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雍和（上部）》秦清一梦

29、第二十四章 紫禁城内落凤凰 贝勒府中遗孤女

　　“志宁，我上这一趟街，吃这一顿饭，真是值到家了！”
　　两人同桌而坐，兴致来了，要了壶女儿红，互相斟着，笑着聊着。
　　“是啊，先别说你对出五道，拿到五十两银子，就这‘他乡遇故知’，这研究价值，足可以让现今科……！”
　　“可好吃了，这菜……”忙一插截住了她的话，她顿觉失语，只无奈地耸了耸肩。
　　醇酒入喉，女儿红也不如这恍然如梦让人觉醉。特意要了这纯白的一色酒壶酒杯，一脚踏空，于我们二人，一切空白，一切太新。呵，这套杯子要的晚了些。
　　一旁她的随从被我们的话搅得不知所云。而且，他坐在那儿，明显是极不自在，吃喝皆一样未动。看来，志宁的身份有些来头。且，名字也大有古怪。
　　“志宁，不知府上何处啊？”我开始正常讲话。
　　瞥了眼那坐着一动不动的人，她叠眉略思索了下，笑道：“有了！北京城里有个大圈圈，这大圈圈里有个黄圈圈！你知道了吗？”
　　“咳咳咳……”我正喝着汤，差点没呛着，这是还珠公主里面小燕子形容皇宫的词嘛！
　　“你，你，你真是……”传奇了，或许我们，也正巧了……
　　一想对面坐着的八成是她的奴才，我既听懂了，哪有不行下礼的道理。当即站起，福身行礼。
　　她一把扶住我：“你这是干什么！”
　　我朝她略使了使眼色，她方会意地笑了笑。
　　“坐吧！不必拘礼。”
　　听她说完，我才坐下，还得一副很惶恐的样子。
　　“那你呢？”
　　望了望她与胤禛还有些相似的脸，心想既是她四哥，也没有瞒的必要。
　　“这里说话不方便，吃完饭，不如我带你去我家？”
　　“好啊，那咱们赶紧，可不能误了时辰。”
　　相视一笑，我们对彼此都充满了好奇，如此凑巧的上天的宠儿，总得有会儿私下说话的时间。
　　“公子，您可不能回去晚了。晚了，夫人知道了不好！”那人总算是开了口。
　　“放心吧，我知道了，不会晚的！”笑笑着摆了摆手，志宁道。

　　匆匆解决了午饭，我便带她往贝勒府走去。
　　“你住哪儿啊？”
　　我咧嘴一笑，说：“公主，您跟着民女来便知道了！”
　　“哈哈……”
　　正笑着，她的随从已经拦在了我的前面。
　　“你做什么！”莲儿和志宁同时惊道。
　　“你既已知公主身份，还不说出欲往何处！莫非，心存不轨？”
　　心存不轨？兄台，要是她一个人，我打她主意还有可能，有你在，我没事找事啊！
　　“高德，你说什么呢，苏阳不会！”志宁手一挥，皱眉道。
　　“高师傅，你护主心切我明白。好吧，我的义兄是四贝勒府的西席，我现下住在四贝勒府，你还有什么异议吗？”
　　“什么！你是四哥府上的？你不会是他的，他的小妾吧？！”惊讶地捂嘴，志宁叫嚷起来。
　　“没有，我只是住在那儿。”眼珠一下提溜，小妾……唉……
　　“原来是四爷的贵宾，高德无礼，望小姐恕罪！”
　　“没事，不知者无罪。我也不是什么小姐，你不必如此客气。”
　　刚要继续时，志宁倒不愿意走了。
　　“我不去了，四哥平时看起来好严肃，他要是知道我偷出宫，肯定去皇阿玛那儿告我的状，我不干！”
　　“你是偷出宫啊！”
　　“是啊，趁着今天皇阿玛游园，召皇子阿哥们有事儿说，我就偷出来了。”
　　“哦，原来如此。哎，你也说了，皇上召阿哥们有事儿，那四贝勒不到天晚是不会回来的，四福晋又是个极好的人，到时找个马车送你回宫，也省时间啊！哎呀，走啦！”
　　“秦姑娘说的有理，公主，咱们去了四贝勒府，若是回去被发现了，也好有话说。”高德也赞同了，我又不住地扯着她的袖子，犹豫着，终是跟着我走了。

　　回到府里时，看了看太阳，差不多三点左右。回了小厮，说是宫里的九公主，正要进去，远远地来了个轿子，好熟悉的轿子！！视线锁在那抹杏黄上移不开来，心里鼓点乱敲，不会吧，这么巧……
　　“是谁啊？”志宁一脸好奇。
　　“啊，呵呵……是……”我支支吾吾。这时，轿子落了，胤禛一身朝服从里头走了出来。OK，每个人头上都是三条黑线。

