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厄运与诅咒之王（九） ...
-
真假黑豹缠斗在一起，缄默女巫毕竟还是当豹时间太短，战斗经验不足，很快落了下风，见势不妙又逃跑了。
骑士在黑发女人变成的“黑豹”和长着翅膀的黑豹犹豫不决，迟疑了片刻，还是翻身上马，去追踪缄默女巫了。
我才是你要追杀的豹豹！弟弟气地嗷嗷叫，叼起在草地上半死不活蹦跶的鱼也追了上去。
野外生存教会了他一个重要道理：不能浪费食物！
康贝瑞拉飞在空中，追踪着地上的足迹。稀稀拉拉的杂草变成了广阔无垠的荒漠，跑在最前面的缄默女巫蓦地停下了步伐，骑士狠狠抽了一鞭马屁股，试图追上“黑豹”。霎那间，马腿似乎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拽住，沙子如同有了生命一般，裹住马腿拼命往下拉。
骑士试图催动马儿快跑，但已无力回天，平静的沙面变成了深不见底的漩涡，流沙无情地吞噬了一人一马一豹。待康贝瑞拉降落，吃饱的沙丘巨兽已合上贪婪的大嘴，又恢复成平坦的沙地。
从高空俯瞰，沙砾从天边的地平线延伸至无尽的远方，目之所及，皆是连绵起伏、毫无差别的沙丘，像是大地被抚平了所有棱角，挥舞着翅膀在上空盘旋了几个来回后，康贝瑞拉甚至找不到哥哥陷落的地方了。
黑豹绝望地在沙漠中寻找，周而复始，循环往复，直至月亮西垂，太阳东升，沙砾被阳光炙烤地烫脚。高温晒干了所有的理智，他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喝水。
一片绿洲宛如梦幻般出现在沙漠中央，中心是两口泉水，环绕的树木郁郁葱葱，清澈的泉水泛着微光。黑豹急切地上前，却被泉边的树枝拦下。
黑豹绕了过去，面前又出现密密麻麻的藤蔓，再绕，再被拦，他抬头，才发现树是活的，青苔、茛苕和灌木枝在树干上勾勒出一张愁云惨淡的面孔。
“嗨，小猫咪，我是守卫真相之泉和谎言之泉的绿杰克，这两口泉水不能随便喝，但你可以喝旁边的那些。”与惨淡的表情相反，树人的声音听起来很愉快。
黑豹这才发现在树荫下隐蔽的位置，还藏着数处泉眼。他喝饱水，打了个嗝，问道：“绿杰克，你守护的泉水，名字听起来厉害极了，可以告诉我是做什么用的吗？”
“绿杰克”得意道：“真相之泉，你可以理解为一种魔法还原剂，饮下此泉，所有附加在你身上的魔法效果都会消失……”
“也包括德鲁伊的诅咒吗？”黑豹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
树人露出了“你说呢”的表情。
没想到竟然无意中找到能解除缄默女巫诅咒的宝物，康贝瑞拉欣喜若狂，转念又想到，可是哥哥现在都不知道是死是活，即使变回了人形，又有什么用呢?
“绿杰克”用嫩芽做成的手，摸了摸低落的圆脑袋，安慰道：“小猫咪，你在担心什么？不妨问问绿杰克，别看我呆在沙漠里，什么都知道哦。”
“那么博学的树人大哥。”（“绿杰克”听了骄傲得木头鼻子都变长了）“你知道掉进流沙会怎么样吗？”黑豹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发问了。
“会冲进暗河。”“绿杰克”竟然真的知道，黑豹来不及高兴，下一句话心情又沉到了谷底：“暗河连着米诺陶的迷宫。米诺陶是一头凶残的公牛，他会躲在迷宫里，利用地形优势狩猎所有误入迷宫的可怜家伙。没有人能逃出米诺陶的迷宫。”
“绿杰克”说得煞有介事，黑豹却找到了故事的疑点：“如果没有人逃出迷宫，又怎么会有人传播米诺陶的故事呢？”
“绿杰克”挠了挠头：“小猫咪，你真聪明，好吧，那我就告诉你真相吧。有个勇者制伏了米诺陶，并威胁公牛，要么在迷宫里默默无名地死去，或者告诉勇者离开的方法。作为回报，勇者会在伊塔洛大陆上传播米诺陶的恶名，帮助公牛臭名昭著、声名远扬。”
