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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第三十九章 飞纸鸢京郊巧遇 入禁宫大殿面君 ...


  •   康熙四十二年

      慕湮姐姐继续云游的生活,我吃了些药,毒是清了,但是她硬说我身子虚了,要间歇地喝什么云麟汤,名字响当当的,可是却是我喝过最难喝的汤!!!没法子咯,莲儿玲珑按着“医嘱”做得仔仔细细的,对我是愈发地照顾,眼神时不时就来点心疼,好像我得了绝症在鬼门关口拉回来的一般。
      整个正月份到三月份康熙銮驾南巡,胤禛和胤祥也随驾扈从。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索额图就要动手了。
      近年来,康熙对太子的言行越来越不满,索额图自然是焦急万分。趁着皇帝南巡,现在应该是他联合朝中机要大臣的时候了。
      马佳氏的病情越来越重,剩下的光景不过是希望着清楠能够成功入选,瑞轩的孩子能够安全产下。
      阿玛亦是愈渐沉默寡言,偶尔过来与我聊天,总是说着,春天到了,海棠花又要开了。
      我住的院子,立着三株西府海棠。
      偶尔他也会抱怨抱怨朝中之事,无外乎索额图越来越目中无人云云。我只劝他离索额图远些,他也不明所以,但幸好典仪官与政事无干,乐得自在。

      三月份,圣驾回京。胤禛派人送来了扬州的特产方酥,倒是让阿玛乐开了眉眼。三月十八,万寿节,阿玛深夜未归。
      第二天一早醒来,便看到他喜笑颜开的样子:皇帝重赏了四阿哥、八阿哥、十三阿哥,尤其对“龙马精神”的根雕赞不绝口。而且胤禛被封为郡王,但十三却未受任何爵位。

      昨日春雨一夜,今早开门一瞧,空气虽是湿湿的,却格外的清晰,湛蓝的晴空下,柔和地明亮。
      海棠不知何时已开了半树,夜去晨白,连绵雨过,一地淡粉。此时枝上的花瓣还缀着些水珠,轻轻地抖动,透明中掩映出的嫣然,明媚地笑着。那些未开的花苞如胭脂般点点深红,已开的大多里头都变成粉色,朵朵簇簇,仿若晓天明霞,迎风峭立,直伴着许许的芬芳引人沉醉。
      “唉……”沐着春色,微微叹气。难道,穷康熙一朝,十三都只是阿哥?无论从史料上看还是如今我的亲身经历,他明明就是极受宠的一个,这情况着实让人费解。

      昨晚上,胤禛打发了人来说今天去京郊放风筝,吃过午饭,现在算算也差不多是时辰了。我收拾停当,去马厩牵了清儿,杜圆已经到了门口。
      “咦?今日怎么是你?十三阿哥出宫了?”我心中一喜。
      “正是!原本芷宁格格也闹着要出来,无奈被皇上叫去下棋了。”他笑着说道。
      “是吗?那她岂不遗憾极了!”不过,现下康熙对她的疼爱有加,于她将来百利而无一害。
      “谁说不是呢!不过选秀快到了,她让奴才跟您说,她在宫里等着您呢!”
      淡淡地回以一笑,我点了点头。只是,选秀的路究竟如何还是未可知啊。

