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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无 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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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狩四年,漠北战场上雄鹰盘旋在淡蓝的高空之上,发出一阵阵悲鸣,好似在哀悼草原勇士们的失败。一匹匹失去主人的骏马踏着残阳,奔向树林深处,荡起风沙。为将士们饱含的热泪做出了充足的解释,却没能真正掩盖眼前的尸横遍野、满目疮痍。
汉军大败匈奴,卫青与霍去病军团共歼匈奴九万余人,使之元气大伤。经此一战,“匈奴远遁,漠北无王庭”。
“将军,”鹰击司马赵破奴跨步走向霍去病,走至近前才发现霍去病目光涣散的盯着湖水,手里摩挲着一块玉佩。霍去病一向都是冷静自持、无比果决的,赵破奴何时见过他这般伤感、迷茫的神色连忙顿住脚步。
霍去病自幼习武,自是耳力过人,将玉佩塞入胸前道:“破奴,我们要班师回朝啦!”
良久,自顾自地喃喃道:“我马上就回长安啦!”
“报!”
“漠北大捷!”
“漠北大捷!”
一位位传讯官飞奔着传递这激动人心的消息,“大捷”二字响彻整个汉宫。
汉武帝闻讯大悦,大赦天下,与民同乐、普天同庆。整个长安城锣鼓喧天,夸耀着武帝的韬略,卫青、霍去病的骁勇。这几年战争局势的反转狠狠地帮军民血洗了匈奴人烧杀抢掠的耻辱与仇恨,拨开了自汉初便笼罩在汉朝头上的阴霾。
整个长安城沉浸在喜悦的情绪中。
卫府。
卫青自出征回来就再未见到霍去病。京郊猎场、城内蹴鞠场……都没有他的身影,就连不疑、登儿他们都反复问询:“去病哥哥怎么了?身子不爽利?怎么不和我们一起出去玩耍?就连他每次出征回来都会带给我们的礼物也忘了。”
卫青本想着少年人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任他消沉几日便罢了。如今看来还是年轻,需要开解一番。
卫青刚进霍去病的院子,就看见他身边的小厮阿福在门口转来转去。
转得他看着心烦,“阿福,你家公子在里面吗?你怎么不进去伺候?杵在这儿干什么!”
“侯爷,您可来啦!您快去劝劝公子吧,他自回来就再没出来过,再憋出个好歹来。”
“竟到了如此境地”,卫青用力推开门。
屋外的阳光照进屋里,昏暗的卧房重新有了光亮。
“去病,去病啊,”卫青寻找的目光停在了榻边。
霍去病斜靠在床边,腿旁是已经饮尽的几坛酒罐,他皱起眉头、手挡在眼睛上像是难以适应突然的光亮。
卫青正想出言劝解,就听到外甥的哼唧声:“舅舅,我出征前曾跟她说等我回来就娶她过门,她才15啊!怎就落水身亡呢?”
卫青说不出安慰的话。外甥上一次这么可怜兮兮的模样还是姐姐要嫁给陈掌时,他哭着说:“舅舅,娘亲她是不是不要去病啦?我会听话的!”
当时,卫青看着年仅六岁的外甥内心一阵酸楚。他自幼因私生子一事受尽白眼,二姐看在眼里竟还与他人做出私通的丑事。不好好悔过,抚养去病。竟非要嫁什么有妇之夫,将去病陷入此等难堪境地。
卫青走上前,看着外甥颓废的模样竟说不出安慰的话,只得拍拍外甥的肩膀,以示安抚。他转身离开了外甥的卧房。心中暗想,“或许应该多给他一些时间。虽然嘴上不说但去病自幼就是个极重感情的人。知遇也是个好姑娘,可惜啦!”
——
元狩三年,骤雨良多。
宋知遇紧咬下唇,放开、咬住、再放开…她无意识地用双手绞着帕子,时不时抬头望向门口。宋知遇迟疑地开口问道:“嬷嬷,真是大伯、姑母他们害了我父母亲吗?他们可是亲兄弟呀!”
