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皇后传》浣溪裟

4、第 4 章

　　就在蓝云锦感到很是诧异时，广坤再次朝她吼道：“看什么看？还不快给世子爷请安！”

　　一句话提醒了蓝云锦，她又赶紧把头低下。

　　“怎么连叫人都不会？该不会是个哑巴吧？”广坤又吼道。

　　“住口！”慕容逸呵斥二人，随后他看向蓝云锦。

　　瘦瘦小小、破破烂烂、浑身脏兮兮的裹满泥巴和血污，一双小黑手局促地搓着同手一样黑的衣襟……这就是蓝云锦给慕容逸的第一印象。

　　“你别怕，我不是坏人，他们两个也不是。”慕容逸眼神中的霸气隐去，只余温和，他用极其有亲和力的口吻说。

　　“他们两个心眼不坏，只是说话太耿直、霸道，也鲁莽，你不用跟他们一般见识，知道吗？”慕容逸瞥了眼广坤和财叔，继续说道。

　　蓝云锦仍旧低着头，用手搓着自己的衣襟，她不知道自己今天是怎么了，到底是被吓得还是怎样，就是说不出话来。

　　而且，此时她心里在想，广坤和财叔这两个人已然很厉害了，说他们是凶神恶煞的大魔头好像也不为过，而能够轻而易举将他们两个给治住的慕容逸究竟是什么人？难道他是大魔头的首领——超级大魔头？

　　虽然慕容逸这个人看起来温文尔雅、气宇不凡，长得好看，声音也好听，实在不太能将他跟“坏人”这两个字眼联系在一起，但是，自己也绝不能被他的外表给蒙蔽了。

　　以前在学堂念书时夫子就曾讲过：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慕容逸似是看出了蓝云锦的心思，不禁笑了，接下来，他用更加和蔼的语气问她道：“你多大了？”

　　“我……我……我……八……八……”蓝云锦结结巴巴的半天吐不出一个字。

　　没人注意到慕容逸愣了一下。

　　“艾玛，敢情不是个哑巴，却是个结巴呀！”广坤皱起眉头，一脸黑线。

　　“咳咳……”财叔原本也想损两句，但听到广坤的话没忍住先笑了。

　　慕容逸一记眼刀飞过来：“你们两个不用在这儿杵着了，退下！”

　　广坤和财叔纷纷张大嘴巴，彼此对视一眼，都感到无比尴尬，但也只得听从吩咐，灰溜溜地退到一边去了。

　　慕容逸微笑着看向蓝云锦：“好了，现在就剩咱们两个了，可以说了吗？”

　　“八岁……我八岁了。”蓝云锦答道。

　　什么？八岁？只比自己小两岁？可她的身高……能比自己足足矮两个头！还有她的身形，又瘦又小，单薄的要命，极其严重的发育不良。

　　慕容逸的鼻头突然就有些泛酸，心里某个地方似乎有点憋胀。

　　但再不忍也得问，眼下时局混乱，奸贼遍布，危机四伏，问清楚每个陌生之人的身份、底细、来龙去脉，是对王府负责，对大家负责，同时也是对蓝云锦本人负责。

　　“小姑娘，你听着，接下来我要问你一些问题，这些问题都很简单，我希望你能认真回答，你放心，只要你说实话，我保证不会为难与你；但是，假若你有一句撒谎，那王府也有王府的规矩，王府不会伤害一个好人，但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你能明白我这些话的意思吗？”

　　蓝云锦的心脏已经怦怦直跳了，过了一瞬后，她对慕容逸点了点头：“嗯，我明白。”

　　“好，”接着慕容逸换了一种更为郑重的口吻，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来自什么地方？你打算要去向什么地方？还有，你的家里还有些什么人？他们分别都是做什么的？再有，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我们的马车上？你又是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进入到我们的马车里的……这些问题请你一一作答。”

　　广坤和财叔虽然人已经站得远远地，但心仍停留在这边，停在慕容逸和蓝云锦的身上，他们想知道蓝云锦到底说了什么，同时又担心慕容逸由于太过年轻而被蓝云锦蒙骗。

　　他们眼巴巴地朝这个方位看着，估摸着已经到了该吐露关键内容的时刻了，他们恨不得长出千里眼、顺风耳，好能听听这小丫头到底是怎么说的。

　　而这个时候的蓝云锦正快速地在自己的脑子里组织语言，想着应对之策，下一刻，就在她差点就要将自己所有的真实情况向慕容逸和盘托出时，她的眼前突然浮现出嫂子牛素素那张脸！

　　“我可是收了人家定金的！这该死的小杂种竟敢害老娘！谁抓到人了有赏……”——牛素素向村民们悬赏捉拿她的那些话犹在耳边回响。

　　不行！不能说实话，蓝云锦不知道这里距离蓝家村到底有多远，她始终害怕自己逃来逃去都没有逃出嫂子牛素素的手掌心！

　　试想万一牛素素知道她躲在这里了，找过来将她掳回蓝家村，那她就只能嫁给那个快要死的老头子了……

　　如果真是那样，那她活着跟死了有什么分别？或者说那样活着还不如死了！

　　得罪眼前这些人可能会是死路一条；可如果被牛素素抓回去，那将生不如死！

　　生不如死还不如直接死掉来得干脆痛快呢！

　　想到这里，蓝云锦鼓足毕生之勇气，把心一横，说道：“我叫曾小花，来自曾家庄……”

