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第 3 章 ...
-
在一处驿站歇脚时,孟时誉得知有一封他的信。店家将信件交到他的手上,孟时誉读完放下,表情变得有些微妙。
“不用回破空门了。”面对闻曜灵询问的目光,他继续道:“赵家派来的人已经离开。我们直接改道,去连州同他们汇合。”
闻曜灵没有多说什么,表示自己知道了。孟时誉则是向店家要了纸笔。他得回一封信,告诉他的父亲此去已有人随行,不需另寻医者。
连州城地方不大,却因其位置四通八达,远离玉京,常常汇集着来自五湖四海的人士。赵氏的一个旁支便居住于此。
闻曜灵和孟时誉在正午前通过城门,于街道上闲逛起来。
孟时誉忽然被什么东西吸引住目光。他在一个摊位面前停下脚步,装模作样地凑近去看,像是在自言自语:“还不知道今年生辰送你什么呢。”
他突然想起前些天出发时,陆月树提前就送了贺礼,于是转过头去问道:“月树哥送了你什么?”
“我还没打开看过。”闻曜灵同他一起停下,保持着和他的几步距离。
“你也是沉得住气。”孟时誉嘀咕一句。他拿起一个兔子木雕,冲闻曜灵展示:“这个怎么样?”
不等闻曜灵回答,他就自己拉下嘴角,将东西放回去:“好像不怎么样。”
闻曜灵提议道:“你可以参考我给昭昭的建议。”
孟时誉长臂一伸,笑嘻嘻地揽过她的肩:“咱们之间,谈金银多俗气。”
闻曜灵一个踉跄,孟时誉却没有松手的意思。他揽着闻曜灵离开摊位前,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说道:“有人在跟踪我们。”
孟时誉的力道不小。闻曜灵被他带走了好几步,没好气地把他的手拍下来:“什么时候?”
孟时誉收回手,一时间感觉有些不自在。他在身后将手捏成拳头又松开:“从进城开始。”
也就是说,此人有可能一开始就知道他们的到来。
闻曜灵换上问询的语气:“稍微绕会儿路?”
孟时誉的意见与她一致。然而两人才走出去没多远,孟时誉就有些奇怪地看一眼身后的人群,似乎是为了确定什么。
“不见了。”他回过头对闻曜灵说。
连州城东坐落着一家药铺,铺面一般大,店内似乎没什么人。孟时誉视线往上,逐个念出牌匾上的大字:“本草园。”
“你家的?”他问闻曜灵。
“不是。”闻曜灵率先迈开步伐。
跨过门槛,一眼扫过去,只见柜台后有一人。那人背对着进门的方向,在忙活着什么。闻曜灵屈指在台面上轻敲,开口道:“请问,这里有没有一个叫常轲的人?”
听到声音,柜台后的伙计扭过头,瞧了闻曜灵一眼。
他的五官不算出彩,甚至可以说是平平无奇,却有一双让人难忘的眼睛,似平静海面下汹涌的波涛,似黑夜中深不见底的漩涡。他停下手中的动作,不紧不慢地回身面对二人,欠身道:“我就是。”
“闻姑娘?”常柯问。
闻曜灵与他直视:“是。”
“你的兄长给我送了信。”常柯的语气没有波澜,又转向孟时誉,“这位想必就是破空门的公子了。”
孟时誉在闻曜灵身后半步的位置,毫不掩饰地打量面前人。
常柯从柜台后面走出来,掀开一旁的帘子。帘后还有一道门,通向里间,他做出一个请的姿势:“不介意的话,可以到里面喝杯茶。”
待三人都坐下来,常轲斟上了热茶,率先端至嘴边。
放下茶杯,他开口,却只是对着闻曜灵说:“大约五六年,我见过你。”
闻曜灵一时间有些诧异:“是吗?什么地方?”
常轲似乎不打算多说:“有些年头了,你应该不会记得。”
此事被突兀地提起,也突兀地结束。常柯从拿出一个信封,从桌上推到闻曜灵那边:“或许会对你们有用。”
闻曜灵把他刚才的话放到一边,不客气地将东西当面拆开,摊开同孟时誉一起读了起来。
连州赵氏是玉京赵氏的一个旁支。十几年前,本家往这里送来一个男孩,交由他们抚养,还留下不少银钱。起初看在银钱的份上,他们对这个男孩还算照顾有加。然而这些年来,本家对他的态度一直是不管不问,在这也是渐渐地被人遗忘和忽略。
不过数日前,本家派了人过来,说是要接走他。
“就是这位赵公子?”孟时誉又将纸上内容看了一遍,似乎想要看出些花儿来,“没有什么特别的吗?之前赵家来人,说他是个久病缠身之人。”
常柯补充道:“我在这待了许久,倒是见过赵公子几面,人是苍白了些。至于是不是因病所致,我不是大夫,望不出来。”
闻曜灵却想到了其他地方去:“那京中赵氏,这段时间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吗?”
