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码》结庐素然

13、藏着猫的角落13

　　高考结束后第二天，常乐起了个大早。

　　并不是因为他过去一年起得早，生物钟还没来得及调回来。今天，作为一只半脚踏进大学校园的准大学生，他需要为自己庆祝一番。

　　首先，肯定是要跟同为准大学生的李长安和符樱一起，享受三个月漫长暑假的第一天。早在得知李长安艺考成绩排全国第二，常乐就已经开始背着他，每周末拉着符樱到处找一家适合高中生消费水平、等级又不能太low的庆功地点。

　　一直到高考前一个星期，他终于通过一张贴在学校公告栏上的广告纸，决定去兴北区的一家萨莉亚开趴体。据这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常乐同学说，高考结束后，只有这一家萨莉亚满减打折，学生持学生证还能享有高考生优惠。

　　符樱手指划过课桌底下厚厚的试卷夹，抓紧上面的提手，咬牙切齿地说道：“这么好啊，那我们是准备好自己的学生证就行了哦？”

　　“那还不行！”常乐还没发现符樱手里提着的试卷夹，“我们还没有自己的经济来源，这需要AA。”

　　“然后呢？”符樱把试卷夹重重地拍到课桌上，一声巨响环绕空荡荡的教室，把常乐吓得不轻。

　　“然后……呃……”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常乐赶紧摆手，改口道，“然后就是，符小姐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一阵沉闷的撞击声响起，话说到一半的常乐同学双手抱住大腿，龇牙咧嘴。

　　非常不幸的是，他还咬到了自己的舌头，一股轻微的血腥味弥漫口腔，异常刺激。

　　“你真是太不可靠了。”符樱不紧不慢地收回凶器，甩了一句，“就知道你搞不定，我已经预定好了餐厅，考完第二天就出发。”

　　“符大人恩明！符大人真有远见！”常乐一副狗腿子模样放彩虹屁，“我就知道您法力无边，是我心目中最可靠的人！”

　　符樱满脸鄙夷，但嘴角还是露出一星笑意：“行了行了，别急着夸我。其实你没有功劳也算有苦劳，上周末去找餐厅的时候我记下了这家，觉得还不错，就到网上打探了一番。”

　　说着把手机屏幕对着常乐，“看，就是你说的那家档次太高的寿喜烧。”

　　常乐定睛一看，这不就是上周末自己非常馋但被价格劝退的日料店？

　　“怎么样，这家环境不错，有隔间，我们大声说话也不容易被听见。而且最关键的是，六月有优惠！”

　　“你怎么知道有优惠的？上次我们不是问了没有吗？”常乐问道。

　　符樱自豪地回答：“因为我比较可靠啊！”

　　前一秒还在放彩虹屁的常乐瞬间什么都放不出来了。

　　“好啦，是因为优惠活动是前几天才发的，我们上周末去当然说没有。”符樱尴尬地解释。“我也知道其实你不想去萨莉亚的，平时我们有空都会去的地方没什么纪念意义，所以我就认真找了一下咯。”

　　说道最后一句话，符樱声音越来越小，轻到跟蚊子嗡嗡声一样，常乐都要听不见了。

　　不过当他看见符樱脸上有点烧起来的时候，说了一句：“你发烧了？”

　　“诶……”符樱急忙捂住自己的脸，背过身去拼命摇头，“你看错了，没有。是外面太热了！”

　　头顶上的风扇刚好转到两人上方。

　　常乐疑惑地抖了抖自己的短袖校服。“我觉得还好，今天阴天，有风。”

　　所以，为了配合寿喜烧的level，常乐起了个大早，翻箱倒柜。

　　和反应这么大的组织者之一相反，李长安知道高考完一起去吃日料的时候，脸上并没有表现得多兴奋。距离晚自习还有五分钟的时间，他一手抬着搬到走廊背书的凳子，一手抱着政治书，点点头回答：“好啊，考完试了我也有空。”

