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教」荆棘鸟》墨生

38、提线木偶。

　　若叶郁失去意识前，脑海里便剩下讨厌。
　　——然后睁开眼睛那一刻，她的讨厌得以爆发。这大概是件好事。
　　六道骸说过，忍耐会变态。

　　于是，再次睁开眼的瞬间，看着近在眼前的酒红头发眼镜男，她毫不犹豫的挥出了拳头。
　　就算是幻觉也好，一定要揍他一拳才解气。

　　接下来，手上真实的触觉传来，跟着响起的惨叫声近在耳边。她看着面前捂着左眼一脸悲愤的青年，虽然和记忆里有着微妙的偏差，但毫无疑问，是入江正一。

　　于是毫不犹豫的，又一拳出去，却没能正中目标，她左右扫了一眼架住她的眼罩女，她们和十年前一样目中无人，于是她转开视线，正正瞄准面前的青年。

　　“我想如果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在这里的话，你应该会乖乖再被我打两拳——如果你还和十年前那个没有太多改变的话。”

　　“那你先告诉我——咳咳，那种事怎么都好，更何况，过了十年我怎么可能和十年前没有变化。”青年捂着肚子，说话中途换了调调，却依旧掩不住弱气。

　　“是吗……那就算了。”
　　面前的人捂着肚子的形象和十年前微妙的重合，若叶郁只觉得浑身无力，这个人是最终BOSS这种事在见到本人的当下不真实度瞬间加强了不知道多少个等级。她扫了一眼周围，眉间严肃起来，“可以告诉我其他人在哪里吗？”

　　这里除了她之外，最后被困时的其他同伴身影完全不见。

　　看起来并不需要解释那个其他人所指代的对象，眼前的青年表情变得冷肃，他抬手扶了扶眼镜，再次轻咳两声。

　　身边的切尔贝罗闻声互相对视一眼，微微点头。然后其中一人拿出一个类似遥控器的东西，按了一下。下一秒，现出的画面让若叶郁的血液瞬间凝滞。

　　罐状的容器中，那些熟悉的身影无一例外的处于无知觉状态。

　　她微微稳定心神，转眼看眼前的人，“可以解释一下吗？”

　　“不惊讶吗？”入江正一看起来似乎有些诧异，但不知道为什么马上就自己释怀了，他看向面前的少女，眼神里敌意不足怀念有余，看在若叶郁眼睛里依旧意味不明。

　　“他们还活着，不过——”
　　他缓缓伸出左手，在少女面前摊开。
　　若叶睁大了眼睛，视线的终点，面前的人单手里掌握着各色的指环，他们所有人的。

　　“如你所见，现在你们所有人都已经如计划在控制之中，包括彭格列十代首领。”青年侧身，示意她看大屏幕，那里橙色的温暖火焰正被散着靛蓝雾影的长剑撕裂坠落，火焰的中心，单薄的少年伤痕累累，看上去非常疲惫，但是——
　　他的眼睛里，是安静燃烧的坚定，那光芒足以散尽所有阴霾。

　　至少，若叶郁的内心在那一刻瞬间安定下来。她看向面前的青年。

　　“不是还没有结束么？”她顿了顿，“比起那个——可以告诉我，独独我在这里的原因吗？”

　　原本，她是应该和他们一起，现在倒在那个毒气罐子里，可是她现在却端坐在入江身边，心底不详的预感开始起伏，她握紧了手上那枚蓝蔷薇指环。

　　闻声，一身白色制服的青年转身看着她，眼神里看不出什么情绪，半晌，他转过眼看向一边的大屏幕。有些低沉的嗓音静静传来。

　　“那当然是因为，白兰大人要见你。”

　　然后，仿佛是响应他的话，大屏幕一闪，轻快的嗓音随着出现的白色人影瞬间传进他们的耳中。

　　“呀，小若叶，好久不见~”

