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5、第 45 章 ...
-
扶统入狱的消息如同炸雷一般,在官僚阶级里面蔓延开来,无视权威,刺杀颁发圣旨使者,朝廷大官叶儒,沸沸扬扬,闹得人尽皆知。不少官员都在提议重新整顿衙门,一封接一封的谏言传到许阑珊那,可谓头疼不已。
瘟疫的事还没有搞清楚,搞明白,现在衙门又出事,虽然这事是他自己造的,本意也是铲除掉又多余又多事的棋子,没想到自己派出去的两个可以信得过的人都倒下了。
“你说我的苦日子什么时候能到头?”
许阑珊抓着脑袋,头一歪,脸颊就支在手上,陷下去一片,两条腿扑腾着,又把脸埋到手里面,整个人挂在桌子上,像是面条。
小桃嘻嘻笑着,又递给他一本奏折。
许阑珊:……其实这个皇帝我不想当。
说起来,小桃最近好像消瘦了些,许阑珊倒是给她喂的脸颊上不再是凹陷下去一块。
许阑珊看着小桃日渐冷酷无情的面庞,心里想着,什么时候让小桃再去见一面红缨,按照小桃的身体健康来说,不应该是如此,那就只能是相思成疾。
许阑珊如此笃定。
“你先去休息吧,最近都瘦了。”小桃站在原地,好像神情有一瞬间的恍惚,举起双手,好像想要比划什么,最后却又落寞的放下了。
“去吧,我会好好看完的。”许阑珊不知道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在安慰小桃。
小桃起身离去了。
许阑珊摊开奏折,这是最后一份,名字就是见到他唯一还存世的亲人,总归是他继续行动下去的动力了。
可是当他打开卷轴,却陷入了一阵长久的沉默,手僵在了原地,垂眸看着,有些空白。
该来的总要来,这是在催他纳妃了。
许阑珊合上奏折,仰着天长叹一口气,不知怎么的,一看到那废二字,脑海里总会想起一个身影。
澹无诗的身影。
还有一个他轻喘着气,有些压抑又破碎的嗓音,喊他阑珊,后面还有两个字被模糊掉,不知道说了什么,可是柔情又缱绻,像是万年冰山被融化,流进湍湍的春水里。
纳妃。
许阑珊还真的没有过这种想法,从小到大都没有,他把宫中的女孩子们不当成奴隶,也不当成艺妓,只是非常平等的对待他们,像是在看自己的好友。
人是有三六九等,可并不代表人与人之间没有尊重。
大家不过都是世界中的蜉蝣与尘埃,只不过有些人潦潦草草的过完一生,而有些人则是天降大任,总是要有一些未完成的使命等他去做,人人生来平等,而所有生命的意义都很伟大。
许阑珊不想耽误任何一个人。
他不想耽误任何一个自由的女性,不想看着他们像自己的娘亲一样被困在宫墙中,不想让天真烂漫的笑颜惹上政治的灰暗。
尽管许阑珊并不与她们相识。
可恰恰是不相识,才是最悲哀的一场姻缘。
许阑珊居然把这事给忘了,又或者说他从来都没有想起过这回事,忽然的一封奏折打破了他所有的幻想,可偏偏又有一个人要浮现在他的脑海里面,久久挥之不去。
许阑珊忽然有点冲动。
有一种想立马见到澹无诗的冲动。不等他深吸两口气,稳住心神,一个侍卫前来通报。
“皇上,左丞相想见您。”
许阑珊来到前殿,左晨行臣子礼,规矩又规范,直到整个礼毕,许阑珊才不急不忙的,让他起身,让他的袍子上染了一层地上的灰。
“左爱卿前来是所谓何事?”
左晨手上捏着佛珠,一个子,一个子的转,刚要开口。
“你手上那串珠子,别转了,朕听的烦。”
左晨:……
“皇上恕罪。”
“你继续说。”许阑珊见他停下了手中的佛珠,再次打断他,让他继续说下去。
“扶统大人不是入狱了,现在衙门缺人手,皇上可有合适的人选?”