      春日的京郊,晴芳一片。还记得去年此时和胤祥胤禛赛马来着,“此时的光景”,胤祥的话又浮现在脑海……金岳霖,胤祥,念叨着这两个名字,一丝莫名的思绪萦上心头,还没抓住就随前方一唤消失了。
      “淸玥!”
      他们比我先到,胤禛微笑了笑,胤祥还是像以前那般大声叫我。
      “四爷,十三爷!”我下了马,见杜方的马上拴着许多风筝。
      “最近身体还难受吗?”胤禛牵过我的手。
      “还说呢,我都像猪一样被喂着,哪还能不舒服。”一边的十三配合地笑了起来。
      “对了,你的扳指呢?”我动了动手,发现胤禛大拇指的羊脂白玉扳指不见了。
      “不戴了,不爱戴了。”他淡淡地说着。我点了点头,上好的羊脂玉,说不要就不要了,真奢侈啊。
      我四下瞧瞧:“咦?十三爷怎么没把侧福晋带出来,这么好的天儿!再说我还没见过呢!”
      他脸色一凝,随即转过身摸了摸马背:“她不能骑马。”
      “她跟我一样,也不会骑马?”不是吧,好歹她是正牌的满族人呐。
      “不,不是,她有孕在身。”十三笑道。
      我一惊,大喜道:“真的啊,这么快!十三,你就要有小十三啦!几个月了?”
      胤禛见我大惊小怪的样子,瞥了瞥我:“有什么快的,你个丫头!”
      我撇了撇嘴。
      “六个月了。”胤祥展眉,晃了晃缰绳。
      啊?这么久了,那上次送我回家时他为何不说?我故意打趣他:“十三爷,不错嘛!夫妻恩爱啊!”
      “玥儿!”胤禛剑眉微折,忽然叫住我。我不明所以。
      “不过我好像喝不到宝宝的满月酒了。”胤祥的府邸要建好了,他也要搬出宫了。
      “宝宝?”两人一脸疑问,我笑了笑摇了摇头,我没说啥。

      “淸玥,现在皇阿玛知道你了!八哥他们几个也都知道你的身世了。”三人席地而坐,聊着这几个月来的事情。
      “皇上知道我了?”我望了望胤禛,他点了点头。
      “我向皇阿玛说了你的身世,只字未瞒。”他说着,云淡风轻。
      “那皇上什么反应?”
      “皇阿玛要见你。”他笑了下:“你不必担心,皇阿玛慈祥温和,你只管放心大胆的去。若是,他问了关于选秀的事儿,你,照实说也未必不可。”
      我脸上讪讪,要我跟他坦白?这个,是不是有点太不矜持了啊。
      胤祥一旁轻轻笑了起来:“你先别管这些,四哥,你还不拿出来?”
      “什么?”我望向他,他神秘一笑,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盒子,递给了我。
      我打开一看,顿时说不出话来。
      太熟悉,也太刺眼了。它静静地躺在里边,散发着幽然的光芒,心口隐隐痛了起来。
      “怎么了?竟看呆了?”胤禛凑向我:“喜欢吗?”
      一滴泪,“啪嗒”滴在盒中的乳白色半透明的雨花石上,正好滴在粉色花纹的中心。那粉色的花纹,曲曲折折,形状像极了西府海棠,若是放在水中,将会更加明显,花瓣像是会随着水波浮动一般,堪为奇观。只是,少了一点,少了那点最最特殊的:“海棠之心”,对,为什么会没有呢?

      “哭什么?怎么了?”胤禛拿过盒子,柔声问道。
      “淸玥,你……”十三也是一急。
      “怎么弄到的?怎么会有?”那,那明明是秦阿姨祖传之物!虽然没有那点“海棠之心”,可是,其他都是一模一样,怎么会出现在他们手里!或者,这不是那块?
      “四哥偶然发现的,在一家铺子,专卖这雨花石。其实这本是不卖的,四哥磨了半天嘴皮子,后来还是用……”
      “喜欢就好。”他轻轻带过了十三还没说完的话。
      “用?用什么?”看着他空落落的大拇指,我恍然大悟:“你用白玉扳指换一个雨花石?”
      他撇过头瞪了眼十三,十三耸了耸肩,吐了吐舌头,作无辜状。
      “这可不一般,里边,可有海棠花。”他望向盒中的雨花石,拇指微动了动。
      我喉头涩涩,却不知该说什么好。几次进书房时,见他眉峰紧蹙,摩挲着那个扳指,雕着木兰的白玉扳指。垂首抚弄的安宁与温柔,慢慢地去解开内心的烦忧。
      傻胤禛,不卖的雨花石,一个白玉扳指却能换得来,我就是再对玉石毫无概念,也知道这不是一个普通的白玉扳指。
      正想着,忽然手背一暖,他的手已覆了过来。
      我收起心中的感动,心思回到盒中的雨花石:“哦,对了,那家店主姓什么?”会是秦阿姨的祖上吗?我清楚地记得那块雨花石,不会错的。
      “姓谢。怎么了?”
      “哦,没什么。”一阵失望,可能,它们真的不是同一块,秦阿姨的那块还有一点通红似血般的“海棠之心”。

