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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四 ...

  •   当夜的风还是很大,门像是被千军万马撞着,我实在是怕的不行,手心捏了一大把汗。我受不了了,歘的一下冲进陈觅睡的里屋,直往他被窝里拱。

      长期当佣人都成了习惯,他睡觉睡不沉,我一推门他就醒了。他睡觉睡不热窝,我钻进去是微凉的。

      人一旦怕起什么来,其他的全然不顾,可以顾不上房子里铺天盖地的腐臭味,也可以将就着高高的炕台与另一个人睡在一起。

      我一沾床,陈觅自觉地往旁边挪了一点。

      我说:“你别动,我冷。”

      这实在是句没头没脑的扯淡话,八月份的大热天,我和他挨在一起,紧紧贴着的地方闷出了汗。

      -

      “阿弥!”

      “阿弥——”

      妇女扎耳的声音回荡在整个小区,坐在石墩子上的小男孩闻声回过头,不远处的高楼接着吼道:“成弥!回来吃饭!”

      “知、道、啦!”

      听我讲故事的孩子没剩几个了,都成群结队地回家吃饭去了。最后落单的几个孩子也都被家长强制拉扯回家,在最后还不忘加上一些批斗的话语。有的家长为了让自己的孩子长记性,甚至还故意恐吓他们:“这是个疯子,离他远点,小心他把你的玩具枪全部没收。”

      唯有那个叫成弥的孩子先是听不厌我讲的故事,每每当我坐在小区大树下的阴凉处,摆起龙门阵开讲时,他准会坐在不远处花坛边的石墩子上,中规中矩的坐着,不与别的小孩一哄而上或是一哄而退。他就静静的在那儿。

      我看那小孩还不走,便说:“你娘叫你回去吃饭呢,快回去吧。听到刚刚那些大人们怎么说的吗,我会收你的玩具枪。”

      我的故意恐吓对他不受用,他说:“我上四年级了,早就不玩玩具枪了。”

      长叹一口气,我知道他是个什么打算,他怕我耍赖皮,下午不给他讲故事了,我佝偻下背,告诉他:“我不耍赖,你先回去吃饭,午觉一醒来,你来我就接着给你讲。”

      这话果真是受用,他听后马上跑上楼去吃饭去了。

      等到午后,阳光撒到大树下的影子一点一点的偏移,从我的头顶跑到我的脚尖。

      -

      已经过了中午了,陈觅还没回来。

      这几天太阳好,秋收时节好晒场,我们都去坝上打麦去了。

      他帮我向队长请了个假,说是要让我在家里好生修整几天,因为我爹娘刚走。我知道后便说他:“我哪有那么娇气,打个麦而已,我慢慢学还不会么?”

      “少爷,坝上灰尘多,还是不要去了。不然麦芒钻到衣裳里弄得全身都痒。”他说。

      自从我那天晚上钻了他被窝后,翌日一早他就端了一个生锈的铁盆,往盆里盖了慢慢的干艾草,点燃后丢到里屋里。死了人的屋子味儿难闻,烧干艾草虽然呛,但至少是可以改过房子里的霉臭味。

      太阳把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田垄上的土被晒得皲裂,只要风一吹,飞沙碎石被风搅得纷纷扬扬,到处都是灰扑扑的。大坝用水泥糊过,从坝下看,站在上面的人被热浪蒸出摇摇晃晃的影子。

      我站的远,太阳晃眼得紧,根本看不清谁是我家的人,于是我喊道:

      “阿觅!”

      “阿觅——”

      不过一会儿,他就赤着上身“呼哧呼哧”的跑下来。这两天太阳毒人,他麦色的肤色被晒得更深,像我昨天中午炒过火了的豆干。

      “怎么了?少爷。”

      我吓了一跳,在外被叫这个称呼实在是让我有些无措,怕贯入有心之人的耳朵,到时候上报给了红小兵就玩完了。我心有戚戚地拍拍他的肩:

      “别瞎喊,叫我名字。”

      我有继续道:“你还有多久?我今天煮了粥呢。”

      他的身形不错,很完美,常年干活练就了一身肌肉,豆点大的汗水顺着他的肌肉线条啪嗒地往下滑,滑到灰溜溜的裤腰带,融进布料里。他抬起胳膊蹭了下额头,笑着说:

      “你先吃吧,我还有好一会儿呢。”

      我瘪瘪嘴,自私的想,明明不是自个儿种的地,还要去当个烂好人打别人家的米,过年的时候不会有人多吃那一口“亏心饭”么?

      “哦。”我转身就走,“那我回去了,我绝对一粒米也不给你留,我撑死自己算了。”

      他抿嘴不言,也没有伸手拦我,但他在原地站了很久很久,直到我都看不见他了,他也还在原地呆站着。

      我小气得很,熬那么大一锅粥,半路碰到熟人打趣说要去蹭一碗填一填胃,顺道去歇个晌午。我明知道他们说的是玩笑话,却又一点面子都不给留,全部都硬生生推拒了。

      说句老实话,我不太会做饭,做出来的饭只要是能将就着吃就完事儿。要不是他这几天忙,每天天都披上昏昏不明的黑布时才回来,可能我连锅盖都不会揭。

      回去之后我就守在锅边,看着火。火星子将亮不亮时往里头添截柴,防止火熄掉,锅里的粥冷了易招蚂蚁子。

      我怕他回来吃了一锅虫子,那就白费我一番作为了。

      还怕他回来晚了,吃不上热饭。

      “少爷,醒醒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的脑袋靠在灶台边的烟囱睡着了,迷迷糊糊睁开眼最先看到的是陈觅。

      外面的添已经涂了黑,我一言不发的走到灶台边摸出两个碗,哐的一下甩到锅边,揭开锅盖。他去拉开亮电灯,不清不明的光照着大锅里腾腾冒出的热气。

      “少爷,这是你煮的粥?”

      他看了一眼锅,有些诧异的问我。

      我嗯了一声。

      接着,他失笑一声,眼望着我像是装了春天的冰雪融水,他说:“下次要把水多放一点,怎么都煮成干饭了?”

      我听起来还不乐意了,嘟囔着嘴骂他:“你还好意思还说!我一直等一直等,我不能让火熄了还不能让粥干了,你要求咋这么多?”

      我骂人没有我爹刻薄,每次我在说陈觅的时候,他都低下头闷闷的笑,笑得肩膀都在抖,最后收拾好情绪,老实巴交地答应一声:“知道了,小少爷。”

      哪有这样的人?

      但要是我连他笑都不许了,那我可能就真的成了我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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