“哈？这有什么意义？”
“勇者的传播，让更多为了证明自己勇气与力量的肌肉笨蛋，主动前往米诺陶的迷宫试炼。客流量翻了好几倍呢，公牛怎么吃也吃不完，腮帮子都嚼肿了。不过米诺陶觉得曾经被勇者打败很丢脸，所以没有人知道后半部分的故事。”
“真是阴险的勇者，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因为勇者想要真相之泉，所以用这个故事和我换的，勇者还特地叮嘱我，不能告诉别人，小猫咪你也千万不要告诉别人哦。”“绿杰克”左顾右盼，好像勇者就在边上偷听似地。
“你绝对不止告诉我了吧？不对，你应该告诉很多人了吧。”黑豹满脸怀疑，村里的生活经验告诉他，“绿杰克”这种大嘴巴，绝对无法克制不去炫耀。
“我跟……”树人用手指数有多少人，祂有3根手，每根手上又有十根手指，数了一轮还没数完。
“好了，我明白了。”黑豹无语极了，告诉“绿杰克”一个秘密，就相当于昭告天下，但是眼下只能寄希望于爱听故事的这个大嘴巴了。
豹豹收起了无语，露出了星星眼，虔诚地恳求道：“绿杰克，我也可以用一个故事和你换真相之泉吗？”
“绿杰克”露出了高深莫测的笑容，像是早知如此。
“神灯？”
“陈腔滥调。”
“糖果屋？”
“听腻了。”
“小美人鱼？”
“太惨了，不想再听第二遍。”
……
康贝瑞拉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一个“绿杰克”没听过的故事，树人打了个哈切，像是有些不耐烦了，却不直接说出来，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祂到底想听什么故事？留意到“绿杰克”投向自己的目光，黑豹蓦地知道“绿杰克”在等什么故事了。
祂在等他自己的故事，而这无异于让康贝瑞拉挖开自己的伤疤去祈求同情。
但康贝瑞拉还是开口了：“我来给你讲一对兄弟的故事吧，故事从一个有流星雨的晚上开始……”
故事讲完，黑豹没流眼泪，“绿杰克”反倒哭地稀里哗啦，粘稠的白色液体溅地到处都是：“真是太悲伤了，可怜的小猫咪……”
康贝瑞拉冷漠地躲远了点，他的眼泪早就流干了，如果像树人这么多愁善感，他的眼睛都要哭瞎了。
“但是有一个细节我要纠正！”“绿杰克”用树叶擦了擦眼泪：“我听说过暗夜与荆棘之王的故事，乌鸦王诅咒他的臣属也全都变成乌鸦了。”
“哈？明明是紫啸鸫！”康贝瑞拉吹了个口哨，想让当事鸟出来作证，但是紫啸鸫并没有出现，看来是飞到了很远的地方。
“真的是乌鸦！我听其他乌鸦讲过……”“绿杠精”还在坚持。
“好好，是变成乌鸦，我说错了。”黑豹懒得和“绿杰克”纠结，反正这种细节并不重要，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救哥哥。
黑豹叼着灌装了真相之泉的袋子就要赶赴迷宫，树人叫住了他：“小猫咪，也带上谎言之泉吧。”
“谢谢你，绿杰克，但我不需要。”分别了这么多年，重逢后康贝瑞拉不希望和哥哥生出更多间隙。
“你会需要的，因为真相往往并不会让人快乐。”“绿杰克”的话里似乎别有深意，又絮絮叨叨：“勇者拿了谎言之泉又要，用十个故事和我讨价还价，我都没答应，因为不管是真相之泉还是谎言之泉，都只能用一次……”
好吧，这个大嘴巴只是想吹嘘而已，黑豹无法拒绝“绿杰克”的好意，还是带上了谎言之泉。
“欸，等等。”“绿杰克”又叫住了他，开始讲迷宫里的注意事项，都是些老生常谈的东西，还没有村口老奶奶的故事丰富，康贝瑞拉担心哥哥的状况，也顾不及礼貌了，一溜烟跑了。
身后，“绿杰克”感慨：“小猫咪，我才讲到重要的地方，你怎么就走了呢，其实勇者不杀米诺陶还有别的原因……”
找到迷宫入口，幽森腥冷的扑面而来，山洞里没有光，深不可测，一眼望不到尽头，仿佛是张大嘴巴的利维坦，等着猎物自己送上门来。