　　在蓝云锦的叙述中，她的身世部分是属实的，那就是爹娘早逝，嫂子虐待，哥哥、侄子和侄女对她基本上也没有什么感情……但是，在讲到她为何离开家乡、一个人流落在外时，她有生以来第一次撒了谎。

　　“曾家庄闹饥荒，村民们都吃不起饭了，连草根和树皮都被吃光了，大家伙儿都开始逃难，我混在他们中间，和大家一起逃……逃着逃着，我落单了，迷路了，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走到了什么地方，更要命的是这个时候我发现我的腿和脚都受伤了，划了口子，流着血……

　　“但我不能停下来，我必须朝前走，因为我知道只要一停下来我就会失去斗志，或许会死……就这样走着走着，我记得那是一个午后，天空灰蒙蒙的，像是要下雨，在一条乡间小路上，我遇到了一群野狗，那些狗好凶，看样子它们也是好久都没有吃东西了，它们瞪着猩红的眼睛，像是把我当成了猎物……我好害怕，我不想被它们吃掉……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我突然看到在不远处的大路一侧停了一辆马车，那马车很高大，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而且最关键的是车上还有轿辇，我就想如果我能进到那顶轿撵里面的话，我就不用葬身狗腹了……就这样，我撑起全身所有力气向马车奔去……”

　　蓝云锦呼吸急促，胸脯起伏，好像又将那天的事重新经历了一次：“好在我成功进入了轿辇，摆脱了野狗，但我又怕被马车的主人发现，将我赶走，所以，我就钻进了座位底下……我太累了，真的太累了，比起肚子的饥饿和伤口的疼痛，我更需要的是好好休息，就这样我就躺在座位底下睡着了，然后我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等我醒来时，就已经在这里了……

　　在蓝云锦讲述的整个过程中，慕容逸的眉头一直紧紧地蹙着，等蓝云锦讲完了，他的眉头也蹙成了个疙瘩。

　　“世子爷，我能交代的就只有这些了，这些天我真的太累了，又累又饿又痛，我的脑袋一直都是晕晕的、沉沉的，有些时候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清醒……所以，如果您非要问我进入贵府马车的具体时间和地点的话，我真的答不上来，或者说我压根儿就不知道……”

　　蓝云锦绘声绘色的讲述、说到动容处时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哽咽的语气真的有以假乱真的效果，其实，连她自己也没想到从小到大都以诚实为美德来要求自己的她有一天不但会撒谎，而且还会将故事编得如此丝滑，起码在她自己听来是没有破绽的……

　　“曾小花？”慕容逸再次看向蓝云锦，他发现她身上的衣服虽然又脏又破旧，但仍能清楚地看到那上面到处都绣着的小碎花图案，还有她头上那枚同样脏兮兮的带着小布花的头绳儿……

　　小小村庄里开出的一朵虽不艳丽但也别具自己特色的小花朵，嗯……她的名字和人倒是蛮相配的。

　　至于曾家庄……慕容逸并没有听说过这个村名。

　　不过这也正常，当下的朝代疆土辽阔，不说远处，单是京城附近方圆百里之内就有大大小小知名的和不知名的村庄成百上千个，他怎么可能每个村庄的名字都记得住呢。

　　蓝云锦虽然非常瘦弱，但她的眼睛很大，一双黑色瞳仁儿就像黑宝石一样闪着光，尽管那瞳孔里折射出来的更多的是恐惧、仓皇和忧虑，但在这些东西背后，慕容逸还看到了真诚和渴望，以及那受伤与疲累都无法掩盖的一股灵秀之气。

　　就在蓝云锦的心里七上八下、不停地在打鼓时，只听慕容逸说道：“曾小花，有关你所讲述的一切……我选择相信。”

　　蓝云锦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下了。

　　“不过，我会派人去调查，如果被我发现有一句不属实……”

　　慕容逸讲话可真是大喘气，蓝云锦刚回归原位的小心脏瞬时又被提溜到高处。

　　慕容逸笑了：“你别怕，就算你有说谎的部分，只要不是大奸大恶，不危及王府的安全，我不会拿你怎么样的，大不了就是……把你赶出王府罢了。”

　　蓝云锦被提溜到高处的小心脏又稍稍回落……

　　把她赶出王府……这么说，他现在是打算将她收留在王府咯？蓝云锦心里疑问重重。

　　果然，只见慕容逸呼出一口气，接着说道：“曾小花，你听着，我现在暂时对你是信任的，既然你的家乡已经没办法回去，而你的亲人……你有亲人跟没亲人也没什么区别了，那如果我想要帮你安排一条出路的话，你可否愿意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