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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初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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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只剩下了他们二人。
虞千梨道:“继续让烛影盯着她。”
宿云生没问原因,应是。
虞千梨深深地看着他,眼神似是要看进他心里,道:“你为何会留意宋府的动向。”
她记得宿云生为人秉公正直,应该不会私自调查朝廷官员,除非是犯了事或是有什么嫌疑之类的。
宿云生道:“微臣偶然发现宋府与大皇子私下来往甚密。”
皇子与朝廷官员私下是不能过多来往的,即使整个临安城都知道,这宋家大小姐未来定时要嫁给大皇子的。
“嗯,然后呢。”
“与宋府渊源较深的另一个宋府,行事似乎有些过于乖戾。”另一个宋府也就是文妃母家。
“虽然后来有所收敛,但我调查了发现,他们主要在用钱一事上反常,不像是偶得钱财性格大变,倒像是故意如此,感觉是为了掩盖什么。”
其实他当上大理寺卿后调查过很多人,除了那些贪官污吏以及作奸犯科之人,还有一些……出于他的私心。
所以他了解到,眼前人和那大皇子虽往来较少,但关系不见得多么融洽,即使那虞时墨总是以温和的形象示人,连朝堂的官员都对他赞赏有加,他还是调查了他。
在看到宋府侍女和努尔雅依见面时,他先是疑惑为何她和公主有三分相似,后又担心这会不会对公主有所不利,即使只是三分相似,甚至有可能只是巧合,但他不会放过一丝巧合。
所以他把这事告诉了虞千梨,让她来决断。
虞千梨突然想到霍寒之前告诉她的事,她抬头看着眼前的人。
垂眸站立,安静内敛,很虔诚的姿态。
她没对他多说,只让他送自己回宫,说要是宋府再来人找努尔雅依,记得告诉自己。
宿云生答应了,也没再开口,送她回宫的路上,看起来仍有些紧张。
直到虞千梨进入宫门,他才松下一口气,随后又苦涩一笑,暗暗嘲笑自己卑鄙又无耻,却还是庆幸。
虞千梨之前让画晴先回宫,此时她看虞千梨回来了,迎上前来说到,宋府的小姐前来拜访,已经等了半个时辰了。
“宋府的小姐?”
“是宋大小姐,奴婢同她说公主不在寝殿,她也不离开,说是在殿外等公主即可。”
虞千梨点了点头,道声知道了。
远远的,看到一个身影伫立在殿外,迎着微冷的风站着,仪静体闲,脸上带着柔和的笑。
她看到虞千梨回来,莲步轻移,至虞千梨身前,躬身行礼,歉声道:“绮安不请自来,扰了公主安逸,望公主见谅。”
虞千梨“嗯”了一声,招呼她进殿。
室内建了地暖,烘得整个鸾鸣殿暖呼呼的,画晴替她取下银狐轻裘披风,宫女们在香几上置上暖茶点心,搬了一张圈椅放在美人榻前。
虞千梨坐在榻上,等宋绮安也在圈椅上坐下后,静静等她开口。
“上次秋猎得见公主一面,还未来得及与公主行礼问安,这才在今日做了这不速之客。”宋绮安接下宫女侍奉的暖茶,接着缓缓表明来意:“忠勇侯府的小世子想在半月后举办一场围炉会,邀临安各位公子小姐共赏初雪。”
说着,她轻轻饮下一口茶,笑叹着道:“秋猎过后,诸位世家小姐都想邀公主赴宴游玩,奈何大家也知道,公主平素不爱露面凑那些热闹,就都没有做这第一人。”
“如今恰逢小世子举办围炉会,我便自请前来邀公主赴宴,全了公子小姐们一个心愿,也弥补了秋猎当日未能好好行礼问安的遗憾。”
虞千梨哼笑了一声,捻起一块芙蓉糕慢慢尝着,感受着丝丝甜味在嘴里蔓延。
她看着对面的宋大小姐,即使这殿里只有她们二人,她也保持着良好的礼仪,静静抿茶,不急不慌地等着她的回答。
虞千梨突然想到了文妃,她们二人其实不太像。
