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人谣传她很凶》白桑君

14、蒋府

　　咚咚咚——

　　楼外钟鼓敲响，一声随着一声。

　　原是宵禁到了。

　　“都别哭了，去蒋府的时辰已到。”安婆喝道，直接镇住报团哭诉的姑娘们。

　　“既然是我合珠楼的姑娘，就别哭花了脸，丢合珠楼的脸面。”安婆说道。

　　话毕，安婆扫视几眼便转身，可就在安婆转身之际，“砰”的一声响起，引得周围的姑娘纷纷惊呼。

　　“萧娘子？萧娘子？你怎样了？”

　　“你可别吓唬我们啊，萧娘子？”

　　众姑娘瞧着倒地的萧娘子，都只是口上担忧，却并未有人上前扶起。

　　裴泱在小角落靠着墙，见无人去扶着萧娘子，心里头一时感到奇怪。

　　她挪步到李三娘子旁，低声问起：“这萧娘子与姑娘们关系怎样？为何无一人扶她起身？”

　　李三娘子一听，看向萧娘子的眼里略带有嫌弃，“这萧娘子啊，躲她都还来不及呢，怎会有人去扶着她？”

　　“怎么说？”裴泱凑近听。

　　“她啊，”李三娘子环视一圈，见没人瞧她，便低声同她说，“别看她一副娇弱样，在这楼里，可是出了名的小心眼，见谁不顺眼，她就报复谁。”

　　“先前那个李十六娘为何会进蒋府，就是被她报复进去的。还有谢五娘为何会被抓，也是她告密给楼主的。”李三娘悄悄说。

　　她抓着裴泱，本还想再接着说，没成想听到不远处安婆的怒声，“都给我住嘴！来人，把萧溪带下去！”

　　裴泱听完，眼珠子一溜，这萧娘子晕的巧，正好她还怕寻不到机会去蒋府一趟。

　　“愣着做什么，快去啊。”李三娘见裴泱没反应，拱了一下她。

　　李三娘力道没控制好，将裴泱推搡到中央，被众多人瞧见。

　　裴泱若无其事上前揽起萧娘子，扛起萧娘子就准备离开，眼睛时不时流落在安婆身上，盼望着安婆能瞧见她。

　　果真老天听到她的盼望，眼前的安婆眼睛一眯，叫停住裴泱，“站住。”安婆缓缓前行，环着停住的她走动，“你看着怎如此陌生？”

　　“婢子今日才刚入门，自然还未来得及向婆婆问好。”裴泱低头说道。

　　安婆不信，嘴上哼得一声，用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别以为你换了件衣服我就不晓得你了，贱奴。”

　　安婆站直着身，指着季长由说道：“你去送萧娘子回房，”随后声音一变，瞥见裴泱，“你代替萧娘子。”

　　季长由只好上前，他架起萧娘子，小声对裴泱说道：“少将军，要不我换成你去吧。”

　　“不必。”裴泱说道。

　　去蒋府对她而言，算是她的计划一部分。毕竟先前绯玉那一番打断，害得她只能另找出路去蒋府一趟。

　　除了她要去蒋府等着与祁晏清会面，还有一个原因是她没忘记蒋家大郎君对她所言的话。

　　那日，他站在蒋府门前，原先周身的自傲好似烟消雾散，如今平静的模样让她觉得陌生。他睨视裴泱，眼里像是透露死一般的气息。

　　“何二娘子可是我的新婚妻子，我怎会害死她呢？裴少将军，你可不能凭空臆造，随意污蔑人。”蒋大郎君平静说出。

　　“若不是你带她去游湖，她会失踪？明明是你们二人一起出门，怎么就你一人回归？别和本少将军说，劫匪就只抓她一人，不抓你？”裴泱红着眼喝道，“她一个同本少将军武力不相上下的人，怎会被普普通通的劫匪带走？一定是你，是你陷害她！”

　　“薛刺史可是调查过，我是无罪的。裴少将军，你的怀疑怕是出错了。”蒋大郎君拂袖而立，一贯平静说道。

　　“别让本少将军找到一点线索，若是本少将军发现她的死与你蒋家有一点关系，本少将军定踏平你蒋家！”她怒声喝道。

　　“欢迎裴少将军的调查，我就不送裴少将军了。”蒋大郎君留话进府。

　　蒋府门赫然关上，灰尘全数弹在她身上，她攥紧拳头，瞪着蒋府。

　　若她真查出来，这青州蒋家也别想存在！

　　“你先走，若能离开，就去寻三殿下，他在青州。”她说道。

　　“悄悄说什么小话呢，还不过来换衣服？”安婆喝道。

　　她悄悄塞给季长由原先那枚小令牌，里头有她临时塞的小条，旋即转身跟着姑娘们一道换衣裳。

　　季长由一听姑娘们要换衣裳，耳廓微红，加紧脚步赶忙离去。

　　待季长由离去，一时小屋人静，徒留末风微动，窗前斜月垂地。

　　安婆瞥到李三娘，她心领神会上前一步，举起燃着的烛台，穿过众姑娘，一路走到屋子尽头。

　　只见李三娘在书架旁随意摆动，忽地咔嚓一下，她推开书架，一道深如海底般的暗道显现出来。

　　她笑着说道：“已到时辰，可别让贵人等候多时。”

　　姑娘们互相瞧着对方，你瞧瞧她，她瞧瞧你，都互相咽口水，面露难色。

　　“下去！”安婆见她们僵持在暗道门前，一时火起上头，怒吼道，“想想之前不去蒋府的人的下场，你们想体验一下吗？”