　　那明明是从未听到过的嗓音，却偏偏似乎有着融进血液的熟悉感，让她的心脏莫名抽紧，浑身僵硬，若叶缓慢转身，直接便迎上了那双紫罗兰色的眸子，大大的屏幕里，那个人满脸欢喜，一双眼睛眯成弯弯的月牙，左边眼下，有着并不显突兀的倒三角纹，银白色的头发肆意张扬着，他的嘴角弯出细长上扬的弧度，整个人就像一只慵懒优雅的白狐。

　　她愣住，耳边入江正一的声音显得突兀而遥远。

　　“白兰大人，都说了现在没有时间通讯，等彭格列指环搜集完成，就会和若叶一起送过去——”

　　“可是我一刻也不想等呢，更何况，还不一定见得到呢……你说是吗，小若叶？”
　　他的话音直接压过入江的话尾，话中有话，似乎意有所指，旁边的入江不着痕迹的倒抽了口冷气。而被指名的少女有些懵，但还是下意识的接口。

　　“虽然我完全不明白你们在说什么……不过狐狸先生，我想我们是第一次见面。”

　　话音未落，她惊讶的发现屏幕里的男人似乎僵了一下，他的眼睛睁开了一瞬，那应该不是错觉，除了第一眼，他全程眯眼，而刚刚，那双眼睛里切切实实传递出了片刻的讶异，只是很快，他便掩盖过去，眼角眉梢弧度更深。

　　“……呀呀，真的是好怀念的称呼，我想想~”他支起下巴，一脸无邪气的天真，竟没有太多的违和感，“啊啊~我想起来了，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在我们的起点世界，我就是这么搭讪的呀~”

　　“……对不起狐狸先生，能请你切换回人类语言吗？”若叶抽起了眉毛。“我完全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嗯~是十年前的小若叶嘛，现在不知道没有关系，小正会好好和你解释的~对吧，小正？”他的视线飘向一侧从刚才起就保持沉默的青年。

　　“白兰大人……”青年习惯性的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请不要把什么事情都推给我，还有差不多该切断了，彭格列十代目应该就快过来了。”

　　“小正是我最得力的部下嘛……我就在这里看着小正帮我拿到彭格列指环好不好？”他笑的懒散讨好，但那个得力部下似乎并不领情。

　　“不好！”

　　斩钉截铁的拒绝让旁观的若叶都吓了一跳，她茫茫然看向突然激动起来的入江，青年满脸悲愤严肃。
　　“白兰大人插手的话事情不知道又会走向什么莫名其妙的方向，请交给我到最后！”

　　到底谁才是上司啊这是？若叶耷拉下双肩有些脱力，耳边传来妥协的声音里没有丝毫介意的意思。

　　“啊呀呀，小正真是，太认真了，我知道了知道了~马上退散。”屏幕里的人无奈摊手，呀呀叹气，然后突然转了视线。

　　“我等着你哦~小若叶，我们的赌还没完呢……”

　　这一次，他的眼睛是真正的睁开，九分九的调侃里，终于有了分毫的认真，若叶看回去，似乎能在他那双漂亮狭长的眼睛里看到无限蔓延的时光，漫长到虚无。她不自觉的便随了他的节奏，甚至忘了疑问，仿佛那是理所当然，仿佛她从一开始就知道那所谓的赌。

　　“赌注呢，是什么？”

　　“嗯~是什么呢？”他状似苦恼的想，突然眼前一亮式的锤了手心。

　　“真实。”他说完，没等若叶反应便又眨眨眼，“开玩笑啦~真正的赌注是——”

　　“我的消失和这个世界的消失哦~”

　　话语入耳的瞬间，若叶的瞳孔瞬间冻结，不知道来自哪里的恐惧感将那些话分解扩散迅速的融入她身体的各个角落，那听起来明明就是不知所谓完全无法当真的妄言，她却完全无法抑制身体的颤抖。耳边入江激动的声音传来。

　　“白兰大人你在说什么啊，什么赌约，这是十年前的若叶——”

　　“我知道哦~可是她也在赌约内呢——根据我和十年后若叶的约定，她可是把什么都押上了呢~就是那样才有趣啊，我最喜欢的就是小若叶的义无反顾了……”