文妃也出身于书香世家的宋府,仪态自也是极好的,可却憋不住心思,每次见到自己都要犟上两句。
她转过头看了看窗外,窗户关着,看不清外头,但能听见冷风瑟瑟吹着。
半月后,初雪……虞千梨耷下眼皮,看不出神色。
“好,本公主也很期待今年的第一场雪。”
二人并未多聊,她们之间并不相熟,虞千梨不是个多话的人,宋绮安也极有分寸,看出虞千梨似有倦懒之态便起身行礼,道公主刚刚回宫,不多叨扰就离开了。
之后几日天气还是冷的,但到底是初冬,有时出了太阳,虞千梨就命宫女搬了躺椅放在殿外,躺在椅子上闭着眼晒着。
画晴感受到冷风,怕她家公主给冻着了,在躺椅边置了火炉,椅子上也厚的薄的铺一层盖一层,压的虞千梨都出了细汗,只留了个手炉就让她把其他东西搬走了。
她这时倒还愿意待在殿外,等到更冷时,是一步也不愿踏出门了,那时画晴又会忧心她家公主整日闷在殿里,人都要给闷坏了。
折腾这些日子,宿云生那边并未传来消息,直到围炉会前三日。
彼时北部也传来消息,说是将士们已经到达雍州,不日就要和万勒人碰面了。
是宿云生亲自来的,出宫后,他领着虞千梨抄近道到那院子外,时不时还停下来缓一缓。
他们见到了一个戴着帷帽的女子,身旁还跟着一个婢女,烛影说这个婢女就是第一次见努尔雅依的宋府侍女。
她们是在院子后门边的暗巷里见面的,虞千梨他们离得远一点,听不清她们具体说的是什么,只能看到那女子递给了努尔雅依一个盒子,努尔雅依似乎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接下了盒子。
女子没有多留,看努尔雅依接下盒子就转身离开,只留那侍女又跟努尔雅依说了几句话,接着就看努尔雅依点了头,侍女也离开了。
虞千梨正决定要不要此时过去,周围查探的烛影悄声上前,说院门前,江公子来了。
宿云生本想带虞千梨回附近的屋子,但她已经有了判断。
“宿云生,你去敲门。”
宿云生愣了一下,依言前往院门。
门是江公子开的,他显然认识宿云生,却不知他为何会来此,没有即刻让他进门。
“大理寺卿,这……您为何会来此处?”江礼翼面露温和的笑容,踏出一步,抬手合上了院门。
“江公子,我今日并非是来查案的,我家小姐有事要与院内那位姑娘相商。”宿云生料到了他此举的缘由,解释道。
“哦?江某还未听说您府上有位小姐。”江礼翼并不相信,面容谨慎了一分,“何况,此处是江某的私宅,并没有什么姑娘在此。”
“我并不是追究你把努尔雅依从北部带回临安一事,万勒发兵也只是野心昭昭,但现在,我家小姐有事要和江公子院内的姑娘相商。”宿云生仍是面色如常,话语里却透露着他知道的信息。
江礼翼听到这话,暗自猜测眼前这大理寺卿知道了多少,却不由相信了他说的话。
临安虽传大理寺卿秉公办案,从不徇私,他既然说了这话,也并不像是会为了案件说谎之人,想着,他打开了门。
虞千梨也适时走了出来。
江礼翼见到她,有些惊讶,连忙行礼,道:“竟是嘉阳公主莅临,江某失礼。”
虞千梨点了点头,她是第一次见这位江公子。
江礼翼秋猎并不在临安,对于临安近日传的沸沸扬扬的眼前二人的婚事,也只在下人汇报时听过几句,却在前几日看那郝尤谦日日显摆嘉阳公主画像时,识得了她。
他只好迎这二人进了院子,边走边道:“尤谦近些时日常和我提起嘉阳公主,没想到今日公主会光顾鄙人的宅院。”
虞千梨想起了那郝尤谦,自从秋猎过后,他就总想着邀她出门,这事还在临安闹过一阵子。
她挑着前半句话回:“正好有一事想麻烦江公子,可否告知郝公子,让他三日后参加忠勇侯府举办的围炉会。”
江礼翼不知缘由,回过头看了看两人,虞千梨淡笑了一下,倒是那大理寺卿,看不出表情。
他自然笑着应允了。
让他惊讶的是,努尔雅依显然认识这二人,走出房间上前来行礼。
她行完礼后,看着虞千梨一副等她开口的样子,无奈的笑。
“千梨,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可以。”虞千梨顿了顿,又道:“是毒吗?”
