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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试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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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年这三日如同七八月的天、日日骄阳相伴,浑身都是都暖洋洋的。
出门到街市上去,人人都穿得单薄,冯玉娆心里还想莫不是接下来便就如此暖下去了,还挺好。
然她今日起床刚出门,却被冻得赶紧缩回屋里添衣裳。
“这怎地一下就变天了?玉笙,多穿衣裳,变天了。”冯玉娆双手交叉不停搓着两边的手膀子嘱咐也跟着起身的冯玉笙,说话牙齿都好似在打颤。
二人穿得厚厚的出门,便见冯玉骁也被冯母给裹得像个粽子。
“玉娆,你说今日这天怎地……”
冯母原本想和冯玉娆说我这天怎地一下子就这般冷了,结果一抬首数目相对,见彼此都裹得厚厚的,竟是相互一下笑出了声。
年前年后这几日太累,冯玉娆原本是想好好休息个两三日,待初六再去开门,取个顺顺利利的寓意。
然一家人才用过午饭,外头便响起了敲门声。
彼时,冯玉娆、冯母和冯玉笙正在院子里逗冯玉骁玩。
因这三日皆是用过午饭一家人便出门去游玩看繁华热闹,差不多时回来做晚饭吃了又接着出去看游夜市观夜景,故而刚用了午饭冯玉骁就扒着门框跨门槛了。
今日虽穿得比昨日厚实了许多,却依旧不妨碍他想要满地行走和出门看热闹的心。
冯母伸手拉他,告诉他今日外头冷,不出门了。
冯玉骁一听,躲开冯母去牵他的手,转而去拉着冯玉娆便跌跌撞撞往门外面奔。
他知晓阿姐是最宠他的。阿姐定然会顺着他的。
唉,一个不过膝盖高的小子,谁还不明白他那点子小心思了!
三人相视、一脸无奈,可想着他还知晓要找说得上话的,看来是不憨,便又打心底里高兴。
今日这般冷,怕是街市上也没什么人吧!
且就算有,冯玉娆也并未打算如冯玉骁的意。
故而牵着脚步不稳的他在院子里来回转悠,冯母和冯玉笙在旁逗弄。
自从离开了远茗山后,大家脸上的笑意便不曾断过。
在听闻叩门声时,一家人的笑声戛然而止,面面相觑!
她们来到丰元镇除了徐已陌谁都不认识,这大过年的谁会来敲门?
冯母离院门最近,便去开门了。
打开院门,还来不及询问,外头一道陌生的中年男声便传进院里,“请问这里是馨笙颜料铺冯掌柜的家吗?”
冯母不知如何回答,下意识回头朝院子里望。
冯玉娆闻声和冯玉笙对视一眼,而后抱起冯玉骁往院门边来。
当看清楚门外的人,二人方才逗弄冯玉骁的笑意一下僵在了脸上。
出了门,外头的街道上果然没了昨日的喧嚣热闹,又像年前一般,路上时不时才会看到三三两两的行人。
还要嘛抱手环胸,要嘛搓手哈气,皆行色匆匆。
冯玉娆抱着包好的三幅画作再次来到乡绅李府时,忽被眼前的一幕震得画作差点掉落在地。
只见正厅的院前,一男子正面朝正厅,双手被麻绳牢牢捆绑在架子上动弹不得。
而他的身后,一清瘦的中年男子正挥动手中软鞭,一鞭鞭抽打在被绑着、只着单薄里衣,同样清瘦的男子后背上。
鞭子挥动带起寒风瑟瑟,如游走时竖起尾巴的响尾蛇,在半空中发出它独有的声响,而后才是一鞭鞭落于皮肉上的啪啪声。
“啪……唔!啪……唔!”鞭子落下,被绑在架子上的男子好似都在咬牙承受,实在承受不住才漏出一两声闷哼。
但也只是闷哼,更是半句开口叫喊求饶也无。
阴阴沉沉的天如同一只嗅着血腥味来的巨兽,所经之处言语避让,人更是吓得瑟瑟发抖。
中年男人一边挥动着手中软鞭,一边低声咆哮:“我让你成日惹是生非,我让你成日寻花问柳不务正业……”
“老爷,别打了,别打了,再打真要打出人命了。郴儿本就才因他娘亲的事情伤怀,偏那郭县令家的公子还当着那般多人污言秽语侮辱逝者,换谁也忍不下这口气!”
一旁的女子想要上前阻止,却被几个丫鬟紧紧拉住,挣又挣脱不开,着急又心疼。
无助的泪水不停滑落,只能不断地恳求,希望男人快些停下。
可男人非但没停下,反而抽得更狠:“你看看你娘为了你些逆子都伤心成什么样了,偏偏你只记得那个不守|妇|道的贱妇,老子今日便打死你个忘恩负义的贱骨头!”
“老爷,老爷,求求你,求求你别再打了老爷,郴儿半月前被你打的伤疤都还在那美好,你这样真的会把他打死的。”女人声泪俱下,继续哀求。
若说方才刚进院子冯玉娆不知那被绑起来的是谁!
那在看到苦苦哀求、哭得伤心欲绝的乡绅夫人,以及她口口声声喊着的郴儿,冯玉娆还不知被绑起来打的是徐已陌,那她便是傻子了!
