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树万树梨花开》舞龙灵

6、第五章

　　谢云里大婚的日子最终还是选定在了来年开春的时候。

　　一大早，璃歌推开自己寝宫的木窗，看见外面黑沉沉的天——乌云密布，似乎正在酝酿一场暴风雨，让人觉得压抑。
　　璃歌遣退了所有宫女，独自坐在镜前梳妆。皇帝早上派人传令召她去御书房。
　　临出门前，她透过光滑的铜镜看着自己。脂粉似乎涂抹的有些厚，显得她脸色十分苍白，再加上一袭素净的白衣，整个给人一种弱柳扶风的感觉。璃歌皱了皱眉，招呼下人重新取来一身紫色的衣裙换上，这雍容华贵的色彩让她很不习惯，但在这抹亮色的映衬下，她的面色终于显得不那么苍白了。
　　御书房外的几株金桂已过了最好的时候，无精打采的耷拉在枝头，本就深的颜色更显暗淡。璃歌不由想起这几株金桂似乎还是因她而栽的，小时候她觉得金桂很香，就去找父皇派人从别处移了几株过来，如今看来似乎还是月桂更适合栽在这里。
　　“郡主，稍等片刻，我进去禀报。”门口的侍卫见了璃歌，忙跑进去禀报，很快又走了出来俯身行礼，“郡主，请。”
　　“璃歌，你今年也不小了，该嫁人了。”皇帝见她极不好看的脸色和眼角刻意用妆容掩盖住，却依稀还能分辨出的泪痕，更加坚定了心中的想法，“云首辅家的嫡长子和你一般大，你觉得……”
　　“我不要！”话还没说完就被璃歌一口回绝，她抬起头看向上首的人，语气坚定，“我谁也不嫁！”
　　皇帝皱眉:“你总不能一辈子都不嫁人。”
　　“有何不可？”
　　“璃歌！”皇帝这次是真的生气了，他不明白一向听话的小女儿为何在这件事上毫不退让，“谢云里早已经定了亲事，你那些念头也该绝了，这事我做主，就这么定下！”
　　“不可能！我不嫁！”
　　“行了，你出去吧。”君王向来是说一不二的。
　　璃歌没说话，向后退至门边，扑通一声跪下，抬起头倔强的看着自己的父亲。
　　皇帝愣住了，他意识到自己似乎并不完全了解这个小女儿。以往的璃歌总是身着白色罗裙，看起来那样乖巧，听话，甚至有一丝怯懦。可如今的璃歌神情倔强，一袭紫色的衣裙衬着她，少女虽然是跪着，却显得那样桀骜。
　　皇帝感到一丝欣慰，但更多的是愤怒和无奈。
　　他冷哼一声转身向外走，看也不看跪在门边的璃歌:“那你就在这里跪着好好清醒清醒吧，把事情想清楚了再自己回去！”
　　要怎样才能想清楚呢？璃歌不知道。
　　她从清早跪到中午，又从太阳高悬在天空跪到日渐西沉，
　　可是她怎么也想不明白，不明白啊！
　　膝盖从开始感觉到疼痛到逐渐麻木，璃歌从未动过一下。
　　璃歌细嗅着从屋外飘来的桂花香。第一次对这种味道产生了厌恶。
　　“你，过来。”
　　璃歌轻声开口，吓了不远处洒扫的宫女一跳，她颤颤巍巍走上前，小心翼翼道:“郡主有何吩咐？”
　　“你去我宫里把桌子上那柄黑色的匕首取过来。”
　　“这……郡主！”宫女一惊。
　　“怎么？”璃歌抬眸冷冷看着她，“我说话你不听？”
　　“没……没有……”宫女对上那双冷彻人骨的眼睛不又打了个哆嗦，“奴婢这就去！”
　　太阳已经完全落下去了，四处都点起了宫灯。皇帝站在不远处灯火照不到的阴影里，皱眉看着依旧跪在御书房门口的璃歌。半晌，转头问身边跟随的太监:“她在这跪了多久？”
　　“回陛下，已经将近六个时辰了。”
　　“一刻都没有离开休息？”
　　“一刻都没有。”
　　听了这话，皇帝的眉顿时锁得更紧了，他挥手道:“你派人……你去……算了，还是我亲自去劝劝吧。”说着，他一步跨出屋檐下的阴影，向着那一抹倔强的身影走去。
　　“璃歌。”皇帝在离歌面前站定，终究是拉不下脸说出妥协的话语，只干巴巴道:“天色不早了，你快回自己宫里去休息吧，跪在这里像什么样子！”
　　“您答应我的请求了吗？”
　　“不可能！”皇帝正要说什么，忽见璃歌右手一翻，一抹寒光闪过。眨眼间，一柄带有繁复花纹的匕首就已被她握在手中。黑色的刃充斥着暴戾的美感，匕首的柄部镶嵌有几颗暗红色的宝石，闪着妖异的光芒，这一看就不是一名上阵杀敌时惯用的匕首。
　　“护驾！”一旁一个侍卫看见这一幕，边大喊边冲过来挡在皇帝身前。他的喊声顿时惊动了附近的十几个侍卫，他们纷纷从各自轮岗的位置冲过来，将璃歌团团围住，但因为她的身份一时竟无人敢动。
　　“都退下！”皇帝推开挡在面前的护卫，又往前走了几步，直直看向璃歌，“你要干什么？弑父吗？”
　　璃歌摇摇头，右手一寸一寸往上移，直到与自己面颊相平时才停下来。
　　“儿臣不敢。”
　　“嗯？”皇帝愈发看不懂她的行为了，但他十分清楚地知道璃歌绝计不会真的要杀他。
　　事实也如皇帝料想的一般，璃歌从头到尾都没有表现出半点攻击的迹象，似乎有一瞬间的迟疑，她重重的叹息道:“这样，就不用嫁人了吧。”
　　悬着的右手陡然落下，并非向着面前的皇帝，而是向着自己的脸。
　　皮肉被破开的声音听的人牙酸，从左边颧骨到唇角两寸多长的刃痕，触目惊心，鲜红的血不断涌出来，凝成珠滴落。滴在紫色衣裙上绣着的百卉图上，如同从中盛开的鲜花。
　　“御医！御医呢？”此刻对女儿的关心已经改过了一切。皇帝一步抢上前，握住了璃歌正要划下第二刀的手，夺下那柄匕首扔出老远。他一把将璃歌拥入怀中，轻拍她的后背，如同怀中的还是七年前那个小女孩。
　　“不嫁了……小璃歌不想嫁就不嫁了……朕的女儿即使不嫁人也能过得好好的……我看谁敢嚼舌根！”
　　璃歌终于听到了想要的答案，顿时失去了所有支撑，眼前一黑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