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厄运与诅咒之王（七） ...
-
电闪雷鸣之际，天空在明暗间不断切换，压抑的氛围中，村民们围绕着花柱和尸体，完成了诡异的祈舞。一人上前用火把点燃了花柱底座的槲寄生堆。金色的树枝被点燃，在黑夜中焕发着妖异的光彩。
一道闪电从天而降，劈在了花柱上，被绑在上面的女孩和点火的村民都被殃及，瞬间灰飞烟散。被上下点燃的花柱，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火把，火焰熊熊燃烧的温度，即使只是靠近，身体的水分都会被悉数烤干。
村民们落荒而逃，但是黑豹在桐油圈旁，用毛茸茸的爪子推倒了油灯，腾起的火焰让村民们吓地呆在了原地。
“我的房子！”
“我们家也没了！”
村民们接二连三惊呼。最先被点燃的是堆放槲寄生和桐油的仓库，这些易燃物助长了火焰的肆虐，再加上黑豹用兽语命令狗群拖着桐油桶在地上挥洒，劈里啪啦的燃烧声，以摧枯拉朽之势蔓延到了整个村子。
有村民急于救火，想要冲出桐油圈，黑色的烟雾包裹着明亮的火焰，发出刺鼻的气味，把冒失逃跑的家伙熏得晕倒在地，又被凶猛的火焰舔舐殆尽。
桐油燃烧的烟雾有毒性，这些笨蛋竟然不知道？黑豹懒洋洋地打了个哈切，守株待兔。
剩下的人进退两难，圈子中央巨大的火柱不断向外蚕食，逐渐在与燃烧的桐油圈合围，火焰留下的空间不多了。
汹涌澎湃的火圈中，炽热的高温扭曲了空气，黑豹用爪子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东西，年老体弱的村民，吸了毒气先倒下了，但是有什么东西站起来了。
那是摆在花环下的尸体！断掉的胳膊把流了一地的肠子和器官塞了回去，残破的皮肤在修复，连无头的身躯都在找个头给自己安上去。
但是这些还魂尸行动迟缓，又靠得离火柱很近，刚一复活就被烈火吞噬，惨叫声不绝于耳。康贝瑞拉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尖叫声，扎奈力的头被安在某个村民的身上，竟然也复活了。
要救他吗？虽然扎奈力嘴贱趾高气昂，处处针对哥哥，但毕竟死得像个英雄。
康贝瑞拉用最快的速度冲进燃烧的桐油圈，后颈的太阳与槲寄生印记再次变化成金色圆环，保护他免受火焰和毒气的侵扰。
只是这回圆环的金色淡了些，效力也减退了，黑豹的皮毛都被火舌烤焦了。
黑豹衔着扎奈力的头发，拖到了一个安全的位置放下，扎奈力刚复活救又被毒气熏晕了，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像是一具尸体。
康贝瑞拉自言自语：“贵族小子，不管你活不活得下来，我都不欠你什么了。”想到温柔的队长大叔大概是死了，他的心里有些难过。
与此同时，有人踩着前面倒下的村民的身体，逃出了燃烧的桐油圈。黑豹刚想去追，那家伙便被溅落的火星击中眼睛，倒在了地上，被奔涌而来的火海吞噬。
跳跃的火焰中响起咯咯笑声，康贝瑞拉看到曾在他梦中出现过的女孩们，乘着火海的浪头翩翩起舞，像是在举行一场盛大的狂欢。
她们决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妄想逃出生天的村民，因为这是仲夏夜女王的复仇。
“等等！能不能给我留一个！我需要他们的咒语救我哥哥！”黑豹焦急地喵喵叫，那个特别擅长给猫咪顺毛的女孩，开心地想要上前摸他，却忘了自己乘在火浪上。呼啸而来的火焰差点把康贝瑞拉吞没，幸好有印记的保护，但是圆环的金色已淡不可见。
看来印记的保护也不是无限的，康贝瑞拉感觉有些可惜。领头的金发少女提议：“诸位，这只小黑猫帮助我们达成了心愿，不如我们回报给他一个祝福吧。”
火焰中的少女们纷纷表达了赞同，低头双手合十默念着祈祷词。黑豹的脚下出现了一个金色的魔法阵，形似太阳的圆轮被金色的长枝贯穿，显然比后颈的印记更为可靠。
