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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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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兰将温姌引到芙蓉阁。
一进门,嘉宁公主贺星瑶就小跑过来,挽住温姌四处看:“姌姐姐,你来看看,有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这芙蓉阁,布置得幽静淡雅又不乏精致华美。
入目先是黄花梨灵芝纹方桌,上面放着鼎鼎有名的悦酥记的几包点心,旁边的高脚香几上摆着白釉花瓶,插了几支带着水珠的荷花。浮雕花卉长屏后,放着一张黄花梨雕花架子床,榻上铺着胭脂粉绣花锦衾,颜色好看,干净柔软。
一看就知道是小公主花心思吩咐的。
温姌鲜少感受到这样纯粹的善意,眼眶一热。
贺星瑶看温姌红了眼睛,一下慌了:“姌姐姐,是不喜欢吗?不喜欢可以换的,你别哭呀。”
温姌连连摇头:“不是的,公主。我很喜欢,太喜欢才哭的。”
贺星瑶替温姌擦擦眼睛:“姌姐姐也这样爱哭鼻子,不过你放心,我不和被人说。还有,你叫我瑶瑶就行,再叫我公主,我可生气了。”
“嗯,瑶瑶。”温姌含着泪点头。
贺星瑶满意道:“这才对嘛。”
“不过,姌姐姐,你真的好美,哭起来也能美成这样。”贺星瑶满眼小星星。
温姌被她逗笑:“我们瑶瑶也很美啊。”
贺星瑶完美继承了淑妃的美貌,小脸娇艳精致。
贺星瑶点点头,表示赞同:“姌姐姐不仅长得美,眼光还好。”
二人笑作一团。她俩这一碰上,话像说不完似的,一直玩到晚上该睡觉的时辰还不尽兴。淑妃派青兰来催了,贺星瑶才依依不舍地和温姌告别。
巧芸看着温姌的笑靥,也跟着高兴:“小姐,嘉宁公主人真好。”
看着眼前处处用心的寝殿,温姌眉眼弯弯:“嗯,她是很好。”
盥洗之后,温姌上了榻。
这张比她在温府小院中大了许多床榻,提醒着她,这是在宫中。
而她,是带着任务来的。
温姌敛了神色,阖上了眼。她入眠之后,昏昏沉沉,沉入梦境——
御花园的假山之后,贺修凛将她拢在怀里,骨节分明的大手紧紧掐着她的腰,低头吻她的唇,又急又凶。
氧气被剥夺,她要呼吸不过来了!
不论她怎么推他,都推不开。周身全是贺修凛的气息,无处逃匿。
好半晌之后,贺修凛才松开她的唇,声音暗哑:“别再招惹旁人。”
温姌一下就惊醒了。
天呐,太荒唐了!
贺修凛是多衣冠楚楚、十足禁欲的人物啊,怎么会被她梦得,如此……孟浪。
温姌脸上泛起热意,懊恼地敲了敲脑袋。
此时,巧芸来唤她:“小姐,辰时了,该起了。”
巧芸一看温姌的脸色泛红,担忧道:“小姐,奴婢瞧着您脸色有些红,不会受凉了罢?”