      拿起雨花石,对着阳光,那乳白微微透明的世界里,一朵海棠安静地躺着,还记得小时候第一次看到“它”时我还问阿姨,她有着别的海棠花没有的红色“花蕊”,是不是因为它是公主,那个沉睡的公主,等待王子来唤醒呢?阿姨愣了下,随即笑了笑说,对啊,将来我们的玥儿也要被小王子接走哦。
      呵呵,明媚的记忆,一如此时明媚的阳光。

      “就这么喜欢?”胤禛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望着他咧开嘴大笑:“谢谢你!”说着,撞了他一下,是真的开心!
      “哦,对了,淸玥,有件事儿还没跟你说呢!”十三忽然开口道,嘴角的笑透着些神秘。
      “什么事儿啊?”我收起盒子,一边回道。
      “这次南巡,芷宁那丫头又不规矩了,偷偷跑出去玩却中了乱党的圈套,险些出了事儿。”
      “真的啊?她遇上乱党了?那后来呢,不对,你怎么看起来像是挺高兴的样子?”我一阵不解,望了望胤禛,他也一笑起来。
      “从没见过这么淘气的丫头,这么呆不住,给她点教训也好,看她以后还要不要直嚷着私自出宫!”他似笑似嗔,两人就这么卖着关子,却让我不住好奇。
      “哎呀,你们说嘛,到底是怎么回事?”
      “个中情况到底如何,还是让她自个儿跟你细说吧,总之一场英雄救美,这落难啊落得巧了!”十三说着,胤禛也跟着频频点头。
      后来再三追问之下,才知道原来是芷宁遇匪,却偶得一位萍水相逢的朋友设计所救,而那人却是已故甘肃提督孙思克的儿子孙承运,这一救不仅替皇帝找出了位少年英雄,还让某人悄悄地在咱们九公主的心里扎下了根。

      初春的郊外,虽没有沁人的花香,却有着耳边萦绕不散的鸟语。白云如丝般缠绕在澄澈的天空之中,空中一路直上飞舞的风筝也似对这番浩渺无垠热情向往。
      杜家兄弟的风筝飞得极高,两只身形如剪的黑燕子高高昂首在苍穹之下,我笑他们说这是“黑风双煞”,玩笑时我手中的蝴蝶却渐渐飞低了,看来这“坏人”不能做,刚刚还在贪嘴皮子便宜呢。我一急,想拽回正常状态,可是怎么也弄不好,后退不是,力扯也不是,一旁的胤禛看到我这手忙脚乱的样子微微一笑,忙放下风筝跑过来帮我。
      看来集体的力量终究是大的,在胤禛的助阵下,蝴蝶走势甚好,渐渐地已经“笑傲群筝”了,我自是激动地不用说,连胤禛都大笑起来,十三还在一旁装吃醋,说是以前怎么逗他,他都不会这么笑。
      两个人跟着风筝轻跑着,胤禛双眼盯着风筝,就好像它会断线飞了一般。我打趣道:“看你好紧张啊,它又不会飞了。”
      正这么说着,风却猛地大了起来,还忽然变了风向,我们一个没弄好,“噌”的一声,风筝线应声而断,我一愣,那蝴蝶真的随着风飘飘扬扬起来,眨眼间就隐入林子,看不到影子了。
      “不是这么准吧!”我呆在原地,这,算是乌鸦嘴吗?
      胤禛手一僵,眸子黯淡下来,随即便往林子跑去 。
      十三也跟了过来,只道:“淸玥,你的嘴,真神!”说着笑了下,也进了林子。
      “姑娘,我们去看看吧,这郊外的风就是怪,还有其他风筝呢!姑娘莫急。”杜方笑着说道。
      我点了点头,可是为什么似是有种异样的预感呢。晃了晃脑袋,真是的,还说自己是现代过来的人,怎么会有这种思想。