乳娘张嬷嬷疾步走向前,握住宋知遇的手,“我的傻姑娘,知人知面不知心啊!现在只能等你罗叔回来,我们才能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可已至丑时,罗叔怎的还不回来?”宋知遇慌乱道。
突然,院里有了轻微的动静。
二人翘首望去。
一个浑身溅着泥点子、身量高大、怀抱稚童的男人走了进来。
男人张口欲言可对上宋知遇期盼的目光却又迟疑起来,眼神躲闪、红了眼眶。低下头看着怀里的稚童,叹了一口气。
宋知遇看着男人悲伤的神色,心下有了思量,帕子掉落在地。驱步走至男人面前,不死心的问道:“罗叔,我父母亲呢?”
“小姐,我只找到了小公子。据说是招了匪。”
话音未落,宋知遇却仿佛被瞬间抽走了全身的力气,双腿绵软,摇摇晃晃。张嬷嬷急忙上前搀扶,担忧道:“姑娘。”
宋知遇强忍着悲痛,眼泪在眼眶中打转,站直身问道:“尸体呢?可找见?”
罗叔摇摇头,回道:“小姐,他们放了火,人应是没了,遗体也无法辨认。小公子藏在窟室中才逃过一劫。”
宋知遇眼里噙满泪水,看向男人怀里眼神略显呆滞的孩童。伸出双手想要抱他,却被偏头躲开。
“小初,我是姐姐,知遇姐姐。”听到熟悉的名字,小男孩回过头来看向宋知遇,像是在确认什么。过了许久,小儿抿着小嘴,眼里噙满了委屈的泪水,向宋知遇伸出双手。
宋知遇把他抱进怀里,轻拍安抚,吩咐道:“罗叔,有劳了。您和嬷嬷回房歇息吧,我们明日再商量。”
“小姐和公子早点歇息。”罗叔回道,拉起欲言又止的张嬷嬷往屋外走。
走到屋外,张嬷嬷挣脱开罗叔的手,抹了抹泪,哽咽道:“你拉我做甚?我得去陪着姑娘,今日受了此等惊吓,她还不定难受成什么样。”
罗叔替妻子擦了擦泪,“莫怕,不过是兵来挡、水来掩罢了。真到了那天,我挡在前面,你带着小姐公子走。”
张嬷嬷哭着点了点头。
“好了,让他们姐俩说说体己话,早点歇息,明日还有一场‘硬仗’呢!”
宋知遇亲手给弟弟梳洗一番后,给他换上了嬷嬷备下的衣物。一番忙活,将弟弟搂在怀里,卧在榻上。
“小初,娘亲跟你讲过阿姊吗?”宋知遇满脸慈爱地看着弟弟。
到了姐姐怀里,闻着和娘亲相似的味道,李砚初卸下了防备。主动勾着宋知遇的脖子,说:“讲过!娘亲说阿姊可聪明啦,是阿翁一手带大的。等回了长安就让阿姊教我识字…”李砚初掰着手指头,说起娘亲、父亲往日的话。
“可是,”李砚初疑惑地抬起头,看向宋知遇。
“阿姊,娘亲和爹爹去哪里了?他们说要和小初玩躲猫猫,让我躲在窟室里,不管听到什么都不可以出来。窟室里可黑啦,还有虫虫,小初好怕。外面也很吵,我等了好久好久,都快睡着了。我听见那个伯伯叫阿姊的名字才爬了出来…”小初瘪着嘴控诉道。
宋知遇搂紧弟弟,安抚道 :“小初,爹爹和娘亲去远方了。以后你和阿姊在一起,我们去江南,好吗?阿姊幼时和阿翁在那里生活。”
“阿姊在哪我就去哪。但我们需不需要给娘亲他们留个信儿呢?远方远不远?他们会不会找不到我们了?”小初掰着手指头,童言童语道。
宋知遇想到父母亲,再也忍不住,泪水奔涌而出。强撑着精神,紧紧地抱住弟弟,“小初,你过几日跟罗叔坐小船回江南去。”
李砚初抬头看着姐姐,用小手笨拙地擦着姐姐眼角的泪。年幼的他不知阿姊因何事伤心,只是知道要听阿姊的话,“那阿姊你呢?”
