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罚星》千采千

10、兵临城下（三）

　　查里森心脏狂跳，几乎没有剩余的思考空间了。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监狱中，追上他们来到格伦斯的禁闭舱前的。

　　透明的禁闭舱内，那曾经不可一世的男人独自躺着，身上连接着各种生命维持管线。他的肌肉已然因为长久的不运动而萎缩，曾经结实的四肢现在变得细弱，失去了往日的力量。他的面孔甚至有些凹陷，整个人看起来毫无生机。

　　和演播室的画面看起来大相径庭。

　　奥兰迪看着眼前透明的禁闭舱，沉默不语。

　　沃尔轻咳一声，把查里森推到前面。

　　查里森按照和安娜讨论定下的口径，机械地汇报了一遍：“总之，监狱条例规定了，不能随意解除禁闭状态。我们现阶段恐怕无法满足您的要求。”

　　“除了唤醒他，还有什么办法确认这是真身还是复制品？”

　　查里森总算明白，舰长显然是有更大的目标，这是针对刑罚星项目的检查，是对因特坦集团的指控！

　　见一见格伦斯不过是他的借口！如果不利用这个目标，舰长很难提供一个让人无法拒绝的理由。

　　但是，如果是要求查看这个他亲手抓捕的罪犯，这个导致他未婚妻死亡的罪魁祸首，任何人的拒绝都显得不通人情，或者是在尝试着掩盖什么。

　　现在他达到目的了。

　　沃尔又推了查里森一把，查里森屏住气，让自己的声音尽量不打颤：“通常，我们实验室可以进行检测，复制品不可能做到完全的还原，通过设备，可以在细节方面看出……”

　　“好，准备运输禁闭舱到主舰检测。”奥兰迪干脆地下令。

　　沃尔总算还是掩饰不住他的慌乱，下意识拦住奥兰迪：“舰长！”

　　奥兰迪的副手上前一步，阻拦沃尔靠近：“星际法第七章四百六十二条写明了强制检查权，需要给您说明吗？”

　　沃尔一边后退，一边试图解释：“不不，您看，我们空间站的设备就可以支持检测，没必要麻烦您的队伍带走……”

　　奥兰迪毫不留情打断他：“星际法赋予了我强制检查的权力，你有什么更合法的理由吗？怎么，还是监狱条例和星际法有冲突？我需要遵循这个监狱的条例？”

　　这意味着公然藐视星际之帝的权威。没人担得起这个罪名。

　　“当然不是！”沃尔没法，挤出扭曲的笑容，“立刻为您安排。但是……”

　　“怎么？”

　　沃尔连忙摆手：“您别误会，舰长。我想，应该将刑罚星上的739号复制人一起准备好，以便您检测的时候观察区别，不然恐怕没法简单地辨别。这也是为了临检的准确性考虑。”

　　奥兰迪摸不准他的目的，这个提议听起来合乎逻辑，并且有利于自己。

　　趁着奥兰迪还没有开口拒绝，沃尔赶紧吩咐道：“查里森！还在这里等什么？”

　　查里森朝安娜看去，安娜微微颔首，低声在他耳边说道：“已经在路上了。”

　　“希望你们可以直接运输到港口，安排一位技术人员同乘，我们的队员会护送着一同前往主舰。”

　　奥兰迪正说着，两名队员即刻出列。

　　“没问题，我们一定为您安排经验丰富的技术人员。”沃尔看向查里森，“我得去和上面同步汇报一下，这毕竟是个大动作。我们的首席技术执行官将负责接下来的行动，包括安排人员前往主舰。”

　　查里森暗骂，沃尔这狐狸是要推卸责任了？不过，只要待在这空间站里，那只狐狸总会找到解决的办法。

　　毕竟，他们现在是拴在一条绳子上的蚂蚱。

　　可是如果前往主舰，那岂不是意味着，一旦东窗事发，必然第一个被关押起来？

　　查里森哆嗦了一下，清了清嗓子，硬着头皮说：“安娜博士是我们高级技术组最专业的人士，她可以陪同前去。”

　　安娜当然不会清楚其中的利弊，她像个只醉心于学术研究的书呆子。也许还认为这是对她的器重。

　　安娜果然答应，还说了些一定不辱使命之类的客套话。查里森差点儿要感到抱歉。当然，这样的想法也只是一闪而过。

　　奥兰迪不置可否。

　　另几个队员已经开始着手准备运输禁闭舱。

　　查里森退到一旁，看着他们小心翼翼的模样，缓慢而谨慎地拆卸装备，仿佛害怕惊扰了里面那个沉睡的危险。

　　他忽然发觉自己的额头和手心渗出了冷汗，抬手用衣袖擦拭，试图不受这些生理反应的影响。

　　他思考自己是不是也该做点儿戏，即使知道禁闭舱里不完整的复制人无论如何也不会醒来，那个空壳更是毫无威胁。

　　“我会亲自负责运输禁闭舱，你无需感到压力。”奥兰迪似乎误解了他紧张的原因，“禁闭舱会和我们的先遣舰一起返回。”

　　他的说辞没有任何安慰效果。

　　查里森觉得这些都不是问题。他不理解为何沃尔提出要把本体一起运输过去，如果只是这个复制品，在不唤醒的沉睡状态中，有些破绽都是可以解释过去的。

　　可是一旦出现了本体，但凡有对比，都无法唬弄过去。

　　难道，他是想……

　　查里森被自己的猜想吓了一跳。

　　一行人按原路返回08号港口，港口外停靠着一艘小巧的太空舰艇。舰艇的船身上有几个明显的标记，表明它属于刑罚星空间站。舱门缓缓打开，露出了内部的通道，等待着人们进入。