      大家在林子里找了好久,还是连个影子都没看到。我一阵阵莫名的失落。
      “没事儿,不就一个风筝么,外头还有,我们出去吧。”胤禛柔声道。
      正要回话,却忽然听到身后的方向有女子的声音。

      “小姐,小姐,您慢点儿!可以吗?”循声找去,发现一个身穿淡绿袍子的小个子正站在树下喊着,顺势往上瞧去,树上正攀着一个杏黄人影,手在试着拿枝桠间的风筝。
      “我拿到啦,拿到啦!”树上那人叫了起来。
      “可是……可是……小姐,你怎么下来啊?”
      哦,两个女扮男装的人。边上的胤禛和胤祥不约而同地瞧了瞧我,一副我遇上知己的样子。
      然后,继续采取观望的态度,树上的人该怎么下来呢?
      这是她们也在思考的问题。
      “我,我也不知道了。没事,我,我看能不能滑下来。”树上的声音开始变得有些颤巍巍。
      我在想?若是那人真的掉了下来,十三的功夫,可不可以接住她呢?
      “啊!”一声惨叫,我脑子里的一幕瞬间真实地发生了:十三“嘿”地一声飞跃出去,一把接住了从树上直直下落的人,空中一个漂亮的转身缓冲了下落的力道,稳稳地落在了地上。
      “好!”我和胤禛喝道。
      我心里却嘀咕了下,看来今天要成预言家了。
      树上掉下来的那个小姐明显的惊魂未定,双手勒紧了十三的脖子,眼睛盯着十三一动不动。十三歪了歪头,示意她放手,那人才慌忙地收回手,十三一笑,轻轻将她放下。我们也走了过去。
      “多谢这位公子搭救!小姐,您没事儿吧!吓死奴婢了!”那小姐又是惊又是羞,脸颊已微红。我一瞧去,肌肤胜雪,双瞳如剪水一般清澈,但英挺的眉目让她更显英气的美。只是这时一阵害羞,小女儿姿态尽显无疑。
      十三也定定地望着她,眉目间却滑过一丝不解的忧伤。
      我不解地一愣,但还是和胤禛相视一笑。

      “十三爷?看呆了?”几乎没有经过大脑思考,我脱口而出的打趣。十三听后猛地一转身,怔了怔方瞪了我一眼。这反应我并不熟悉。
      “公子大恩,梦涵这儿谢过了。”良久,那人方轻轻地说着。手一摆,才想起手里的风筝,一看完好无损,眉开眼笑,两颊小小的酒窝深深嵌下:“真是太谢谢你了。”
      是个喜鹊风筝,做工精细。想到我断了线的蝴蝶,不禁在心里深深叹了口气。

      相遇便是缘,几个人边走边聊了起来。
      “姑娘扮男装,难道是偷跑出来不成?”我问道。
      “是啊,家父管教极严,我又是个耐不住性子的主儿,所以便央额娘帮我遮着掩着,自个儿只要赶在日落之前回去。”原来她也是满人。
      “淸玥,你找到姐妹了!”十三很应景地插到。
      “怎么,姑娘也有这喜好?”
      我点了点头:“本来就该多出来走走。”看着胤禛,我“直言不讳”!
      “可姑娘长得这么漂亮,打扮起来也不像男孩子啊!”她望着我,笑道。
      “你以为你打扮起来就像啦?你们也真挺胆大,两个人没有个小厮伴着,京郊也赶来?”
      说着,前头的松树上系着两匹马。梦涵忙走了过去,解了绳子。
      “遇到坏人啊?打不过,就只好跑咯……”她摇头晃脑地笑笑,十分可爱,逗得众人都跟着笑了起来。