温姌一听,感觉脸更热了。这哪里是受凉,分明是她……
她连连摇头,咬了咬唇编道:“不是,是被衾里热气烘的。”
巧芸帮她探了探额头,这才放心下来。而后,她麻利地将温水备好,布上早膳。
温姌收拾好之后,便前去延嘉阁等贺星瑶。
贺星瑶最爱赖床,每天早起上课都要婢女嬷嬷换着法子哄,才肯磨磨蹭蹭地起来。
这不,温姌一进延嘉阁就看见,贺星瑶全然没睡够的样子,眼睛半睁不睁,由着婢女翠梅替她更衣。
贺星瑶见温姌到了,来了点精神,打着呵欠道:“姌姐姐,早呀。你下回早上多睡些时候,反正我也起不来。”
“我们瑶瑶小公主能起来就很棒了。不着急,你慢慢来。”温姌细细抚平贺星瑶衣裳上的微褶,声音轻柔道。
贺星瑶确实也不着急,小公主做事永远只需要全凭心意。身边人也乐得宠她。
贺星瑶一面挑衣裙,一面吩咐宫人给温姌布点心、找话本。
“姌姐姐,你怎么自在怎么来。我和你说啊,这些话本,可都是我淘来压箱底的,可有意思了,你快看看。”贺星瑶像个小黄鹂一样叽叽喳喳,一刻也闲不下来。
温姌也乐得自在。
更衣、绾发、盥洗、用膳……
二人到明思轩的时候,已是巳时了。
明思轩,藏书众多,开阔亮堂,是淑妃特意让人将绫绮殿的一个偏殿隔出来作书房,供贺星瑶读书学习的地方。
授课的老夫子李通已在此处候着了。李通可大有来头,他曾为国子监祭酒,后来又做了太子太傅,是出了名的治学严谨、博学多才。他能来教贺星瑶,全凭淑妃亲选、皇帝亲请。
教过太子贺修凛这样聪颖自觉的学生,再教贺星瑶,就只觉天差地别,天旋地转。
这堂课是算学。
算学,温姌的天敌。她四书五经信手拈来,但这科是真学不明白。
贺星瑶更别提了。
她看到手边《九章算术》的封皮就开始犯困。
李老夫子教过贺修凛这样聪颖自觉地学生,再教贺星瑶,真真明白什么是天差地别。他一看这位小公主的表情,脑仁已经提前泛痛,只能硬着头皮翻书开讲。
今日要讲经典问题“引葭赴岸”。
“方池一丈,葭生其中央,出水一尺……【1】”李老夫子念完题目,问道:“此题让我们求水深与葭长,公主认为该如何求呐?”
贺星瑶一脸迷茫,如实答道:“夫子,我不知道。”
李老夫子将视线落到温姌身上,带着期待:“温姑娘如何想?”
温姌纤纤素手扣着书页,小声道:“夫子,我也没有头绪。”
于是,李老夫子开始启发教学:“来,先将题目所讲的意思在纸上画下来。”
得到指令,温姌认真作画,倒是把意思画出来了。小公主画了两笔,就果断放弃,在纸上东画一下西画一下。
李老夫子一看温姌是个态度端正的,不又燃起了些希望。他循循善诱道:“此题可借助《周髀算经》中的勾股关系来解,知道这个定理吗?”
温姌点头:“勾广三,股修四,径隅五。【2】”
李老夫子欣慰点头:“没错。结合你作的图列式解。”
温姌尝试列式,贺星瑶歪着头看。李老夫子面上浮现笑意,仿佛看到胜利的曙光:“对,接着解就行。”
温姌每一步都写得慎重又认真,好不容易得出了结果。
李老夫子弯腰一看,纸上用娟秀的字体写着“解得葭长十尺”,他只觉眼前一黑。
他轻叹了口气,鼓励道:“前面写得都极好,就是算错了,你再算算。”
温姌继续重算,这回她算出了水深比葭长高。
错得更离谱了。
李老夫子眼前又是一黑。
紧接着,他一转头就看见,贺星瑶在纸上画了形态各异的小乌龟。
成何体统?!