　　但常乐是不会介意的。他神经就没细过。

　　所以他对着镜子照了一个上午。

　　仿佛是老天爷开眼，高考那几天天气好到让人怀疑这是不是梅雨时节的X市。不过第二天的天气就把人拉回了现实。一声惊天巨雷拍醒了半个X市，瓢泼大雨紧随其后。

　　李长安拉开衣柜，从这哀愁的天色来看，这雨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下来。衣服也只能往简单里挑。

　　所以当他看见常乐穿得五颜六色眼花缭乱的时候，突然开始怀疑人生。

　　三人被带去一个小包间。常乐左瞅右瞅，一会儿观摩墙上的壁画，一会儿拉拉日式卷帘，把整个房间参观过一遍后，才依依不舍地坐到自己的位置上。

　　一抬头，就对上了两个拿着菜单、眼神复杂的朋友们。

　　“我这不是……呵呵，好奇嘛。”常乐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还是第一次到日料店的包间呢！”

　　“……”两人没说话，低头点菜。

　　常乐也拿起菜单，有模有样地分析菜单里的菜品。

　　“嗯，寿喜锅一定是要点的……”“哦，这个牛舌好像很好吃的样子。”

　　“你们看看鳗鱼饭怎么样？我觉得料挺足！”

　　“还有这个，嗯，乌冬面！对，这家的乌冬面听说不错……”

　　“点好了。”李长安把点菜单交到服务员手中，常乐吃惊地看着他：“你点好了？”

　　“是的，应该说，我们都点好了。”李长安回答。

　　符樱也点了点头。

　　“可是我还没……”常乐指着自己的菜单，一脸无辜。

　　“我来确认一下您的点菜单，”服务员念了起来，“寿喜锅一份，牛舌一份，肥牛一份，厚蛋烧一份……双人份的鳗鱼饭……最后还有一份乌冬面。”

　　“没错，就是这些。”

　　服务员走了之后，常乐感动得抱头痛哭。“原来你们都点了啊，还以为你们都不管我了呢……”

　　“没，我们刚好也是点这些。”李长安倒了一杯大麦茶。

　　“是的，我们刚好想点，不要想太多了。”符樱接话。

　　常乐破涕为笑：“那也好，这说明我们有默契。”

　　“还不是因为你提起来了……”李长安忽然小声说了一句。

　　“啊？”常乐听是听到了，就是没想到他还会补上这么一句。

　　“哎呀，喝茶喝茶！”符樱腾地站起来，提起玻璃茶壶往常乐的杯子里倒了满满一杯茶。“别等下腻死你。”

　　“嘿嘿嘿，好！”常乐满足地端起杯子。“师叔，这里的隔音挺好的，要不你来一段？”

　　“滚。”

　　李长安白了他一眼，拿起凉掉的餐巾往他身上扔去。

　　高三的暑假，除了惊心动魄的查成绩填志愿，没有大把大把的试卷和作业，似乎和其他时候的暑假没什么区别。

　　那天庆功会结束后，常乐已经开始站在太阳底下，冒着暴晒中暑还没有高温补贴的风险，在马路上举牌发传单；或是冒着被同学和同学家人认出的风险，在一家酒楼当传菜服务生。

　　符樱则是和自己的好闺蜜们到处旅行，计划绕地球逛一圈，从每隔几天发的朋友圈来看，她的确在非常认真地履行这个伟大的计划。

　　只有李长安一个人，待在舒适的空调房里，左边一盘凤梨片，右边一杯果茶，桌上摊着一台家里刚给他开网的新电脑，坐在书桌面前对着“作者注册”这个页面沉思良久。

　　空调风和电脑风扇在呼呼吹，整个房间也只有这两台机器在制造噪音。李长安先是输入“黑雾”，系统显示已被注册；又输入“城中黑雾”，系统又显示已被注册；接着删掉前两个字，输改成“雾沙”，结果显示又被人注册了；他耐着性子重新输入“夜色雾沙”，还是被人先注册了。