      吃过晚饭,阿玛便过来了,满脸喜色。
      “小玥!这下大喜啊!”他拉着我坐下:“乖女儿,皇上要见你!”
      “哦,是吗?”虽早知道了消息,心还是跟着一下咯噔。
      “今儿皇上把我叫去,让我明日就带着你就进宫面圣。这是天大的荣耀啊!”好久,没有在他脸上看到这种欣喜的笑容。
      “阿玛开心就好。”
      “唉,可惜你的养父死了,不然我可得好好谢谢这位恩公!”
      我看着他打心底里高兴的样儿,不禁奇怪,难道他不知道额娘和父亲的事儿?还是,他从来都不知道我就是被,被额娘之前喜欢的人抚养的?难怪这些天,他都没有跟我提过额娘以前的事。
      我干笑了下,还好,还好他不知道,不然估计又该伤心气愤了。

      第二天,来了个老嬷嬷给我梳把子头,在我的强烈抵抗加建议之下,她听从我的打扮方法。这下对镜一瞧,还好没有涂红抹绿地,清新自然,我很是满意。
      阿玛下了朝,便过来朝房接我,都过了一夜,他眉眼间还是掩不住的欢喜。我跟着他后面走着,心里有些七上八下,毕竟我马上要见的人,是皇帝。虽说传说中的康熙慈眉善目的,可真实情况谁知道呢,若是一不小心说错了什么,更是麻烦大了。

      快要到乾清宫时,八阿哥和十四阿哥正从里头出来。阿玛忙退到一边行礼。我也没去看他们,跟着低头行礼。
      “这不是淸玥么。”是我的错觉?我觉得十四的声音凉凉的。
      “正是奴婢。”心里真不是滋味。
      “摇身一变,也成满人了。天底下什么奇事儿没有!”他的声音何时变成这样了!
      我听着气恼,便昂起头来直视过去。他明显一怔。
      “奴婢不会变,十四阿哥说笑了。”可是,你却变了,这么快,就不是当初笑哈哈地说要送我簪子的十四阿哥了。
      “多日不见,姑娘容貌愈加清丽了!”八阿哥温和地笑着打
      起了圆场,我扯了扯嘴角:“八阿哥谬赞了,淸玥不敢当。”
      “皇阿玛,要见淸玥?”八阿哥问道。
      “回贝勒爷、十四爷,正是。”阿玛回着,十分恭敬。
      “那就快去吧。我和十四弟有些事儿,大人请!”要比谦和,
      没有谁比得过胤禩,我承认。
      “奴才不敢。”推让间,我行了礼跟着阿玛往前走,绕远了
      些,尽管仍能感受到擦肩而过时那灼热的目光。

      “公公,人已到了。皇上?”
      “皇上只说见姑娘,麻烦大人殿外等候。”太监总管李德全
      瞧了瞧我,看不出什么表情,且迅速又收回了眼神。
      阿玛回头又跟我交代了几句,生怕我冲撞了圣驾。
      进了殿,远远地看见康熙正在看折子,书案前只留一个伺候
      的丫鬟。
      我清了清嗓子:“奴婢钮姑禄•淸玥叩见皇上,皇上万福金
      安。”心里还是挺抖的。
      “哦,到了啊,起吧!”嗓音虽沉,却很温和,若不是坐在
      龙椅上,就是一般慈祥的老人。
      “谢皇上!”我又叩了下,方站了起来。
      “你下去吧。”我一愣,哦,是说一旁的丫鬟。