　　即使在外面，也能看到舱内那个红色的透明胶囊。

　　两名队员互相交换眼神，先上前进入，查看红色透明囊包裹着的人。当他们靠近时，可以清晰地看到囊内的人影。他的身材高大，即使在这种状态下，也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强大气场。

　　无疑是人们所熟悉的那位节目中那个威风凛凛、神采奕奕的格伦斯。现在他静静地躺在这个红色透明囊中，仿佛是一尊沉睡的战神。

　　简直比禁闭舱中的，更像是格伦斯皇子。

　　再确认身份后，两名队员退后了几步，朝奥兰迪示意。

　　奥兰迪这才上舰艇，打量了一下舰艇情况，随后开始仔细地观察囊中的人。

　　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查里森想着，奥兰迪该不会一怒之下朝这保护囊射击吧？他还挺希望奥兰迪这么做，至少这样闯祸的就该是别人。

　　“惟妙惟肖。”奥兰迪轻声说。

　　查里森只有接受这荒谬的夸赞。这里也许只有他和安娜知道，保护囊里的就是本体，怎么会有差别！

　　奥兰迪转身对两名队员说，“检查一下舰艇状态，立刻准备出发。”

　　两名队员立刻响应，其中一名队员迅速走向舰艇的导航控制台，他的手指在复杂的界面上飞快地跳动，调出了舰艇的当前位置、航线规划以及燃料存量。一名队员则仔细检查了引擎的预热状态，确认了所有的机械部件都处于最佳工作状态。

　　“我们的控制台已经给它导入了预定路线。”查里森说道，“操作系统也是星级标准模式，如果遇到任何问题，可以通过通讯设备联络我们的控制台。”

　　“所有系统检查完毕，舰艇状态良好，可以出发。”检查引擎的队员汇报道。

　　“导航系统已锁定目的地，如同查里森博士所说，航线规划已完成预设，等待出发指令。”负责导航的队员也完成了他的工作。

　　“安娜博士是否准备好了？”

　　查里森看着安娜在几人的视线中走入舰艇舱内，她当然觉得没什么需要准备的，也不会料到也许这是一项有去难回的任务。

　　“查里森博士，还有什么需要的程序？”

　　查里森回应：“随时可以准备出发，舰长。”

　　将舰艇的空间交给两名队员和安娜，其余人退出了舱门。

　　奥兰迪打开舰队内部通讯器，随着他的指令，舰艇内的队员输入了启动序列，引擎开始发出低沉的轰鸣声。随即，舰艇缓缓地从港口脱离，向主舰艇的位置靠近。

　　查里森惴惴不安地等在奥兰迪身旁，不知道这位舰长还有什么指令。

　　“沃尔长官还没有汇报完吗？”

　　“我已经联络过他了……”查里森看向面前的通讯板，这个透明面板上的资料仅限于有权限的人查看，也就是说，舰长他们是无法看到的。在他们眼中，查里森不过是对着空气而已。

　　通讯面板上，查里森发送的消息旁边都标记着“已阅”的字样。但是那只狐狸没有任何回复。

　　“……他说也许还会耽搁一会儿，给上面人解释总是需要些功夫。”

　　也许又过了0.1个星际标准时，依旧没有沃尔的回复。

　　舰长显然不喜欢等人：“检查一下先遣艇状态，准备返回。”

　　随着奥兰迪舰长的命令，剩余几名队员迅速行动起来。

　　“博士，请转告沃尔，检查完毕后，我们会再与空间站联络的。”奥兰迪撂下话，没有再等待查里森博士的回答，即刻登上舰艇准备离开。

　　几名队员护送着禁闭舱，小心紧随其后进入先遣艇。

　　舱门密闭后，先遣艇一会儿便从港口脱离。

　　一行人前脚刚走，查里森就接到了沃尔的通讯信号。

　　“怎么样？他们都出发了？”

　　查里森憋了一肚子火气，几乎要发作：“时机十分好，他们都出发了。”

　　“舰长的位置呢？”

　　“什么？当然在舰艇上……”

　　“我是说，他是跟着禁闭舱，一起在先遣艇上？没有和739号在一艘舰艇上？”

　　“当然，安娜和另外两个人护送739号。”

　　通讯器那头的人好像舒了一口气：“那就好。”

　　什么就好？

　　查里森没来得及追问，股强烈的异常能量波突然扩散开来，整个空间站仿佛经历了一场巨大的震动。这种震动是如此强烈，以至于查里森博士和其他几名随行人员都失去了平衡，东倒西歪摔倒在了坚硬的金属地面上。

　　空间站触发了紧急避难程序，警报声在整个空间站里回荡。

　　“天！那艘舰艇！”身后不知是谁惊呼了一声。

　　查里森稳住身体，从地面上站起来。赶紧打开透明面板，调取到08号港口外的监控器画面。

　　在监控器的画面中，远处的那艘舰艇正像烟花一样炸开，碎片四散飞溅。

　　正是安娜所在的舰艇。

　　查里森忽然如释重负。739号的本体消失了。

　　他们的秘密无论如何都不会暴露的。之后来检查，不过是用复制人的信息，再多造几个复制人而已。既然全都是复制人，谁都不会知道哪个是真的。

　　他听着通讯器那头的挂断的声音，似乎明白这一切的起因。但他不再多想，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总算逃过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