　　我、高德、莲儿三人乖乖地站在厅里，胤禛、志宁，哦，确切的说应该叫“芷宁”坐着，空气很安静，芷宁很无语。
　　“我……”
　　“宁儿，你也不怕皇阿玛责怪！”两人同时出声。
　　“我带上高德了，不会有事的！”
　　“死奴才，公主千金之体，你怎可如此疏忽！”
　　“奴才该死，请四爷恕罪！”高德扑通一声跪下。
　　“不要怪他，我逼他的！”
　　“你身子刚好！”
　　“四哥，我没事！”
　　“四爷，你也要相信高师傅嘛！”我没忍住插了句嘴。
　　“怎么，我还没说你呢！”胤禛望向我，颇有些真的责怪。“这几日我不在府里，你倒是自在。”
　　“您这话说的，你在府里，我也自在，又没我什么事儿。”微微耸了下肩，我扬眉道。
　　他话噎在嘴边，只动了动，芷宁在这儿，他也没法说什么。
　　“四哥……”
　　“好了，你啊，以后若是嫌闷，找你十三哥，这猴子，最闲！”
　　“哈哈哈……”他不经意地一逗，我和芷宁都呵呵笑了起来，能够让他在言语上开玩笑，兴许他们之前的感情非一般的要好。
　　“那好，这是四哥说的，以后芷宁就可以常来四哥府上了？”
　　“身为公主，也不能常常出宫，皇阿玛知道了，不好交代。”
　　“啊……”芷宁满脸失望。
　　“你是怎么认识淸玥的？”胤禛问道。
　　“淸玥？她叫淸玥？喂，你不是叫秦苏阳吗？”
　　“秦苏阳？”胤禛扬眉。
　　“哦，公主有所不知，为了方便，我改了名儿。这是我的丫头，也不叫祁连，叫莲儿。”
　　“哦，秦淸玥……秦淸玥……”嘴里轻轻叨念着，她秀目流转，如波的喜悦中，微不可见，是一丝悲伤。

　　胤禛差人去宫里回了芷宁母亲袁贵人的话，说是把芷宁留下来吃饭。我自然是高兴极了，可惜，总还是没有单独和她说会话的时间。

　　入夜，万籁俱寂。只是我却难定下心来。芷宁的出现，给我的震惊，不亚于自己的穿越。我的天，时空踏错，真非可想可盼或可以解释的。
　　在院子里来回地踱步，仰头便是满眼的清辉一轮迷蒙流连。踩着厚厚的雪，静静地听夜的声音，这是一种极好的享受。邬哥哥腿不太好，不能受这样的冷，天一黑便回房子里了。
　　“天晚了，还在这儿玩雪！”
　　“四爷。”
　　“恩。”他走向我，一身貂皮大氅，北京的天气真的是呵气成冰。
　　“回来地好快。”
　　“恩。一回来便过来了。”
　　“哦，冷吗？”
　　“该是我问你才是。”他握起我的双手，“怎么这样冷！莲儿！”
　　话音一落，入耳便是莲儿匆匆的脚步。
　　“怎么伺候小姐的，手炉呢？”
　　“四爷息怒，奴婢知错。”
　　“哎呀，你不要说她，我就是出来走走，故意不带的。整日捧着它，还不惯坏了手，反而容易生冻疮。笨……”
　　苍天啊，最后一个字我是轻而又轻地说的，可他还是听见了。
　　“你……任性。”
　　我朝他做了个鬼脸，转向莲儿：“莲儿，你回屋给四爷沏茶去。”
　　“怎么，还要在这院子里呆着？”
　　“四爷就陪我赏会月嘛！昨日刚下完大雪，这时候的月下，雪景正美。”
　　“也好！”说着便牵着我往秋千走去。