“小初先回去,和罗叔他们拾掇拾掇我们的宅子,阿姊最怕脏啦。好么,小初?”
“好,我一定把阿姊的屋子收拾的亮亮的!”李砚初将胸膛高高的挺起,学着大人的模样,拍了拍胸膛,像是接下了多么了不起的任务。
宋知遇轻轻地拍着弟弟的后背,哼着江南的歌谣,哄睡弟弟。看着眼睛就要睁不动的弟弟,轻笑着吻了吻他的脸蛋,“睡吧,小初。睡醒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宋知遇给弟弟掖了掖被子,轻手轻脚的下床,坐在桌边,望向窗外。
雨渐停,屋檐上的雨滴淅淅沥沥的掉在青砖上,滴滴答答。寂静的夜、漆黑的夜,掩盖了笑意背后的阴谋,衬着心伤的人儿更加孤立无援。此乃“多事之秋”,稍有不慎尸骨无存,容不得宋知遇黯然神伤 。她暗自回忆起近来家中的异事。
一向疏离的姑父近些天与姑母频频带礼上门,侍候祖母左右。就连一向对祖母有怨的伯母也开始说些暖言暖语…
“莫不是要吃绝户!?”就像张妈说的‘知人知面不知心’。同为孙女,祖母待她一向不如待堂姐亲厚,更别提姑母家的表姐是她一手带大的,如何比得了。砚初如今还这么小,父母亲下落不明、生死不知,去病远在疆场,我们姐弟真真儿像是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不能坐以待毙!”宋知遇紧紧的攥着帕子。
天刚蒙蒙亮,嬷嬷悄声来到小姐的闺房。看着衣衫齐整、坐在桌前的小姐,急声说道:“姑娘”,宋知遇将食指按在唇上示意悄声。嬷嬷弯下腰,压低声音在宋知遇耳边说道:“老奴昨夜思量许久,这吃人的魔窟我们不能再呆下去了,回江南去。失钱财是小,只怕你的那些长辈是要吃绝户呀!”
宋知遇淡淡的开口道:“嬷嬷,我们怕是走不了了。您看院外,增了好些面生的仆人,终日鬼鬼祟祟的往咱们院里看。名为保护,实为监视。幸好他们以为罗叔回乡探亲去了,一会儿我得去前厅请安。您和罗叔带着小初出城、走水路,回江南去。现任太守是阿翁的学生,他会庇护你们的。这个盒子里装的是咱们家铺子、田产、宅院一众契书,也一并带走。”
嬷嬷皱眉看向宋知遇,“姑娘,这些多是老先生的积蓄。是要留给您作嫁妆的。”
宋知遇淡笑,“还嫁妆呢?命都不一定在。给小初带去江南,弟弟聪慧。我已经写了信件,江南那边有阿翁旧友帮衬,小初定会平安顺遂、幸福一生的。”
嬷嬷眼里噙着泪,握住宋知遇冰凉的手,“傻孩子,吓坏了吧。你外祖对我有再造之恩,你又是我奶大的,说句不敬的话,我视你如亲女。我怎能抛下你,独自逃命苟活。如今我已年近半百,还有什么芳华。我只盼我们知遇幸福安康。再说啦,我一直在小姐身边伺候,突然不在了,岂不惹人怀疑?就这么定了,你罗叔带着小初走。就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陪着小姐。”
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内心,再因嬷嬷这番肺腑之言泛起了涟漪。宋知遇抬头看向屋顶,强忍着眼中的泪,哽咽道:“嬷嬷,快去帮罗叔收拾一下要带的东西。我去叫小初。动作快些,他们立刻得走。”
“哎!”嬷嬷尽力控制着音色如常,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