　　姑娘们的脸色更是难看一分，纷纷走到暗道旁，一股脑全进去。

　　裴泱走在后头，她左顾右盼，逮着一个离得近的小娘子聊道：“小娘子，既然去蒋府如此危险，为何没人逃跑？”

　　这小娘子沉默很久，久到裴泱以为她忧伤过度，不能言说。待她抬袖擦泪，露出哭腔道：“不是我们没人出去，而是一旦逃出，楼里的影子就会出来抓人，没人能逃出。”

　　“影子？”裴泱问道，“我才刚进楼中没多久，这些我还真不晓得。可否能同我说一二？”

　　小娘子轻咳几声，“你可听过听风阁？”

　　裴泱本想点头，但她觉得她一个刚入楼的小婢女，怎会知晓这些？

　　点头的动作硬生生被她扭成摇头，强烈表示她并不知晓。

　　小娘子没注意到她的小心思，接着说道：“听风阁是北原国的杀手组织，只要有钱在，就算是要杀皇帝，他们都会在所不惜。合珠楼则是情报组织，别看合珠楼表面是青楼，暗地却是情报贩卖场所。”

　　“若不是在楼里待的时候长，见识的更多，旁人是断不会察觉出听风阁和合珠楼之间的关系。”

　　裴泱低垂着头，神色一凛，等再次抬眼时，眼里直冒疑惑，“什么关系？”

　　“合珠楼只是听风阁的分部。”小娘子小声说道，“这话你可不能在外乱说，要是被发现，合珠楼内的影子定会追查到底。”

　　分部？还是安插在大雍国内的？

　　裴泱瞳孔微震，这听风阁究竟要做何事？

　　她细想一番，她印象中的青州的确没有出现过合珠楼。

　　“合珠楼是何时建起？”她问道。

　　小娘子思忖一番，“容我想想，貌似是在景雍七年间建成。”

　　果然，景雍七年，正巧是小瑾死去的那一年。

　　“影子是听风阁安插在合珠楼的影卫，我听闻每两年便会换一任首领，而这一任的首领是绯玉大人，就是带着鬼面的人。”小娘子说道。

　　她说完后，朝前一瞧，迅速拉着裴泱的衣袖悄声说道：“快要到蒋府，你要记得全程低着头，只有有人同你说抬头，你才方可抬头一观。”

　　裴泱笑道：“多谢小娘子的告诫，我叫霍泱，敢问小娘子芳名？”

　　“我叫薛窈，你叫我薛七便好。”薛窈回以一笑。

　　她朝前一瞧，脑海不忘回忆起贺野彰，原来他与听风阁有关，难怪他知晓她身上中的何毒，还能拿出抑制她毒的药。

　　暗道并不全黑，前方跃动的火光不断跃动，让暗道内留有点点斑驳。

　　“轰”得一声，尽头的门动起，直带起暗道沉寂多年的灰尘，咳嗽声一下子接连不断响起。

　　“咳咳。”她抓过薛窈，只身挡在薛窈面前。

　　“到了，都低下头，别冲撞到贵人。”李三娘回首喊道。

　　众人低着头，慢慢从暗道内出来。

　　从紧闭的暗道出来，清新的空气直钻入众姑娘的鼻尖。

　　只有裴泱一人捂着嘴，大口呼吸。

　　蒋府内居然有血腥味！这是杀了多少人，竟连院子内的花香都掩盖不住？

　　她鼻子很灵敏，以往上战场，她都得带面具来隔绝战场厮杀带来的血腥味。也许是年幼被人贩子关在满是尸体的房中，也许是被强迫喝下血汤，这一直导致她很抗拒血腥味。

　　“这就是楼中全部的姑娘？”一道憨厚的声音响起。

　　裴泱听到这道声音的主人低声呢喃，“就这点人？不太够。”

　　什么意思？她们一行来的人约莫一百二十有余，如此多的姑娘，他们都嫌少？

　　她悄悄抬眸瞧见，一位个子不高，大肚腩的中年男子正抚须打量她们，眼里满是对食物的打量。

　　“蒋管家，最近楼里姑娘身子虚弱，不能来贵府表演。”李三娘磨掌笑着说。

　　“罢了，先带到正堂吧。别惊扰到里头的贵客。”蒋管家说道。

　　只见他一挥手，院子内的婢女手提着灯纷纷上前，她们面带麻木，带着众多姑娘前去正堂。

　　“怎会和先前不一样？”薛窈说道。

　　“哪里不同？”她说。

　　薛窈拉着裴泱的衣袖，悄悄指着庭院的花束，全是深红之色，竟无一朵是有着与众不同颜色的花。

　　“我三月前被选来此地，那时瞧着全是纯色花，并未有一朵是红色。如今全是红色，瞧着怎如此渗人？”薛窈捂嘴说道。

　　“许是蒋府重新换的花吧。”裴泱说道。

　　她瞧着花，在路过之际，暗自藏起一朵在身，她摘下一片花瓣，果然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传来。

　　她面色一黑，这蒋家究竟在做些什么？

　　她记得蒋家是商贾之家，专卖白瓷。因白瓷制作精良，入了先皇惠景帝的眼中，自此成为远近闻名的皇商。

　　据说蒋家富可敌国，家财万贯，靠着与北原国之间来往的交易获得钱财。也有传言说，蒋家不是靠卖白瓷富起，而是靠他们流传的一门手艺富起，可尽管有人前去瞧瞧，但传言始终是传言，他们所说的手艺，并未有人真正知晓。

　　她们跟着婢女，顺着灯火朝前走，一路沉默，无人说话，只有待在靠近正堂时，她们才堪堪听着一段琴音，还有几句欢笑话。

　　明明府邸正处热闹之态，可庭院却安静的像是无人存在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