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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重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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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共秋啊!你这一辈子,就像掉进泥潭里的一只鸟,被脏污的泥水浸湿了羽毛,想飞也飞不走,只能困于此地。哈哈……哈哈哈……”
将军府,碧和园内室,床榻上一容貌皎丽的女子,紧闭双眼,双手死死抓紧胸前的被褥,额头纱布沁出狰目的鲜血,面容不安的样子像似是陷入了梦魇。
......
在梦中,正值十一月秋寒,狂风以摧枯拉朽之势,使得破败的茅草屋在风中苦苦支撑。稻草铺就的床榻上,奄奄垂腰坐着一位面瘦肌黄的男子,独自呓语痴笑不断。
“寒窗苦读二十年,四季不移。奈何出生卑贱,世家当道,一腔拳拳报国之志无处施展。当真是可笑啊!”
“如今你才二十九岁,落得个穷困潦倒,孑然一身的境遇,也只有这间被人舍弃的茅草屋来遮蔽你的文人之驱,不必做荒山饿殍……”
说罢,男子消瘦的躯干散落了下来,眼眸间的一滴泪顺着五官俊美的脸颊滑落下去。最后的一口气也顺着狂风骤然刮去,消散于这世间。
此刻,床榻上的女子原先如死灰一般的病态,转眼间恢复了血色,紧皱的眉头也平静了下来。
——
冬去春来,院子里的垂丝海棠早早便开了。
两位侍女此刻试探般地朝她喊来:“大小姐,大小姐……该醒了……”
紫檀花雕床榻上躺着的美人,似是突然被这喊声惊醒,眉间动了动,紧皱了起来。
“这是在喊谁?”
床上女子呓语几声,缓缓睁开眼眸,闯入眼帘的是两位打扮娇俏的年轻姑娘。
他慌忙从床榻上弹坐了起来,抓紧身边的被褥挡住自己的身躯。
“二位姑……姑娘,你们怎么擅自闯入男子的屋里?简直有辱斯文!”
听荷与念秋两名侍女闻此言,面面相耽,不明所以。
趁着说话间的功夫,死而复生的谢共秋环伺了这间屋子,一看又将他吓一跳。
无论是铺了粉紫色床单的架子床,还是雕了梅花的精致黄梨木妆台,无一不在昭示着这是间女儿香闺。
尤其是从不远处妆台上的莲花雕纹铜镜里,看到自己那张女儿家略显慌乱的脸时,震惊到说不出话来。
他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脸,喃喃道:“我怎么变成女人了……”
忽然,一阵小姑娘娇滴滴的哭声顿时从头顶传来,谢共秋不禁眉头紧皱,因为他最怕姑娘哭了。
“看来大小姐真的把脑袋摔坏了,这可如何是好啊。”念梧用帕子抵在微微发红的眼框边,哭着嗓音道。
待谢共秋将眼前两位姑娘的容貌看清后,一股似乎属于另外一个人的记忆瞬间涌入脑海中。
着桃粉衣裙的姑娘,名唤听荷,鹅黄衣裙的,名唤念梧。
她们都是将军府大小姐的贴身丫鬟,而镜子中长相明艳的女子,也就是自己,似乎便是她们口中的大小姐,季知节。
他双手努力揉捏着太阳穴,试图理清一些思绪。
现在是李朝,昭定年间,她的父亲季承风是朝中拥兵半数的大将军,权利地位显赫。而身为男子谢共秋生处的顺朝,已然覆灭。
莫不是当时自己死的时候,太过于悲愤,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因此让他又活了过来?
“当真如此吗?”
现在的谢共秋,有些分不清哪个人的记忆才是现实,究竟是季知节入了他的梦,还是谢共秋入了季知节的梦?
以及,自己究竟是谁?
此时谢共秋心中盘桓着一个疑问,但无论是何种原因导致这一切的发生,他现在确确实实活了过来。
既如此,不妨接受自己现在是季知节这样的安排,将那未完成的心愿逐一实现……
“可也没必要让我做女人吧!”他有些悲戚地喊道。
立在一旁的侍女,忧心地观察着昏迷了数日的大小姐,心揪成了一团。
“要不奴婢还是去请夫人来看看吧!”听荷见着自家小姐状态不妙,连忙踏出了房门。留念梧在季知节身边守着。
念梧伸手去拍了拍季知节的肩膀,企图安抚一二,没料想却被季知节下意识躲了过去。
她家小姐日常对待身边的侍女奴仆等都是最为亲和的,如今醒来怎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哎呀呀,我的儿,你可算是醒了!”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不多久,一位妇人款款走来,待她走近时,季知节才得以看清她的模样。
妇人身穿一袭湖蓝色蜀锦制的衣裙,裙角上还绣有几朵呼之欲出的芍药,头戴翡翠绞丝金簪,腰间束着一条银色的腰带,眼角的皱纹也压不住她倾城绝色的容貌。
难怪了,季知节的美貌多半是有母亲沈嬅的功劳。
沈嬅是沈尚书家的嫡出二小姐,身份尊贵,姐姐沈姌又是宫里头的贵妃,家族何其显赫。
这是从原主的记忆中获取的有关她母亲沈嬅的信息,可在现在的她看来,沈嬅的性子很随性,除了打扮,其他地方都和世家小姐不沾边。
所以原主才会随心所欲地长大,逐渐成为了京都出了名的草包。
“母亲!”季知节脱口而出,还好原主的很多肌肉记忆、生活习惯没有被谢共秋的意识闯入而改变,不然可能要乱套了。
沈嬅展手将衣袖拂开,坐在床边紧挨着季知节,端详着她毫无血色的一张脸,泪眼婆娑道:
“儿啊,你可受难了,醒来了就好,过几日你父亲会从北边归来,他刚平了叛乱,将会有好长一段时间呆在京都里。到时候让他给你请个老师读书识字,就不要再去骑马舞刀弄枪的了。否则下次又从马上摔下来,你让娘怎么办!”