      听着他的脚步,他慢慢走了下来,到一旁的软炕上,向我招
      了招手,道:“过来,坐下。”
      我一愣,想到姑姑,心里生起一种亲切之感,随即点了点头,
      走过去往炕上一坐。
      他却笑了起来,拍了拍手:“不错。”
      “怎么了?”我一阵莫名其妙。
      “丫头里头你可是最大胆的,朕一说就敢坐过来的人你还真
      是头一个。”说着话,带着满眼打趣。
      我条件反射般地立了起来,看着他,咧了咧嘴。
      “怎么又站起来了?”他复又问道。
      “皇上这么说,奴婢还敢坐吗?”
      “哈哈哈哈……”他竟开怀笑了起来:“好个实心的丫头,
      现在,朕命令你坐下。”他手一挥,示意我。
      “是。”我应允坐下,敢情今天是来做坐下站起的训练的。
      “抬起头让朕瞧瞧。”
      “是。”我抬起头,他开始打量我,我也打量起他来。

      皮肤微黄,但经年保养,并不显老,瘦削的脸庞,剑眉朗目,十分精神。果然是出过天花的,隐约间还可以见到些许点点的麻子。总的来说,还是像父亲绢帛中写的那样:“器宇轩昂。”
      “可看仔细了?”一个声音响在耳边。
      “看仔细了。”我顺口答道,忽然发现他脸上的忍俊不禁,
      恍然大悟般回过神来,完了,又得站起来了,今天这是怎么了,脑子老短路。思量间又老老实实地站了起来。
      “哈哈哈哈……”康熙仰头一阵大笑,我撇了撇嘴:“皇上
      开心就好。”我嘀咕道。
      “凌柱那么个呆头鹅怎么生出你这么个丫头来!来来来,坐下坐下,陪朕好好说说话。”
      我耸了耸肩,这是第三次了,我又坐了下来:“奴婢愚笨,望皇上恕罪。”
      “你愚笨?你若是愚笨了,这大清朝还有几人敢自称是聪明的?说说,这‘龙马精神’你是如何想到的?”
      哦,这事儿啊!
      “回皇上,这事儿说来话长,若不是奴婢得遇奇人,也不会想到这个法子的。那人精通雕刻艺术,只是生性懒散,喜好云游,奴婢再次遇着他亦是机缘巧合。那黄杨木,用来做根雕再适合不过。但若不是四阿哥善解九连环,事情怕就不那么容易了。
      “为何要选用根雕呢?”
      “回皇上,其一是材料上好,可遇不可求;其二皇上属马,又是真龙天子,‘龙马精神’是再符合不过了,黄杨木根的形状又正好,一切都像是天衣无缝的巧合,何乐而不为呢?其三,皇上乃是大清国之根本所在,恰应了这‘根’字;那木头通体金黄,亦不损了天家气派,奴婢以为如此便可斗胆向四阿哥提议,以根雕为贺礼。”
      “恩,心思细腻。以解九连环顶工钱的主意也亏你想的出来。”他指了指我,赞赏地点了点头。
      “奴婢身受四阿哥大恩,自然要为四阿哥想着些。”
      “只可惜,老四没留住此人啊!”他叹了口气。
      “皇上其实不必遗憾。您身边的能工巧匠数不胜数,皆各有所长。若是那日皇上想多招徕人才了,皇榜一张,自会有有识之士来解圣忧。”
      “好,望真有一日,能如你所言。”
      我笑了笑,其实这真不是我拍马屁,鼎鼎大名的雷氏家族,作为畅春园和圆明园的主要设计者负责人,简直就是天才中的天才,此时的大清朝绝对是人才济济。