……怎么说来说去还是这件事?有没有人选?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许阑珊想。
“不曾。”许阑珊答。
“可是我已经将这件事情交给了叶大人和李大人去办,案子的进展到时候由他们两个来汇报就好,刚好都是一个朝廷上的官员,议事来,也方便的很。”
“唔。”左晨沉思片刻。
“皇上圣明,那就按皇上说的办吧。”左晨接话。
啧,什么叫按我说的办,这难道不应该是按我说的办吗?许阑珊在心里面已经把这个“奸臣”骂上了千百遍,只是面上还是客客气气的,尽了君臣的礼仪。
“我给皇上派人熬的药,皇上可有每天都按时喝?”
许阑珊永远都无法立马连上左晨跳跃的飞快的话题。
药?什么药。
许阑珊突然有些迷茫,记忆里除了小桃给他熬的药,他就没有再喝过别的。他也是亲眼看过小桃熬着药,小桃的药从来不让他多喝,总是掐着点,也是在他的苦苦哀求下,能不喝药就不喝药了,还给他躲过去好几次,也没有要逼他喝药的样子,那左晨的药又是哪里来的?
嘴上总是要比脑子要更快,他不能再犹豫了,否则端倪一出,以后要是再想躲就来不及了。
于是许阑珊立马接到:“劳烦丞相费心了。”
他说的有些过于云淡风轻,左晨狭长的眼睛眯起来。
“就是很苦,苦的有些咽不下去。”左晨的眼睛这才恢复正常,剩下许阑珊在心里面默默松了一口气,幸好这飞刀躲的及时。
“臣下次让陈仁多放些糖进去,陛下的龙体,总之是要紧的。”
陈仁?许兰山听到这个名字,有些暗暗吃惊,怎么会是他呢?
陈仁是什么时候站到左晨那边去的?还是说这是在套话?故意误导?那一瞬间,许阑珊的脑海里面飘过无数个念头。
“陈郎中不是在民间为大家整治瘟疫?”许阑珊试探道。
左晨故作惊讶,“皇上什么时候把他下派到民间了?臣不是安排他来宫里面守着您吗?”
许阑珊心里面咯噔一声。
他在宫里面从未见过陈仁,下属也没有通报过,陈仁不大可能进宫了,何况他还书信了陈仁,让他去救治叶儒和李骥,怎么会有闲空来宫里面见他?
这是在套他话。
“朕不曾见过他。何况陈大人医术高明,更应该去民间守着民生,国之大者,得民心者得天下,爱卿不可能不懂这个道理。”许阑珊冷冷道。
“是臣疏忽了,陛下爱惜民生,是一位不可多得的明君 。”不知是真情还是假意,左晨拱手称赞道。
“爱卿你也是替朕日夜操劳国事,不如和朕外出走一走,去看看御花园里的风景。”
“那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两人几乎是并肩往外走去,左晨的肩膀稍微要比许阑珊宽一些,站在他旁边的时候,还是会有一种不舒服的感觉。
“臣此番前来,不仅仅是关照陛下的龙体。”左晨又换了一个话题。
左晨事真的好多。许阑珊想。
“哦,还有什么?”
又来到了上次那个空隙有点大的缺口。
左晨可能是没有来得及注意看,心思不在那个上面,连美好的风景都无暇顾及,剩下许阑珊一个人,把他引到那个空隙的地方,盯着那盆池水看。
“左爱卿,你说这池子美吗? ”
最近天气有些回温,冻成冰的水里面,已经开始有浮动的小鱼,拿嘴顶着上面稀薄的冰块,鳞片扫过上面的浮冰,荡出一丝白痕来。
左晨草草略一眼,没有回答许阑珊,而是继续说着自己的事。接二连三说事情被打断,左晨心里已经有些不高兴了。
“陛下,臣这次是来告诉陛下,有些人是信不得的。”
许阑珊悄悄往后退了一步,而左晨往前走了一步。
“比如呢。”
许阑珊好像已经知道他要蛐蛐谁了,毕竟某人把自己养的一些枝条全给砍了,谁心里都不好受,尤其是左晨这种大官,面子全给折了,这不得好好打击报复。
这不,澹无诗把他的贪官污吏给举报了,跟打小报告似的,来报复人了。
“比如,澹无诗,澹大人。”
许阑珊用尽了毕生的修养,才使自己没有笑出声。
“此话怎讲?”