　　槐树下的秋千，很悠闲。
　　莲儿沏了茶便回了屋。坐在秋千上，我的头倚着他的肩，他的手握着我的手，十指相扣。
　　“你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与我坐上秋千的人。”他轻轻地说着，那声音暖进人心里。
　　“你也是。”我答道。
　　抬头望，夜幕重重，淡烟缭绕中一抹柔和的银色。
　　“嫦娥很寂寞。”不可避免地想到那个人，想到那个被传了太多种的神话。
　　“恩。”
　　“她那么美，可终将一个人孤孤单单。”
　　“苏学士说过：‘高处不胜寒’。”
　　“怎么，你也会觉得？”我一惊，直视着他幽幽的眸子，隐匿的情绪。他不是盼望有一天能够高高在上的吗？
　　“我怎就不能觉得？”嘴角轻勾，他回视而来的目光有些不解。
　　“是啊，苏轼的诗词说的总是人间至理。”随口接道，心内却似松了口气一般。其实，他不过也是个普通人，也不想孤独。
　　剑眉微蹙，他叹了口气。
　　我笑了下：“怎么叹起气来了？”
　　“近日来，我也明察暗访了一阵子，没听说什么权贵豪绅遗失子女的，难不成是我推测有误？不管怎样，我必须先让皇阿玛认可你，我琢磨着在皇阿玛明年大寿的时候让他老人家见见你。我，不能委屈了你。”
　　心中瞬间一凉，看来我真的是个没人要的孩子了，无论是现在还是三百年后，这就是命吗？
　　“怎么了，玥儿？你放心，信我。”他握着我的手更用力了些。
　　“我，我现在不想嫁人。”抽出手，我从秋千上跳了下来。
　　“玥儿！”他走到我的身边，握住我的肩膀：“你是在怪我？”
　　“没有啊，我只是觉得现在我还太小，我不想……”说着说着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便撇过头去。
　　“嘿嘿……”他忽然笑起来。
　　“你笑什么！”我推开他。
　　“你还会害羞，倒不多见，自然要笑笑了。”
　　“你……你怎么这样，平时人人都怕你，现在你倒是笑嘻嘻的，真不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
　　“怎么想的？平日里，没什么值得笑的，何必笑。我自不是八弟。”
　　算了，还是不说了，他心里对胤禩的意见太大，其实我也只是想说他笑起来真的很好看，充满味道的眼睛，既孩子气又帅气，那神秘的感觉让你忍不住想去接触，去了解。
　　“好吧好吧……你呢就继续做你的冷面贝勒爷，我呢，在皇上生辰的时候自会好好地为你想着怎么去讨你皇阿玛的开心，好吧？至于什么嫁人不嫁人的事儿，再给我点时间，反正，我住在这儿，也逃不出你的魔爪。”话一出口，结果就是，我的脑袋又被拍了。
　　“可是，若是皇阿玛看上你了，怎么办？”
　　不可能吧！我回道：“怎么会，我小他这么多。”
　　“呵，这宫里头小皇阿玛几十岁的娘娘妃子多了去了。”
　　也是哦，最出名瓜尔佳氏和嫔不就是么，转而一想我的身份，心里有了底，我回道：“你不用担心，首先这美女如云，皇上看上我的几率已经很小了。再说你忘了，秦嫔是我的姑姑，我相信皇上破例纳一位既没身份又没背景的汉人女子为妃，必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情。皇上肯定是对姑姑动情了，那么他又怎么会想到我身上来呢。”
　　他点了点头：“希望如此。不过，秦嫔入宫时是入了旗籍的，说是明珠大人的义女。”
　　“明珠？”纳兰容若的阿玛？“怎么又会扯上他？”
　　“个中缘由就不清楚了，当时我也还小。只是，若不是秦嫔先入了旗籍，又怎么进得了宫呢！”
　　“哦。”略想了下，明珠认她作义女，是皇帝的安排也未可知啊。

　　拉着他边说边走着，这感觉亲切又熟悉。
　　“哎，若是为皇上贺寿，这公主自然也要的吧？”我忽然想起了芷宁。
　　“恩，自然是。你可是在想着十四妹？”
　　“是的，皇子公主难道不可以合起来祝寿吗？我也许有需要十四公主帮忙的地方。”
　　“好，随你。淸玥，你今日与宁儿只是初次相识，怎会如此之好，像是熟悉已久般亲近。”
　　“呵，大概是公主为人亲近，也可能是年龄相近，性格相投吧。”
　　“十四妹是出了名的爱玩儿爱闹，自个儿居然偷偷出宫，去对什么对子，与你亲近也是情理之中。先前她坠马失忆，我还担心着，今儿一看，怕是又与往日无异了。”
　　我撇撇嘴，唉，胤禛啊，你可爱的十四妹早已不在了，现在的十
　　四妹，唉。
　　挽起他的胳膊，触着繁复的藏青一色绣线，我想了想，问道：“胤禛，为什么你好像很疼芷宁公主呢？”
　　“怎么这么问？”
　　“就是感觉你对这个妹妹比较关心，对其他兄弟都没有那种关切的感情。”
　　“你，注意你的言辞。”
　　“私下说说，你何必……”
　　“唉，好啦，这会子说说是没什么，在外头说话可要小心了。”他微笑了下：“宁儿自小就爱缠着人，尤其爱缠着老十三。我与老十三走得近，自然与她亲近。她天真无邪，常会逗我们兄弟和皇阿玛开心，自是惹人喜爱。”
　　“哦！”我点了点头，女孩子在宫里肯定比男孩子好混吧。
　　“对了，今儿个对对子你赢了五十两？”
　　“是啊，说到底其实也是十四公主让我的。那么难的拆字联她都对的上，更别说前面一些简单的联了。”
　　“哦？说也是怪，之前没发现她会对对子，倒是失忆了，还会对对子了。”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啊，是你对你的妹妹不够了解。”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他面色一沉，皱眉想着什么，半晌，方念叨着说：“我会再差人查访，你的身世，不定还有什么发现。”
　　“算了，反正淸玥就是没人要的人。”
　　说着，我弯腰从地上抓起一把雪，远远地砸了出去，耳边隐约传来一声幽幽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