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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三十五 劫后余生 ...

  •   暖暖的炭火,淡淡的兰花的香气。
      一个身穿明黄龙袍的颀长身影站在窗前,手上捏着一方雨过天青色的帕子,帕子的角上,用玫红的丝线绣着一个小小的“溪”字。
      窗外,春雪正在缓缓地飘落,无声无息地,似乎怕扰了人们的清静。
      下完这场雪,真正的春天就该到来了吧?
      一阵细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皇上,该用膳了。”婢女小声地禀道。
      皇上吗?熙夜无声地笑了笑。

      “母后,孩儿无意皇位。”
      “是吗?那你就继续住在你的雪溪宫吧。不过,母后要提醒你的是,只有你做了皇帝,这天下的一切才是你的,包括那雪溪宫的溪水。否则,有朝一日连这雪溪宫可能都不会是你的,更何况,流水无情,那溪水又如何会记得你呢?”
      这一年中,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先是父皇驾崩,然后是母后临朝,囚禁太子,抄了容家,熙染起兵……所有的一切,纷至沓来,都以他最不想看到的情形出现,包括她。
      明知不可能、不应该,可是,还是不可遏制地陷了进去。曾经用尽所有的气力来阻止自己,不去想她,不去听她的一切,但是,她最终还是以这种方式再度出现在他的生活中。她去了沙漠,为了熙染去找忘情草,而母后怎会容忍熙染活着?当然也不能让这忘情草被带出沙漠,所以,母后派出了几十个高手。当他无意中得到这一消息时,没有丝毫犹豫,尾随着那批高手到了沙漠的边缘。可是,他还是晚到了一步。
      浑身是血的她倒地的一瞬间,他一把掠起了她。身后,激烈的打斗还在继续。怀中的她面色苍白,似乎已无声息,如被狂风暴雨摧残的花儿,眼看就要枯萎。
      不,你不能死!我不会让你死,我要你活着,想尽一切办法也要你活过来!
      他封住了她的几处要穴,然后把自己的真气源源不断地输到她的体内,以维持她的生命。随后,他骑马一路狂奔,把她带回了雪溪宫。
      十几天的时间过去了,她一直在昏迷中,他请了最好的大夫来,也都是摇头。他几乎要崩溃。于是,从不求人的他答应了母后,继承皇位,娶叶莲微,条件是先将她救活。母后出动了太医院所有的御医也无济于事,最后,只好诏告天下,若有人能医得此病,便加官进爵。
      后来,一位面色苍白、其貌不扬的老者揭了皇榜,自称必能让她起死回生。他半信半疑。但是,出科意料的是,这老者不知用了什么灵丹妙药,不过两三天的时间,她竟奇迹般地有了生气,又过了两天,她竟然清醒过来。而那老者竟然什么打赏也不要,竟自扬长而去。宫人们纷纷议论:这莫不是那个盖世神医,人称再世华佗的黎九?
      他不能食言,依约登了皇位,娶了叶莲微。
      此刻,叶莲微就在他的身边,陪他用膳。
      “皇上,要叫容姐姐一起来用膳吗?”叶莲微轻声问道。
      熙夜微微地摇了摇头。
      醒来以后的她对他颇多戒备,不再像以前那样笑语晏晏,更不会像那晚一样,偎在他的身上毫无戒备地睡去。倒是对叶莲微还是如以前一样,谈笑之间亲如姐妹。
      一年不见,她似乎比以前清瘦了些,眉目之间多了些忧伤之色,加上身子虚弱,越发显得楚楚动人。
      对于这一年间在她身上发生的事情,就算熙夜不想知道,可是,只要有关她的,总能丝毫不少地传到他的耳中。
      与熙染的和离,在夷安国的居住,还有那个夷安太子凌澈,那晚在沙漠曾见过,耳边也一直回响着他撕心裂肺般痛苦的喊声。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想要什么,也许知道,只是不想面对而已,但是,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现在还活着,而且,他每天都能看到她。
      “皇上吃得太少了,母后嘱咐让臣妾看着皇上多吃点。”
      听到叶莲微的声音,熙夜淡淡一笑。
      “朕吃好了,想去看看容溪,皇后请慢用。”
      大婚以后,他不再像以前那样冷漠疏离,但是这种客气却让叶莲微更加无所适从。她怔怔地看着熙夜的身影转过弯消失在殿外,委屈的泪水再也忍不住流了下来,又怕被宫人们耻笑,便拿出帕子悄悄地拭去。
      宫外,雪已经停了,很快化去,踩在脚上湿滑湿滑的。
      周小鱼刚刚喝完药,捧了水正在漱口,忽然听到外面传来小太监喜全的声音:“皇上您小心。”。
      说话间,熙夜已一步踏了进来。
      “皇上。”
      周小鱼浅浅地施了一礼。
      熙夜却一把扶住了她:“我说过,你身体未全愈,可以不必行此大礼。”
      在她面前,他从来不自称“朕”。
      “容溪身体已无碍,再过几天便可以离宫了。”周小鱼不着痕迹地道。
      熙夜未置可否,径自在一边坐了,侍女纤云忙奉了茶来。
      熙夜捧起茶,透过氤氲的热气,看着一脸素静的周小鱼。周小鱼端坐在那儿,眼睛却是望向宫外。
      熙夜放下茶杯,挥了挥手,所有的人都无声无息地退下。他缓缓地走到周小鱼的身边,握住了她的手。周小鱼的身体僵了一下,想要把手抽出来,熙夜却牢牢地握住,不肯松手。
      “手都是凉的,这些奴才就是这样照顾你的吗?要这样下去,你何时才能痊愈呢?”
      “皇上言重了,容溪一向如此,算不得什么毛病。”
      “可是,那一年,当你从梅花树上掉下来我抱住你时,完全不似现在这样冰冷。”
      这一番话,一下让周小鱼想起那一年雪溪宫上晴蓝的天,清澈的溪水,还有怒放的梅花。
      她微微地垂下头。
      “都是过去的事情了,皇上何必记在心上?”
      “我的记性一向不好,但有些事却是想忘也忘不掉的。像把我当贼抓的傻瓜、元稹的菊花诗、御花园中听到的曲子……,也许一辈子都忘不了。”
      听他提起,周小鱼仿佛又回到了当初:皇后殿中最初见到他时,那个超凡脱俗的悠王;皇后寿诞那晚他助自己脱困,而自己在他怀中毫无戒备地睡去,那个有些慵懒又如同朋友的熙夜……
      她的嘴角也不禁露出一丝笑容。
      自与她重逢,这还是熙夜第一次见她微笑,一时不由得有些恍惚。
      “我还是喜欢看你笑。”
      说着,他的嘴角弯起一道优美的弧线,似乎寒夜里突然燃起的火焰,将冷漠的外表撕下,露出他原本高贵优雅的样子。
      周小鱼看着他魁惑的笑容,脸上的笑容却一点点消失,低头黯然道:“如今国无宁日,家已无存,哪里还有快乐的理由?”
      熙夜闻言,温柔地抬起她的下巴,道:“我已禀告过母后,将你父母放出来,估计用不了多久你们就能团圆了。”
      这是周小鱼没想到的,她惊喜地抬起头来,眼睛里一片亮晶晶:“真的吗?”
      熙夜肯定地点点头。
      周小鱼一下站起来,深施一礼。
      “多谢皇上成全之恩。”
      熙夜没料到她会这样,忙伸手去拉,用力过大,却一下将她拉到了怀中。周小鱼慌乱地向外挣扎,熙夜却没有放手。
      “就陪我一会儿,可以吗?”他在她耳边轻轻地道。
      周小鱼僵在那儿,任他抱着。
      怀中的他,似乎从开始就是孤独的,而且总是那样孤独。就算他有着最俊美的容颜,就算他有着最魅惑的笑容,就算他现在做了皇帝,每次看到他,也摆脱不了这种强烈的孤独感。就是这个原因,她才没有拒绝他的好意,在这儿一直住了下来吧,否则,她早就该走了,因为——还有熙染在等着她。