黑豹没有丝毫犹豫，饮下“真相之泉”，走进米诺陶的迷宫，尽管这意味着不仅是德鲁伊的诅咒，仲夏夜女王的礼物、独角兽的祝福……十年来，他所积累的一切都会烟消云散。
虽然看不到，他能感到某种洗涤骨髓的变化正在发生：身体四处发出咯咯的声响，仿佛在重塑结构，黑色皮毛在褪去，视野变高了，但是视线变窄了，人类在黑暗中的视力又比黑豹弱地多，他几乎什么都看不清。
石缝间不时渗出冰冷的水珠，滴滴答答地落下，康贝瑞拉想起迷宫的另一头连着沙漠下的暗河，这里十分干燥，他猜测骑士应该会向水源靠拢。
捕食者野外生存的经验并不会随着外形变化而消失，康贝瑞拉用耳朵贴在地上倾听，很快确定了暗河的大致方位。走过去的路上，他还捡到了衣服和火把，这些装备都属于一个倒在水洼旁的倒霉蛋。
虽然水不能喝，但是可以照镜子，康贝瑞拉兴致勃勃地想看自己长大的模样。他发现水里的影子英俊极了，虽说还是一头乌黑的长发，顺滑地如同被墨色浸染的绸缎，但是高挺的鼻梁和刀削斧刻般深邃而分明的轮廓，绝不会被误认为成女人。更让人开心的是，弟弟比划了一下身高，心想，我好像比哥哥还高耶！嘿嘿，等会儿我要和哥哥炫耀。
迷宫的深处，突然传来了低沉的咆哮声，接着，巨大的震动从声源处扩散到整个山洞，地震山摇之间，倒挂的水滴石和碎块纷纷往下掉，康贝瑞拉还没能完全驯服人类四肢，躲闪地很艰难。
难道哥哥已经和米诺陶打起来了？谁赢了？待山洞平静下来后，康贝瑞拉急忙向迷宫的深处跑去。等他气喘吁吁地赶到，在用头骨蜡烛装饰、灯火通明的洞穴，满身血迹的骑士拄着剑站在中央，身边是倒下的公牛尸体。
不愧是哥哥，康贝瑞拉刚想上前，骑士警告的声音听起来十分虚弱：“别过来！黑豹，我还留着一口气杀你呢。”
康贝瑞拉第一反应是心虚，他检查了一遍，明明是人手不是毛茸茸的爪子呀。弟弟反应过来，缄默女巫变成的“黑豹”也掉进了流沙，那老妖婆变幻莫测，没准已经变成各种模样，欺骗哥哥好多次了。
“咕咕！”说惯了兽语的舌头还没有习惯人类的咬文嚼字，但是没关系，他尝试过很多次了，有时候梦中也在练习。
康贝瑞拉不断重复着这个简单的音节，直到他准确地说出默念过无数次的称呼：“哥哥！”
栗色头发的骑士听听懂后，苍翠的眼睛里满是不可置信，他一只手捂着脑袋，像是不知该如何面对如此颠覆的冲击。
十年来，他为了追杀残害弟弟的凶手鏖战不休，现在却发现，弟弟竟然没死？
康贝瑞拉想上前拥抱哥哥，乔邦尼伸出手拦下：“等等，你说你是我弟弟？”
果然笨蛋哥哥无法轻易明白呢，康贝瑞拉叹了口气，但是没关系，他有备用方案！
哥哥不认字，那他就画出来！
弟弟用熄灭的火把在地上画火柴人。来的路上，康贝瑞拉编好了故事，他被缄默女巫变成的黑豹拐到了米诺陶的迷宫囚禁，一待就是好多年，直到被哥哥解救。
骑士看着黑发男人的动作，蓦地感觉很熟悉，与脑海中的某段记忆重合，这让他有些生气，声音低沉道：“我认字了，你还是写字快点。”
康贝瑞拉惊诧地看着哥哥，乔邦尼脸红了，辩解道：“我也是会学习读书的。”
哥哥的心里多了几分信任，毕竟除了弟弟，谁一见面能猜到他以前不爱学习写字，光从外表上来看，他可是像贵族一样仪表堂堂的骑士。
可是想到他学习的契机--那个不会说话的黑发“少女”，已经再也没有机会与之交流了，刚刚和失散多年弟弟重逢的喜悦又变成了悲伤。强烈悲喜交加的冲击下，骑士伤痕累累的身体再也无法支撑，竟是要倒了下去，
康贝瑞拉急忙上前扶住哥哥，骑士想要挥开他的手，但是已经晚了，弟弟碰到了他身上沾染的米诺陶的血迹。
洞穴墙壁上的烛光霎时间摇曳地十分古怪，搀扶在一起的两人感觉头晕目眩，天昏地转，幻觉中，身首异处的公牛脑袋张嘴嘲笑道：“准备好迎接米诺陶的诅咒吧。”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厄运与诅咒之王（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