“皇上,难道你就不想知道,你的母家是被谁杀害的吗?”
许阑珊的心猛然一颤。
“陛下难道还相信澹无诗吗?”
话音刚落,左晨只觉得一股巨力猛然袭向他的腰腹,他就这么腾空而起,脸朝御花园里的冰块,狠狠地砸了下去。
落水,溅起的水花不大,但是却有一股热气从池子里面冒上来。
哟,还怪壮观。小桃刚好路过,刚探出一个头,又躲回了树后面。
只见许阑珊居高临下,端着是一副正直清廉,
“没有人告诉过你吗?身为君王,”许阑珊凑近了些池子,看见了,在冰水里面扑腾挣扎的人,狼狈极了。
于是他怜悯的施舍他的最后的五个字。
“我谁都不信。”
说罢,他转头就走。而左晨在他的身后,拼命的呼喊救命,声音之沙哑,声音之绝望,声音之动人心弦,反正许阑珊是从来都没有听过这种声音,只觉得有一股浩然正气,神清气爽,从心底油然而生。
他不会真的不会水吧?许阑珊没走出几步,猛然意识到,于是他又折返回去,看着已经只剩下一串气泡的水。
呕吼,玩脱了。
朝廷又要病一个了。正当许阑珊比划,只要怎么将他救上来。自己做的孽,自己哭着都要受的时候。
小桃为他搬来了“救星”。
“你们左大人失足掉进去了,救一下?”许阑珊试探性问道小桃搬来的那个救兵侍卫。
那侍卫二话不说,张腿就往下跳,也不隔应人,对左晨忠心耿耿,一看就知道是左晨的人就不说了。
总之是将昏迷的人捞上来,送回了府。
临走回去休息之前,许阑珊吩咐那个捞左晨的士兵:“左丞相操心国事过重,嗯,寒冬腊月,一不小心掉进了池子里,回去好生照顾。”
说罢,就让小桃丢给了那士兵一袋子银钱,而自己盯着远方参差的树看了一会儿,扬长而去。
十几米开外的小树林里,鲁人钾和澹无诗头上插着几根青青草,躲在了还算有几片叶子的灌木之中。
澹无诗看着有一个人忽然被另外一个人一脚踹下了水池,差一点就飞出去救人了,好在视力不差,把另外一个差点飞出去就回不来的鲁人钾拉了回来,
“被踹下去的不是许阑珊。”
“啊?”鲁人钾忽然有些发懵,被踹下去的不是许阑珊?
再定睛一看。
出息了!!!鲁人钾在'这一刻简直想给许阑珊颁发最佳MVP,让许阑珊成为他的年度偶像。
许阑珊真的把左晨一脚踹下去了!!!
连自己家老大都要在左晨手里栽跟头,许阑珊就这么把他踹水里了!
真是一脚踹遍了所有人的心头恨呐!
鲁人钾热泪盈眶地想。
“走了。”澹无诗招呼着,二人悄无声息又离开了皇宫。
宫内,许阑珊冷冰冰的一言也不发。小桃就站在他的身侧,也是无比的沉默。
“你自己解释。”
小桃举起手来又放下,摇头。
“你要我杀了你吗?”许阑珊冷冷道。
小桃忽然跪下来,往地上狠狠的磕头。
“说。”许阑珊连眼都不眨,看也不看。
一脚踩上了小桃的肩头,骨头发出了咯吱的响声,“我不留叛徒。”
小桃眨了眨眼,两滴泪浸湿了地上的毯子,匍匐在地上,一如许阑珊初见她的那样。
“这招没有用的,你趁早说,趁早解脱。”
许阑珊看到,小桃只是摇头。
看不清脸,只是摇头。
“下过毒的药,自己偷偷藏起来喝掉,你真有本事,连我都瞒着。”许阑珊收回来脚,蹲下身去。
“我不需要你来救我。任何人都是,你要知道,我不会为任何人绊住自己的脚步。”许阑珊拉住小桃的肩膀,用力往上抬,将他的肩膀连着上半身,抬到一个可以扬起头的弧度。
“任何人都无法救我,因为我已经无药可救。”
最后一句更像是自言自语的喃喃,不知道是说给她听,又或是说给了自己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