对吧?”
王睦友点点头。吉老爷子说:“对,差不多就该是你这个年纪了。在这个年纪前,我们滞留在外面也就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但如果到了这个年纪都没有回邺京,那问题就大了……”
他揉了揉自己的腰:“什么腰酸背痛心绞痛老年痴呆之类的慢性病老年病,就会接二连三地找上你。然后不出三年,一个崭新的植物人就诞生了。”
他见王睦友不仅没被自己的老年笑话逗笑,反而露出了一副写满了“真的假的?”的表情,便连忙解释道:“你别不信!这可是真事啊!我算算啊,我记得这好像是我六姨家的二女儿的大侄子的……这么说来,你该叫他……”
他还在掰着指头算辈分,王睦友见话题又快跑远了,便插了一嘴:“那按您这么说,我们的家系那么古老,有这种血统的人肯定不在少数。那这不得有至少好几千人没法离开邺京了吗?这么大规模的事件,我怎么之前也不见报道啊?而且这不会引起什么专家学者的关注吗?”
吉老爷子一听到“报道”这词,就突然像被踩了尾巴的猫那样:“别提专家学者了!研讨会那群人根本不顶用,那群酒囊饭袋根本就指望不上!现在倒是会把自己包装成人类之光,实际上功劳都是……诶?不对?我们说到哪儿了?”
他又呆了一会,才终于想起来,一拍脑袋说:“哦对对,为什么好像人不多。啊,这个就又是血统稀释的问题了。到我们这会,大概平均下来就是每一辈会出一个携带这种体质的。虽然这也只是平均来说,但是嘛,睦睦……”
他几乎是同情地看着王睦友,说:“你们爷俩,再带上我,就都中了头奖了。”
王睦友正想继续发问,吉老爷子又挥手让他安静:“欸,我知道你想问什么。”
“我们有自己的一套锁定方法。”
他抬起手,在空气里画了些什么,一道鲜红的痕迹便出现在了王睦友裸露在短袖外的胳膊上。
“那就是符文。上次没怎么跟你详细讲符文,但其实符文的能力是真的多种多样,多到你想不到。就比如,球球。你之前不是很奇怪她为什么有的时候表现不对劲吗?那是因为,我们的一位擅长用符文的老祖宗住在她的身体里,就像那种什么时髦说法……'第二人格'?但实际上又不一样。这位先祖的存在状态比较特殊,只要有某个符合要求的人把代表他的符文纹在身上,他就可以附在那个人的身上,也会给那个人继承他生前的本事……”
“那套符文,就是裘姐的花臂吗?”
吉老爷子点了点头。
王睦友突然想起了自己在列车上的梦,忍不住问道:“那我们的老祖宗…他是不是一个,黑发黑眼,长得还行,但好像脑子不是很好使的小年轻……”
他话音还没落,吉老爷子就少有地露出了极为严肃的表情。
“欸欸欸!你这小孩怎么说话的?”他批评道。
“那是我们的先祖,是个顶顶的大好人。他放弃了自己死后的安宁,选择陪伴在我们这群子孙后代身边……你怎么能说他脑子不好使呢!怎么样都得尊称他一句馗先生吧!”
“……所以,是脑子不好使的馗先生?”
“那不还是脑子不好使嘛!”
祖孙俩互不相让了对视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老爷子先心虚地避开了视线。
“好吧。”他说,“馗先生是稍微有时候带点轴,但你说脑子不好使,这也……”
王睦友又回想了一下他梦里的列车上馗礼的那一系列谜语,还是忍不住说小话:“那不仅是轴的问题了吧。明明就是不记事……就像是老年痴呆的老年人那样。”
他这话一出口就知道坏事了,在心里忍不住给自己几个大比兜,就想吉老爷子连说馗先生脑袋不好使都听不得,自己这么说,那不是要把老人家气得上火。
但出乎他的意料,吉老爷子这次别说生气了,甚至都没有反驳。他只是安静地看着王睦友,目光的焦点却不在他的脸上。
墙上老式挂钟的分针向前走了一格,王睦友在那一瞬间仿佛在那张现在已经被皱纹和平和所填满的脸上看到了一丝陌生的情绪。这种情绪过于陈旧与私密,他没法消化,甚至无法辨别它的内核是不贫还是遗憾。
他一下就慌了,心想自己这怕不是真的踩了雷区,老爷子的表现才这么反常,估计是后悔把自己叫过来了。他这要是一气之下赶人出门,那自己怕不是真的要在邺京露宿街头了。
他正急得想滑跪,就听老爷子深深地叹了口气,随手挥了挥手,像是在挥退什么苍蝇蚊虫一样。
“没办法的事。”他坦率地说。
在王睦友还来不及吃惊的时候,他继续说道:“馗先生都不知道这样来回转生了几百年了。几百年是什么概念?极夜也就刚结束不到一个世纪,世道就变了那么多。那在这几百年间出点什么事导致他忘事了,也很正常吧?”
好嘛,这么说就是肯定有事的意思了。
这是王睦友内心的困惑,但他这次管住了自己的嘴,并没有把它说出来,只是尽量维持着一个乖巧听众的形象,试图把这份困惑用目光传递给自己的舅爷。
但吉老爷子明显不吃他这套,只是眼一闭,杯一端,直接倚老卖老耍起了无赖:“他可是比我还大的多的老年人了,就算是看在照顾老年人的份上,我们都少问他点这种会引起他困惑的问题吧。”
这与其说是辩解,倒更像是某种告诫。王睦友正想继续问,吉老爷子就灵活地继续了之前的话题,完全没了之前一直贯彻的老年人做派,思维之敏捷让王睦友都差点没跟上。
“但话又说回来了,”他说,“馗先生留给我们最大的财富,符文,它原本分为南北两派。北边我不了解,毕竟我这一辈子也没能出过邺京。南边的,可就是只有我们家会咯。”
他顿了顿,说:“所以它才会被称为仙法,至今被排除在主流的研究之外。”
"仙法?主流之外?"王睦友挠挠头。他打开自己的终端搜索页面,看了一眼,接着一脸困惑地看着吉老爷子。
吉老爷子心说果然你们这群小年轻就是喜欢搞些小众的东西,肯定他:"对。符文就是我所说的仙法之一,是以太研讨会可能永远都无法掌握或者理解,也就不会去承认的技术。只有依靠它,我们才能 有一丝离开邺京的机会。也因此,它是只有我们可以拥有的东西……掌握仙法从来不是没有代价的。”
他看王睦友还在终端上写写画画,就拍了下他的背,试图把他的注意力拉回之后自己要讲的重要内容是。
“我们身上无法离开邺京的体质就像是毒,邺京的以太流脉就是疗效缓慢的解毒药。我们在邺京,毒和解毒药正好彼此抵消。而符文,它会让我们和邺京的以太流脉更加亲近,药效也就会翻倍了,也就是我们的病有治愈的可能。就比如老爷子我,我现在可以出邺京不超过一周。但像这次,我算错出门时间了,这才超过半天就不行了,唉,这什么时候是个头……睦睦?你在听吗?这是重要内容!”
王睦友抬起头看着他:“我在听,只是我想纠正你一个事……”
他把终端给一脸疑惑的吉老爷子看,在打开的页面上赫然是符文的百科。
他还怕吉老爷子眼神不好看不清字,便贴心地朗读道:“'符文,是在舆华古代,最早发展出的以太学 技术之一,是我国重要的非物质文化遗产。目前该技术主要的著作经典都由以太研讨会舆华分部收藏管理,此外还有少量该技术的使用者,即非正统继承者在世……' 诶,诶!舅爷!醒醒!别吓我啊!诶诶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