努尔雅依心道果然瞒不过,叹了口气,道:“没错。”
她只好把事情挑明,“第一次见到那名女子,我就被下毒了,她跟我说,只要我乖乖的进宫,并听她们的话行事,毒发的前一日,会给我解药。”
说着,她注意到了江礼翼讶异又担忧的视线,朝他安抚一笑。
“我之前确实不认识她们,但我现在的打算就是要进宫的,就没有跟你们说这件事。”
她其实也没有想过能瞒过这二人,只是没想到这么快被发现罢了。
虞千梨神色毫无波澜。
宿云生一直注意着她,眼下看她明明有话要说却又停下来,不由得疑惑,他看了看周围,意识到了什么。
院子里空旷,只有他们四人站在门边,烛影在院外守着,并没有其他人在场。
宿云生眼睫颤了颤,手指微动,还是那副端方如玉的姿态,却不知为何,给人一种无由来的失落之感。
他对江礼翼道:“江公子,关于如何处理万勒借口一案,还需具体商谈一番。”
说着,他朝院外走去。
江礼翼不是个傻的,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跟着他走向院外。
虞千梨望着宿云生的背影,等他二人关上院门后,又跟努尔雅依确认了下她并不认识今日来的两个女子。
“今日蒙着面的那名女子,她并没有开口跟我说话,但我想,我应是没有见过的,毕竟,这是我第一次来临安,也没怎么出过这院子。”
虞千梨回忆了一下之前那名女子,想着自己应该也没有见过,就没有继续追问这件事,反正跟他们宋府脱不了干系。
“我并不建议你入宫。”
努尔雅依没料到她这么直接的开口,询问道:“为什么?千梨,是因为我体内的毒吗?她们会给我解药的,这并不会影响到我。”
“毒我会想办法帮你解,不是这个原因。”
“那是为什么,我和阿格娜长的很像,她们说我能很容易就入宫,我可以轻松查探到阿格娜的死因的。”
虞千梨看着她焦急的面容,见她神情不似作伪,很容易就能看出,面前的女子虽瞧着已有二三十岁的年纪,却很单纯。
努尔雅依确实单纯,她长这么大只在骊族和万勒国待过,见过的人也不多,一路担惊受怕来到临安,莽着劲要找回那个女子,那个族长思念着的女儿,自己的姑姑,以及万勒国主一直痴狂着的人。
“那你有没有想过,皇上也许不会让你入宫,后宫,我了解自己的父亲。”
“后宫?”
努尔雅依只想着能入宫查探消息,并没有考虑过自己以何身份入宫。
现在听她说起,才知道原来是后宫,难怪江公子听说自己要入宫时脸上似有悲色,她以为他只是担心自己会受到伤害,还信誓旦旦地保证自己不会有事。
“为什么是后宫?”努尔雅依面露抗拒,她不想再体会那种生不如死的感觉了。
“她们没有跟你说过是进后宫吗?”
“没有,”努尔雅依微微颤着,声音有些哑,“她们只说会先让我见一名男子,如何跟这名男子相处也要按她们说的做。”
“但她们并没有说过,我要进的,是后宫。”
虞千梨点了点头,“什么时候见这名男子?”如果她没猜错,这名男子就是她的父皇。
努尔雅依低头想了一会儿,“半月后,现在已经过了……”
她抬起头:“是三日后。”
三日后,原来是三日后。
虞千梨还没开口,努尔雅依已经下定了决心,“我还是要入宫,我千里迢迢来到临安,就是为了一个原因。
她哀哀地道:“千梨,总要让我尝试一下,不会有更糟的情况了。”
虞千梨看着她哀切的面容,想了一会,同意了。
院子外的人已经等了有一阵子了,他们并没有细谈,因为一切还得等院内之人做好决定才有下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