李老夫子一时急火攻心,捂着心口,往地上栽去。
二人吓坏了,贺星瑶发出一声尖叫,一众宫人立刻围过来。
“来人呐,快传太医。”温姌先回过神来。
小太监跌跌撞撞冲出门去。
一时间,明思轩乱作一锅粥。
很快,葛太医拎着医药箱疾跑而来,利索地急救。
好在他来得及时,手法老道。不一会儿,李老夫子顺利呼吸起来。
众人长疏了口气,还好人没事。
毕竟,这李通实在德高望重。他要是出了什么好歹,他那些重臣学生的唾沫都能淹了这绫绮殿。
温姌白着一张小脸,整个人隐隐打颤,上月她阿娘就在她的笄礼上突然晕倒栽地,她实在怕极了这种场面。
贺星瑶也是吓得不轻,眼眶泛红。
淑妃闻讯赶来,将贺星瑶搂在怀里,拍拍她的背,安抚道:“瑶瑶,没事了,没事了,不怕啊。”
李老夫子颤颤巍巍地准备起身行礼,被淑妃制止:“李大人莫要多礼,保重身体要紧。”
“李大人这是怎么了?”淑妃看着跪在一旁的葛太医问道。
葛太医如实答道:“启禀娘娘,从脉象上看,李大人有心悸之症,恰逢情绪不稳,引动肝火,致使气血逆乱而晕厥。”
听到情绪不稳、引动肝火这几个字,淑妃面色微沉。这言下之意不就是说,他李通晕倒是因为给公主上课气的呗。
不等淑妃发难,李通赶紧冒着虚汗找补道:“多谢娘娘关心,心悸是微臣的老毛病了,刚巧今早忘吃药了,这才不慎晕倒。”
紧接着,李通顺势请辞:“如今,微臣年高体弱,神思昏聩,恐辱没教导嘉宁公主的重任,还请淑妃娘娘另请高明。”
淑妃面色稍缓,就坡下驴:“是本宫思虑不周了,李大人年事渐高,身体抱恙,是不该过于操劳了。本宫会和陛下禀明,让李大人安享天伦。”
李通恭敬道:“多谢淑妃娘娘,微臣感激不尽。”
“来,葛太医,为李大人再把次脉,看全面细致些。”淑妃吩咐道。
葛太医明白其中暗含的警告之意:“是,娘娘。”
他神色认真将手搭在李通手腕上,半晌之后,答道:“李大人除了心悸旧疾外,并无大碍,只是要切记按时喝药且不得劳累。”
淑妃这才满意道:“那李大人就请回府安心修养罢。”说罢,吩咐宫人为李通安排出宫的轿撵,又给葛太医赏了一把金瓜子。
人都走了,贺星瑶逐渐回过神来。淑妃柔声道:“瑶瑶,没事啊,和你没关系,是阿娘没考虑好。最近不用上课了,你休息一阵。阿娘重新为你物色夫子。”
谁来教,她真得好好考量一下。
接着,淑妃让温姌陪贺星瑶回延嘉阁待着,她准备去找皇帝商量此事。
延明殿。
皇帝听淑妃讲完,想了一圈,符合她要求的年轻、博学、守礼、最好再俊逸些的人选,有两位。
一位是状元郎大理寺卿盛逾白,一位是探花郎礼部侍郎韩彰。
庆安帝思索片刻,拍板定了盛逾白。
原因无他,盛逾白是太子党,庆安帝为他找点烦心事做罢了。毕竟,教嘉宁公主念书这差事,着实是个烫手山芋。
淑妃一听是盛逾白,极为满意,依偎到皇帝怀里娇声道:“多谢陛下。”
庆安帝搂着淑妃写了两道圣旨,一道是准许李通致仕,一道是请盛逾白下月开始为嘉宁公主教书。
写完就派许公公送出宫去宣旨了。酋时未到,二人皆已收到旨意。
天色渐暗,李府门前停着东宫和盛府的马车。
贺修凛和盛逾白齐聚在李通的寝殿内。
李通靠在榻上,见他这两位得意门生特来探望他,眼眶一热,没忍住开始大倒苦水。二人也理解,毕竟贺星瑶调皮贪玩,又极受宠爱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只是,贺修凛听完他今日在宫中的遭遇,有一瞬诧异,他没想到那个看着一肚子心思、十足机灵的温姌,在算学上竟,这般不开窍。
倒是挺反差的。贺修凛薄凉的唇角带了点极细微的弧度,连他自己也没发现。
如今,做贺星瑶夫子这事传到了盛逾白手上。贺修凛拍了拍盛逾白的肩,颇为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