季知节乖巧地点头,可沈嬅为母心切,还是忍不住多念叨嘱咐,不一会儿,季知节便开始扶头道:“哎呀呀,母亲,我这脑袋似乎还有点痛。”
沈嬅一听,急的差点就要喊医师了,还好季知节急忙拦住了她。
“母亲,不碍事的,您容我休息片刻就好了。”
沈嬅这才作罢,起身嘱咐了听荷念梧两个丫头,让她们务必仔细照顾好大小姐,这才离开了碧和园。
听荷念梧待沈嬅一走,都忍不住小声笑了起来。
“看来咱们大小姐是好了,这哄骗人的本事一点也没丢。”
季知节尴尬的挠了挠头,看来这位大小姐很多地方与自己也蛮像的。
——
几日后的晌午,府里不少仆人忙碌地进进出出,光是搬进碧和园的箱子便有五六件。
季知节忍不住出了房门,到园中观看,典雅闲致的花间小院,空气中浸润着一股清淡的花香,微风拂面,如星的花瓣随风飞舞起来,别具一番美感。
不多时,碧和园阔步走来了两位身形挺拔的男人,左边那位战袍肃穆,气势稳重逼人,是战场上杀伐果断的季大将军,季承风,也是季知节的父亲。
右边那位容貌稚嫩些的少年,一身白袍银铠,清朗的眉眼间敛藏着兵戈铮然,这便是季府长子,季知铭。
“父亲,兄长,归来安好!”季知节忙上前行礼问候道。
父兄二人多年驻扎边关,此时瞧见季知节,神情一滞。
“你这……”
季知节不由得抬手摸了摸额头的纱布,忙宽宥道:“前些日子骑马不小心摔了下来,现在已经好了,父兄不必忧心。”
季知铭伸出修长的手,宠溺地揉了揉妹妹的头顶,手背上青色的筋络凸起的十分明显,看得出曾是尊贵的一双手,如今却已有多处紫青伤痕,饱经风霜。
“妹妹快瞅瞅这些箱子,都是我同父亲一道搜集来的奇珍异品,想着妹妹会喜欢。”
几个随从十分有眼力见地将箱子一一打开,见着里头各类服饰、玩件、玉器、兵器,可谓是琳琅满目,数不胜数。
沈嬅见这父子二人一脸邀功的模样,是又欣慰又觉得丢人,赶忙发话招呼大家都去前堂叙旧。
将军府一时间似被注入了活力。
——
入夜
月上桂梢,繁星点点,晚风轻抚花园中争奇斗艳的菊花花瓣。
季知节踏着月光,在寂静蝉鸣中,敲响了哥哥季知铭的书房。
“哥哥,我睡不着,想同你聊聊天。”
季知铭见到妹妹,满眼都是意外之喜,他从年少时便跟随父亲上战场杀敌,家中的妹妹如今长成大姑娘,他也没有机会参与,此次要回来长住,他是又紧张又牵挂。
季知节进了屋后,一屁股坐在垫子上,朝屋内东看西看,“哥!你快坐过来,和我说说小时候的事情吧。”
其实她是有些忘了,两个人记忆存在于脑海中,难免会有一些被挤出去,为了不让父母起疑心,她才决定从季知铭这里得知,毕竟白日里看她的这位兄长,应该是属于纯真直率一类的。
季知铭原以为妹妹一直待在京都,会骄矜些,却没想到长大后的性子还是如此随和洒脱,顿时没了局促之感,对烛夜谈了起来。
“你记不记得你小时候见我与父亲要上战场,哭闹着说也要与我们一同去,急地追了几条街,后来常在母亲的家书中听闻你不像京都的贵女们似的娴静,偏爱骑射,想日后随我们上战场保家卫国,父亲听后还在军营里拿你炫耀呢!”
“还有啊,母亲说你常扮作男装出府,京都的百姓都要以为我们将军府只有两位公子,没有小姐,哈哈哈哈……”
季知铭笑时,满脸粗糙的皮肤皱在一起,十几年在战场厮杀,本该如京都那些闲散公子一般娇养生活的他,此刻却显得风尘仆仆,眼角杀气难掩。
“哥哥说的这些,我大多都不记得了,自上次从马背上摔下来,医师便说我失了部分记忆,今夜找哥哥,除了想聊聊过往的事,还有一件事……”季知节睫毛落下,有些犹豫不定。
“何事?妹妹说便是了。”男人收起了玩世不恭的姿态,凝神听着。
女子抬眸,“我想入国子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