      良久,他望着我,只是没有开口,似乎想从我身上极力寻找些什么,那眸子里,似乎有一种隐藏了多年的期盼,寻觅着,终是没有任何结果,复归于失望,渐进为平静。

      “你与熙儿,真的是很不一样。”
      我一愣,秦熙,我的姑姑。
      “皇上。”
      “你,愿意叫朕一声姑父吗?”声音响起,却满是苍凉。

      “姑父。”心一酸,我似乎是脱口而出,想到他爱着一个并不爱他的人,心里也只能是一声叹息,不知道他是否知晓内情呢?
      “恩。”在他眼里,我看到了一种满足,所以也不觉开心起来。
      “朕与你父亲亦有过一段往来,他可对你说过?”
      他盘腿坐在炕上,微微笑着。
      “定是说过的,只可惜奴婢记不得了。”
      “你既记不得了?何以说他对你提起过?”
      “猜的。皇上日理万机,尚且记得,您纡尊降贵礼贤下士,我爹自然铭感五内,怎么会忘呢?”
      “铭感五内?果真铭感五内,以他满腔才华,情愿从商而非入仕?你不必宽慰朕。”他摆了摆手,似是不信。
      “也许人各有志,爹爹自小便学习从商的。为官之人,当有为官之才,也并非才学满腹就能做个好官。所以奴婢并不是一味在宽慰皇上。”我紧接道。
      “呵。”他用手指了指我,笑说:“丫头这张嘴啊。”复又叹了口气:“若是你早生些年,在宫里头陪着熙儿,她也许就不会,不会那么早就离我而去了。”说着,缓缓闭上眼睛。也许,是在想着当年,想着姑姑。
      可是,如果我早生些年,姑姑就能想得开了吗?从她入宫之日起,她怕就已经想好了吧。

      秦熙,就算没有见过她,我也能想到她是个什么样的女子。一个令纳兰容若牵系一生的人,就如那凄美的词,
      风絮飘残已化萍,泥莲刚倩藕丝萦;珍重别拈香一瓣,记前生。
      人到情多情转薄,而今真个悔多情;又到断肠回首处,泪偷零。
      以前读纳兰词时我总在想,他除了元配卢氏之外,定是有一个红颜知己的,因为他的悼亡词就是不一样的。
      如今,果真是这样。
      心字成灰,心字成灰,除卿之外还为谁呢!
      我就这么站着默默地想着,他就这么眯着眼静静地坐着,过了好一会儿。

      “茫茫碧落,天上人间情一诺。”他幽幽叹道:“纳兰词写的好啊。”
      我微微一愣,嘴角微扬,是啊,纳兰词,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但他之所以能写好,是因为他痛啊。面对着你,既要忠君,还要……还要忍受夺人心头所爱之苦,他,当然会句句断肠了。想到这些,我撇了撇嘴,没说话。甚至,此时此刻,心里会有一些埋怨眼前这位九五至尊。
      “怎么?你不觉得?”看来他误会了我的意思。
      “不,奴婢也爱读《饮水词》。纳兰大人,所有的痛都化在词里了。多情的人,会明白他的痛。正如皇上吧。”
      他微微怔忡,望向我,神色打量,良久,点了点头。

      “选秀之期快到了。”他说着,若有所思。
      “恩。”
      “你虽是秦仪养女,但朕也算是你的姑父,自然要照看好你。今日一见,更觉你颇有见地,非一般养在深闺的女子。”
      “奴婢谢皇上夸赞。”
      “朕的这些个儿子,你见过几个?”他侧头问道。
      “回皇上,太子爷、直郡王、三阿哥、四郡王、八贝勒、九贝勒、十阿哥、十三阿哥、十四阿哥都是见过的。”
      “哦?倒是真不少嘛。那在我这些个儿子中,你可有中意的?”
      终于还是问到这个问题了,要不要按胤禛的话来答呢?十六岁,是不是也,太早了。而且,我能够安心自在地过“妾”的生活吗?
      “恩?”他见我老不吭声。
      “犹豫?代表就是有咯?”
      “不,奴婢还不想嫁人。”我说完后,自己也懵了一下,若是康熙应允了,那,那胤禛会不会掐死我??想到这儿,身体不自觉地抖了下。
      “可是心里话?”
      我都说出来了,说不是的话,就是欺君了。
      “是。”垂目低头,想着怎么跟胤禛来收我这个烂摊子。
      “既然如此,不知你可愿帮朕一个忙?”帮忙?从来都只有你命令别人的,哪还有“帮忙”二字。
      “奴婢惶恐,皇上但说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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