　　银发张扬的男人自顾自说着，她越来越摸不着头脑，只看着那头银发意识开始模糊。
　　完全不一样啊，虽然都是银发。她茫然侧头看向远处的罐状装置，那里，她熟悉的少年正安静的沉睡。从记忆深处升腾起的无力感快要将她淹没，勉强转回眼神，她看向白兰，嘴唇轻启，说出来的话语她自己已经听不清，语言似乎自己组织起来，微弱但还是传达出去。

　　“……比较起来……我大概比较喜欢前一个…二一点，但是比后一个…脑残的好太多……狐狸先生，我…会赢的……”

　　断断续续说完，她便抵不住身体的重压失去意识——似乎有什么开始被唤醒，在身体内肆意喧嚣——从那个一直在笑的人出现的那一刻起。
　　怎么办？好可怕。

　　单薄的少女倒在地上，蜷缩起身子沉沉的睡去。

　　屏幕里的男人安静下来，他看着倒在地上的少女，依旧眯起双眼看不出情绪。他开口，视线不移，却是对着屏幕外的青年。

　　“小正，这是最后一次了呢，我想看小若叶认输的表情，应该会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有趣吧~呀，现在就开始期待了呢。”

　　入江沉默不语，他继续。

　　“小若叶她啊~我给她看过那个以后，她说不恨我呢——然后和这个孩子一样，”他伸手指向地上安静沉睡的少女，“她说她会赢，就算一直输，她还是相信自己会赢呢，就算赌的对象是我。”他修长的手指指向自己，“果然很有趣啊，在哪个世界都这么有趣……”

　　“白兰大人您说的太多了……和我说这些做什么……”

　　“嗯……为什么呢？”白兰支起下颚，拈起一颗棉花糖细细揉捏，嘴角有淡淡的笑意。

　　“大概是因为，小若叶和小正一直都能让我觉得有趣吧——我期待小正的表现哦，拿到彭格列指环，你们都回到我身边来，我等着哦~”

　　那个叫白兰的人笑得格外开心，就像是小孩子一样——大无畏的敢以世界为玩具的可怕孩子。酒红头发的青年握紧了双拳，沉默如树。大屏幕上重归安静。

　　他们都没有说再见。

　　看一眼地上的少女，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过去抱起她，交给身后的切尔贝罗，再看一眼另一边的大屏幕，金红的火焰位置已经近在咫尺，他动了动手指。

　　“泽田纲吉已经快到了。”然后他转头看向身边欲言又止的切尔贝罗。

　　“现在，我们去迎接彭格列最后指环的到来。”

　　他毅然决然的转身，眼神里铭刻了十年的光阴，一瞬间耀眼的明亮——那是能够让一个无力少年从软弱里开出凛冽花朵的光阴，而那些作为养分的软弱和善良，他离了它们是无法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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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叶郁是被枪响惊醒的。正好赶上了一出反间戏收尾杀青。酒红头发的青年开枪之后马上脱掉外衣摔地上变软脚虾，被罐里罐外一群人又惊又吓，他抓狂着好歹解释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切贯穿起来有些漏洞就变的异常的清晰，首当其冲的便是最后这一出。

　　要说抢指环的话，是不需要留着么多人质的吧，就算不留人质，他们群殴也能把纲吉那个指环抢过来——虽然，这个想法很有些吃里爬外，但却很明显，只是他们谁都没能注意到——对敌的时候，谁也不会去想敌人原来是同伴这种事，一切都只是开始，他们通过了第一阶段的试炼，然后随着入江正一将最终BOSS的角色交接给白兰，下一个关卡随之出现在他们面前，当然这是后话。

　　毒罐子的阻碍一解除，银发的少年第一个便冲了出来，若叶从醒来就一直安静在一边旁观，她的神经慢慢放松下来，眼看着银发的接近，她不自觉又开始轻微颤抖，待到少年接近，她已经手脚冰凉，被摇晃着，她总算凝聚了视线，看着面前熟悉的脸，她扯起嘴角想笑却使不出力气，只能用眼神告诉他自己没事，少年半信半疑上下看了半晌确定她没什么外伤之后，便把矛头对准了入江正一。