“求你们也救救我哥哥吧！”康贝瑞拉央求道，他宁愿拿这个厉害的保护魔咒交换治好哥哥。
“可是我们只会毁灭不会修复呀？”很喜欢猫咪的女孩挠了挠后脑勺，如果能做到，她是愿意达成黒色大猫猫的所有心愿。
“必须要治好你哥哥呢，否则这个故事就无法继续下去了。”领头的金发少女，乘着火浪停留在了一个安全的位置，火舌既不会伤到黑豹，又足够靠近便于对话。康贝瑞拉观察到，金发少女的瞳孔是紫色，右下角还有一颗不小小的泪痣。
“这也是仲夏夜女王的祝福吗？”康贝瑞拉本能地感到了不安。
金发少女露出神秘的微笑：“不，这是来自夏洛特的祝福，所以，你要接受吗？”
遥远的天边传来夜枭凄厉的叫声，好像与某处记忆重叠。黑豹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人生似乎总是如此，看似有很多选择，其实只留下了唯一正确的路。
少女们分开了火海，为黑豹留出道路前行。弟弟马不停蹄地奔向了藏着哥哥的方向。他回头看了一眼，仲夏夜女王们随着火焰消失了，徒留下一地灰烬。猫头鹰屹立在烧焦的枯枝，像是在监视着什么。
本应昏倒在地的骑士不见了，黑豹四处寻找，背后传来剑敲击盾牌的清脆声响，毛茸茸的爪子下，显现出金色的魔法阵。
是哥哥，他醒了，第一反应又是偷袭我！但是被仲夏夜女王的祝福挡下了！
真是对哥哥的愚蠢一点都不意外呢。
“野兽，你果然与这些异教徒有牵连！”乔邦尼看到魔法阵，举着剑摆出了攻击姿态，对准黑豹的鼻尖。
黑豹翻了个白眼，突然想到了被他救下的扎奈力。笨蛋哥哥不会认字，他现在又说不了话，只能用爪子在地上划拉，让贵族小子当翻译了。
他跑跑停停，很快把追踪的骑士勾引到刚刚放置扎奈力的地方。乔邦尼看到可能幸存的战友，欣喜若狂，也顾不上黑豹了，先上去确认同伴的情况。
骑士解下腰间的水袋喂给队友干涸的嘴唇，在水的刺激下，扎奈力醒了，还魂尸第一眼就看到了黑豹，吓得惊魂失措，他躲到乔邦尼的背后，大叫道：“野兽！这头野兽刚才想吃掉我！”
“放屁！要没有我，你早烧死了！”康贝瑞拉气得一口老血吐出来，但是两人只听到了黑豹威慑的嚎叫。
栗发骑士重新举起剑对准黑豹，扎奈力抱住他的腿，之前的贵族矜持和傲气通通消失不见，声音瑟瑟发抖：“乔邦尼，你的身份牌怎么在那黑豹前脚上？”
康贝瑞拉低头看，是分别前骑士绑在黑发“少女”胳膊上的身份令牌。圣殿骑士出品，质量绝佳，经过一系列丛林跋涉、火中探险，仍然牢牢地绑在他的爪子上。
“野兽，你谋害了我的弟弟还不够！”骑士怒目圆睁，愤怒之火在漂亮的翡翠眸子中熊熊燃烧，紧握重剑的双手青筋暴起，像一条条蚯蚓在皮肤下蠕动，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声音中郁结压抑多年的愤懑：“竟然还残害了我的妻子！我要把你，把你……”
不是，哥，我们什么时候结婚的？
再度被误会，康贝瑞拉的心里竟然没了当初的委屈，甚至有点想笑。
嘲讽徒劳的努力，嘲讽日日夜夜的思念，嘲讽这不可捉摸的命运，嘲讽不自量力的自己……
哥哥，为什么你就是认不出我呢？
无论是弟弟，还是妻子，不管是何种身份，我都只是想留在你身边，为什么就这么难呢？
真的会有相认的那一天吗？
黑豹躲过骑士的奋力一击，回头深深地看了骑士一眼，在滔天火光中隐入夜色。
-------------------------------------
虽然弄丢了沼泽女巫的头颅，但是剿灭异教徒也算大功一件。洁白的大理石铺就的圣殿，身着白色长袍的公主，在露天庭院接见了凯旋归来的骑士。
晴空如洗，日光如炬，蔚蓝的天空与轻盈洁白的云朵，映照在打磨得光滑似水面般平坦的砖面上，犹如置身于天空之城。
“你就是那名我亲自赐封的骑士？”公主摘下修女的白纱，如晚霞般的红发垂及腰间，栗发骑士惶恐地低下了头，不敢直视这位王国中身份最为尊贵的修女的面容。
“无妨。”公主的笑声如同她的红发一般爽朗：“起身吧，乔邦尼骑士，如今你我皆为兄弟姐妹，又何必拘泥于身份地位。”