      那一日,就在她睁开眼睛看到黎九的一刹那,她一下叫了出来。可是,她那么虚弱,这叫声在别人听来只不过是一声细微的呻吟,没人在意。后来,黎九趁无人注意时偷偷地在她手心里写了“忘情草”三个字。周小鱼急忙往自己身上摸去,可是,身上的衣衫都已换掉,就连贴身的亵衣也换掉了。她的脑中“嗡”地一声,想要挣扎着起身。
      自黎九开始诊治开始便一直静静站在窗前的熙夜做了个手势,把其他的人都摒退,从身上拿出一个小包,淡淡地问道:“是在找这个吗?”
      周小鱼一看,果然是自己当初小心翼翼缠好的包裹,里面是一个硬质的盒子,可以保证忘情不受损坏。当时,自己就把它放在身上,现在,那包裹外面的血迹依然。
      熙夜走近前,把东西轻轻地放到她的手中。
      “这段时间我一直替你随身保管着。”
      周小鱼费力地想要说声谢谢,可是,声音小得连她自己都听不见。
      那时,熙夜眼里有着很复杂的情绪。似是喜悦,又似痛苦,似是宽慰,又似惆怅。可是,这些转瞬变幻的情绪都遮掩不了他眼中那浓浓的寂寞与孤独,像秋日清晨的浓雾,弥久不散。

      周小鱼僵着的身体渐渐松弛下来,一双手轻轻地环住了熙夜的后背,又轻轻地拍了拍他。熙夜的心里有暖流经过,把她搂得更紧了些。
      雪溪宫外,叶莲微远远地站着。
      透过窗户,可以看到里面紧紧相拥的两个人。她痛苦地闭了闭眼睛,然后抬起头来向远处望去。透过雪溪宫高耸的飞檐望过去,是雪后湛蓝的晴天,就像那一年冬日的晴天一样,而她,也同样是落寞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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