　　明明伤的很重，他身上的不良气质却一点未减，一把揪住比他高半头的青年，却是他得踮起脚跟，于是顺势一推便压了入江，看得若叶在一边忍不住抽了嘴角，狱寺近在眼前的愤怒之下入江连呼着反对暴力，最后总算在纲吉的调解下获救。他只是向狱寺保证若叶没事，却意外的没有提白兰。接着开始被逼着答疑解问。

　　首先是作为提示的G文字，狱寺追问着那文字只有他知道但为什么G文字参与了他却未能参与整个计划，大概是他的表情太过愤怒，入江抓狂之下便把炸弹丢给了一边的少女，十年计划的参与人之一若叶郁，她是懂G文字的。但这答案显然让狱寺更加的焦躁，而接下来关于这一点的解释则让整个空间陷入了沉默。

　　解释里，入江扔出了一个又一个爆炸性信息，一个比一个让人吃惊。作为十年计划里的彭格列方联络人若叶郁，她有着和入江的同学关系，也有着彭格列云守部下的身份，作为中间人并不奇怪，计划初始的内部沟通以及与入江的对接，后期则进入密鲁菲奥雷做技术支持——而针对Reborn对于他帮助白兰的行为的质疑，答案里最终的矛头再次转到若叶郁身上，关于时空跳跃的技术，他负责机械的构架，而若叶郁才是时空跳跃的主要理论支持。

　　对于十年火箭筒的研究他和她一同开始，而不同的是，若叶郁对于时空跳跃的部分有着惊人的敏锐逻辑，而这并不只是因为她的智商，入江以低沉的语调缓缓说出的关键点近乎匪夷所思——因为白兰的能力，这个时代包括医疗、科技、机械甚至包括匣子系统的研究都达到了本不可能的发展速度和高度，而若叶郁，在其他平行世界里也是专注于时空跳跃理论的研究者，白兰更动用自己的能力让她接近十年火箭筒，让这个研究得到完善，便有了这个十年计划，所以结论就是，就算他不帮白兰，他也是有办法得到彭格列指环，完成他的七三方针，接下来就是世界重构。

　　入江说那是关乎全人类的重要事情，她想起白兰说的赌注。

　　“我的消失和这个世界的消失。”

　　原来那不是骗人的。

　　白兰的能力，是共享所有平行世界知识的逆天能力。据说他想成为新世界的神。

　　据说，只有在这个世界才能阻止他。

　　大家沉默着。听到耳中的一切都太过匪夷所思，听到最后便已经没有什么好吃惊，而随着入江一声惊叫，话题便转移到了巴利亚上了。而根据了解的情况，全世界范围内的战线进展似乎很顺利，暗杀部队在关键时候成为最中坚的力量。大家都很高兴。

　　然后十年前的了平到来，为了山本忙着阻止了平大哥吵嚷的狱寺样子很好笑。

　　再然后，在庄重的气氛中，纲吉拿到这个时代的他留下的彭格列匣子。

　　吵吵嚷嚷，热闹祥和，若叶郁在一边看着，却觉得非常的遥远。为什么都没有人问呢？

　　“呐，入江先生，”她听到自己的声音轻而安静。
　　“你是说，我是因为白兰的原因才接近十年火箭筒，才接近彭格列——我这样理解对吗？”

　　四周安静下来，入江正一转过身来，脸上有些无奈，但更多的是沉重。

　　“没错，从最初的世界开始，就一直是那样。”

　　“最初的世界？”

　　“就是白兰觉醒的那个世界。”

　　“也就是说，从那时候开始，我的时间便已经被禁锢了，是这个意思吗？”

　　回答她的是令人窒息的沉默。

　　“我知道了。”

　　嘴唇翕动，最终出口却是这样的四个字。对于提线木偶来说，这四个字便是最适合的台词。

　　从最初那封信开始，一切都已经注定了。
　　这就是所谓命运。

　　多么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