　　“我去。”他低声骂了一句，随手打了一个“雾沙漫漫”。

　　然后就通过了。

　　李长安把电脑啪地盖上，抓起桌面的凤梨猛吃一通，愤愤想道。

　　什么鬼名字。

　　六月是北半球的劫，尤其是对于大城市而言，夏季都是一场神仙渡劫。

　　年轻人正准备收拾行李回家放暑假。早晨稍和煦的阳光映在白色的帘布上，照在那张摆放相框的桌面上。空调按照定时停了下来，一切开始归于宁静，他竟然听到了屋外隐约的蝉鸣。

　　门铃叮咚响了一声。年轻人从行李箱中探出头来，愣了一会儿，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他赶紧走出房间去开门。

　　开门的是一个女孩，栗色长卷发，肤若凝脂，头上戴着一顶黑色贝雷帽，白色荷叶边衬衫搭配无袖的黑色过膝连衣裙，小皮鞋轻盈调皮地踏进家门。

　　“Hello，今天几点的机票？”女孩拍拍额上被风吹乱的刘海，迎笑问道。

　　“晚上十一点。”年轻人和女孩似乎很熟悉，鞋柜里还有专门为她准备的拖鞋，“你不会真的要等你妹妹过来吧？”

　　女孩换上拖鞋，往屋里走进去：“上次说你家都是男生的拖鞋，结果你就真的给我准备了一双，不错啊朋友。”

　　没等年轻人解释，女孩又回答了他的问题：“是呀，还会骗你不成？”

　　“吃点什么？”年轻人打开冰箱，对还在钻研架子顶上的牛顿摆球的女孩喊道，“今天还有一点存货，你过来挑。”

　　“嗯……”女孩对着冰箱看了一会儿，拿出一罐桃子罐头。

　　“我喜欢吃这个。”她说。

　　年轻人嗤笑：“自相残杀。”

　　“这叫自爱。”女孩似乎带着怪力，不用任何工具就轻松打开了罐头盖子，从橱柜里随意拿出一根不锈钢小勺，跑到房间自顾自吃了起来。

　　“你还真是不客气。”年轻人摇头，继续收拾自己的行李。

　　“和你还需客气。”女孩含糊地说了一句。

　　把正装一件一件叠好，放进行李箱，又把休闲衣物卷成一个个瑞士卷，塞进箱子的缝隙上。没过多久，年轻人拉上行李箱的拉链，拖到门口放好。

　　女孩含着小勺，看着他一气呵成的动作，含笑道：“一直以为男人收拾行李都是简单粗暴的，没想到你收拾得比我还认真。”

　　“谁说的，别给男性打上这种刻板印象。”年轻人回答，“收拾行李还那么不羁，很容易放不下的。”

　　女孩若有所思：“没错，是我肤浅了。”

　　转而又摆出一副说正经事的样子：“对了，我忘记问你了。卢梏晨他……真的失踪了吗？”

　　年轻人轻叹：“是的，被他跑了。但他搭乘的那架飞机失事了。”

　　“这一切未免也太巧合了吧，”女孩撑着下巴，“又是提早一步知道警察会抓自己，又是躲过一场车祸，接着搭上的飞机又出事了。如果不是地狱想冲KPI我都不信他这么邪乎。”

　　“但愿真的是地狱在冲KPI，而不是其他的什么原因。”年轻人坐在床上，望着窗外愈加刺眼的阳光。

　　“你应该会有预感吧，”女孩好像猜出了他的心思，“比如说，巧合其实都是人为的。”

　　“有，但还在确定。”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女孩的目光转到了完全被阳光照到的书桌上，那个少年依然摆着拘束的微笑模样看向镜头。她神色略黯然，指着相框里的少年问年轻人。

　　“他还好吗？”

　　年轻人别过脸：“应该吧，我也很久没见过他了。”

　　“回国就多关心下他吧。”女孩把罐头盒子扔进准备扔的垃圾袋里，回眸望向他。

　　年轻人笑笑：“放心，他不乏关心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