所以那执鞭之人,便是这宅院的主人——乡绅老爷!
也是徐已陌的亲爹!
乡绅老爷鞭鞭见肉,莹白的里衣已被落下的鞭子抽破、染上鲜红……被鞭子带动的寒风煽动翻飞,分不清哪块是布!哪块是肉!
哪条是旧伤!哪条是新痕!
冯玉娆抱着画作的手不由一寸寸收紧,又松开。
眸底深处猛然窜起的烈焰也被忽然刮起的瑟瑟寒风又幽幽吹灭。
她抱着画作正准备转身,忽听有人惊呼:“什么,你说那便是馨笙颜料的冯掌柜?”
冯玉娆闻声抬眸,便见一双哭得红肿的眸子朝这边看过来。正是方才一直求情的乡绅夫人。
她转而责怪起身旁哈着腰的管家:”你说说你是怎么办事的,人早来了你怎不请进客厅,没看到郴儿都要被老爷打死了吗”
乡绅夫人说到最后又心疼得掩面哭泣,许是她方才求人用尽了力气、又或者她本身就是柔柔弱弱的,就连责备管家也好似有气无力。
她一边吩咐管家过来将冯玉娆接进正厅,一边再次去劝中年男人:
“老爷求你别再打郴儿了,我已经托人找到了馨笙颜料铺子掌柜的家,买来了画作,现下最重要的是咱们拿着这画作登门去郭县令府上赔罪!”
闻言,中年男人当真停下了手中软鞭,望向乡绅夫人,又顺着乡绅夫人的视线朝不远处正跟着管家走近的冯玉娆望来。
冯玉娆看清楚了,那是一张近乎中年徐已陌的脸!
然待徐已陌真的到了中年,冯玉娆也从未在他脸上见到过今日这张脸上的狠戾与厌恶!
乡绅老爷重重将软鞭扔在地上,骂了句“逆子”后转身离去。
被扔在地上的软鞭如同沾了墨掉落在地上的毛笔,墨汁洒落在笔侧,染红了地板。
“冯掌柜,可算是把你找到了,你要是再晚来一步,我郴儿就要被他爹给打死了。”冯玉娆刚被请进正厅,乡绅夫人便急切上前,莹莹哭诉。
冯玉娆闻言,眸中闪过一道暗芒。
她进到这院子这般久,这乡绅夫人只顾着求情心疼儿子,半点没看到她。
丫鬟小厮也没看到她,就连找上门的管家也硬是等她看完一场戏码,这才上前禀报。
现在乡绅夫人话里话外又满含深意,当真有趣。
冯玉娆抬眸已神色如常,直视乡绅夫人,看似谦卑有度,却脱不掉山野丫头初生牛犊的无知无畏,直言直语道:
“夫人应是爱子心切了,玉娆只是一介靠卖颜料、画作为生的山野丫头,便是从小身在山间,遇到只把幼虎狼崽也得拼尽全力才能将其宰杀。”
说着看了眼正厅外头发凌乱、垂下脑袋一动不动的徐已陌,收回视线又诚恳道:“断断是再没胆量和力气去决定他人生死的。”
乡绅夫人闻言拿着绣帕擦拭泪水的手一顿,随即又继续哭诉道:“哎呀你看我,都急糊涂了,昨日他与人闹不快将人打伤,听闻那公子父亲专情于百君先生的画作!”
“还是管家去年买过,我这才忙找人上门叨扰,只希望来得及登门致歉让郴儿免于他爹爹的责罚,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这才给我急得胡言乱语,冯姑娘莫怪!”
乡绅夫人说着又哭泣起来,脸上的泪水怎么也擦不尽。
“夫人言重了,玉娆哪敢。只是玉娆是个女儿家,抛头露面做买卖已是受尽口舌,就怕再有些不好的流言传出去叫人误会,方才才会一时情急冲撞了夫人,还望夫人莫要怪罪才是。”冯玉娆说着微福了福身。
“冯姑娘这便见外了。”乡绅夫人这下总算是止住了泪水。
方才一直泪眼婆娑也没看清楚人,这一抬眸,便忽觉冯玉娆眼熟,“冯姑娘,我怎觉得你这般眼熟,咱们可是在哪里见过?”
冯玉娆莞尔一笑,“正如夫人所说,年前府上购买的画作便是玉娆送上府的。但玉娆取了尾银便走了,并未在府上见到夫人,夫人恐是记错了。”
“那兴许真……”乡绅夫人见冯玉娆这般说,也想是不是自己记错了。
然她身旁的嬷嬷却突然道:“我记得,是昨晚,昨晚夫人不是陪着大公子和二公子上街吗,遇上了您的堂姐,便一同找了处地方歇脚,我记得当时冯姑娘好似就在隔壁。”
那嬷嬷边回想边说,像是在帮乡绅夫人回忆,“好似还有小童的哭声……”
“对对,我想起来了,便是昨晚了,我听闻哭声看过来,正好看到冯姑娘站在窗边,若不是如此,我也不会看到郴儿在街市上被人欺辱……”冯母说着又拾起帕子掩眸哭泣。”
冯玉娆一言不发,静静看着主仆二人表演。
见冯玉娆不出声,乡绅夫人撞似自己说错了,问道:“冯姑娘,莫不是昨日又是我看错了,你并未去那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