圣殿骑士和圣殿修女皆为神的仆人，理论上来说，立誓将终生献给神的那一刻起，世俗的身份就不再具备任何意义。但是为国舍身入塔修行的公主，显然不在这些条条框框的限制之内。
栗发骑士抬起头，正对上公主朝他挤眉弄眼：“毕竟，你都看过我最狼狈的样子了。”
三年前的回忆浮上心头，那一天，乔邦尼痛失了最重要的弟弟，却也获得了奇迹般的机会。想起公主差点被黑豹吃掉、衣衫褴褛的场景，栗发骑士羞红了脸。
公主清了清嗓子，模仿他的结结巴巴：“鄙人……只是一个卑贱的工匠学徒，无法承担尊贵的骑士之责。”
乔邦尼的脸变得更红了，三年前，当公主要求他加入护卫队，多年夙愿终于要实现之时，他却只能干巴巴地挤出这句托辞，正如此刻一般。
栗发骑士单膝跪下，绞尽脑汁地模仿着贵族们的做派：“感谢公主殿下的恩宠，赐予我骑士身份……”
公主走近，抽出了他腰中的剑，轻点骑士的颈部，犹如三年前那样：“得了，我知道你这个出身贫寒的穷小子，吐不出什么漂亮话。”她顿了顿，用剑尖挑起骑士的下巴，因用力不慎划下一道血痕。
骑士既没有抱怨，也没有躲避，只是目光坚毅地看向他所侍奉的主人。公主满意地笑了：“很好，只要你做事漂亮就行了，我会向父王为你请功，赐封你为圣殿骑士团团长。”
“这都是大家的功劳。”想到惨死的同伴，骑士无法独吞这份功劳，更何况他根本就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剿灭村庄里的异教徒。
公主笑道：“乔邦尼，无需谦逊，王国和人民都在呼唤一位英雄。”
“可是扎奈力也还活着。”骑士辩解道。公主的面色变得阴沉下来：“我不喜欢那个蠢货，别在我面前提起他的名字。”
红发美人变脸变得极快，转头又变得笑意盈盈，她牵起栗发骑士的手，用洁白的柔荑抚摸脸上的伤痕，声音缱绻动人：“痛吗？”
翠绿色眸子的骑士躲过公主的关怀，尴尬道：“殿下，我已心有所属。”
这个不识风情的乡巴佬。公主在内心暗骂，表面上仍是温柔的：“即使她已经死了吗？”语气中又带着些许威胁的意味：“圣殿骑士，你向姐妹告解，可曾考虑过自己的身份？”
乔邦尼惊诧地看向公主，即使讨厌，她也会向不喜欢的扎奈力打探消息。
他的嘴唇哆嗦，像是在考虑着如何辩解：“对不起，即使要接受最严厉的惩罚，即使她已经不在了，即使我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我也无法否认，我曾因一人，对神动摇过。”
乔邦尼的脸被阴影完全笼罩，他的眉头紧锁，眉间的沟壑像是能容纳世间所有的痛苦。纤长的睫毛不停地颤抖，像是在竭力阻挡汹涌奔出的苦水。
高高在上的王女明白了，骑士不是在恐惧她的权威和可能的惩罚，而是在缅怀他的爱人。
有这么爱吗？明明只相处过几天？红发公主暗自嘀咕，瞬间没了兴致。她摊手翻了个白眼：“行了，一个有原则的盟友可靠程度更胜床榻边的情人。那么未来的骑士团团长大人，告诉我你走马上任、大展雄图的第一件事，打算做什么？”
乔邦尼把悬赏令贴满了整个王国。
在一个边陲小镇的布告栏上看到自己的英姿时，黑豹惊讶道：“仅仅只是向圣殿骑士团提供我的有效线索，就能得到一个金币，也太豪横了吧？”
“这是重点吗？”紫啸鸫无语到了极点，差点从黑豹头上滑落，毛绒团子叹了口气：“康贝瑞拉，你要放弃了吗？前两天你还做无用功，翻山越岭，只为寻找沼泽女巫的尸首，拼凑在一起下葬。”
“这是两回事啦！我只是觉得，如果当初我和德鲁伊三姐妹好好沟通，会不会就不会发生这么多变故呢？”黑豹低头，用爪子在地上刨了个圈，泄气地趴在了地上，长长的尾巴摇啊摇。
“但是，我绝对不会放弃哥哥的！”黑豹翻了个身伸懒腰：“下次我一定要做好万全之策！”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厄运与诅咒之王（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