听到她的话,常轲似乎笑了一下。他把目光转向闻曜灵:“国舅独子赵临,不久前遭遇到一次刺杀。刺客被当场逮捕,不过这位赵公子也身受重伤。已在府上养伤一月有余,期间不曾会客。”
孟时誉极快地搭腔:“难不成人已经没了?后继无人,就想起来这个远在天边的私生子来?”
“不知。”常柯不咸不淡道,又重新端起茶杯。
同常轲告辞,两人又在城中绕了一圈。他们先去用过饭,然后才不紧不慢地去赵家敲门,报上姓名。
小厮跑去通报,不久后便脚步匆匆地领着人过来。后面来接应的府上管家对两人鞠一礼:“请二位同我进来。”
到会客堂了,孟时誉一眼就看见了那张他见过的面孔。那人虽然没有坐在主位,却引得主位上之人对他频频侧目,随着他的动作一同起身。
来人一副笑眯眯地和蔼模样,迈着稳重的步伐走过来,率先开口招呼道:“许久不见,孟公子。”
孟时誉没有同他寒暄的意思,双手抱胸,语气当中多有挑衅:“我们来得还不算迟吧?”
“比我预想的要早上许多。”见了孟时誉的态度,钟其岳也不恼,他转向闻曜灵,微微停顿,“这位是?”
闻曜灵对他点点头,报上了自己的姓名:“无虚谷弟子,叫我林瑶就好。”
孟时誉轻轻勾了下嘴角。
钟其岳似乎甚是满意地笑了起来:“我家主人托我为二公子寻一位名医,有林瑶姑娘在,我也好交差了。”
闻曜灵听到他的称呼,便也顺着说下去:“你家二公子呢?”
钟其岳身旁的中年男人似乎终于找到自己的用武之地。他插嘴进来解释道:“淞宜身子不好,不便待客,还请二位见谅。”
随后这位旁支家主哈哈笑两声:“二位舟车劳顿,还请稍作休息。”
赵家主身子侧过去,让出一条道来,闻曜灵却一个眼神都没给他。她径直对着钟其岳说:“不用了。他现在能见人吗?”
赵家主的手僵在半空中,脸色不太好看,升腾起几分薄怒,却在看到钟其岳脸色的时一瞬间消下去。他回道:“我差人去通报。”
不一会儿进来一位埋着头的丫鬟,让人看不清楚她的样子。她在钟其岳耳旁耳语一番,便退至他的身后。最后,钟其岳冲着闻曜灵行拱手礼:“那就有劳林姑娘费心了。”
一行人在方才那位丫鬟的带领下前往二公子别院。
“淞宜平日里喜静,他的住处要稍远些。”走了许久,赵家主擦了擦额头上的薄汗,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解释着,却无一人予以理会。他无意间撞上孟时誉的目光,孟时誉回以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笑。赵家主有些慌张地移开。
赵淞宜的院门微敞,轻轻一推便大开,闻曜灵跟在孟时誉的后面进去。庭院的中间栽着一棵树,树下有石桌石椅,还有一少年,手捧着一卷书。听到动静,他望过来——
他的衣服是上好的料子,不知是不是因病而变得痩削,一点也不合身,面容更是怏怏的,细看还泛着青色,显得有些阴郁。见院里来了人,他像是强打起精神般扯出一个笑容,不太利索地站起身来:“叔父,钟先生,你们怎么来了?”
仅一眼,闻曜灵就知他命不久矣。
“这几位是?”赵淞宜看上去有些茫然。
他的小院并不狭窄,但也没有多宽敞,一下涌入许多个人,大概在此前从未有过。
赵家主局促地笑了一下,指着闻曜灵和孟时誉道:“这位是孟公子,此次回京他会与你们同行。还有林姑娘,是钟先生特意为你寻的大夫。”
赵淞宜虚弱地笑了一下,还是先转身对着钟其岳道谢:“钟先生又为我费心了。”
一个标准的病入膏肓,无药可治之人的面容。闻曜灵在心里判断。
“二公子不必客气。”钟其岳答道,他转而拜托起闻曜灵,连称呼也变了,“劳烦林大夫为我家公子医治。”
闻曜灵环视一圈,平淡道:“不要这么多人,你们都出去。”
她这个动作的意味明显,就是要所有人都离开。钟其岳面色如常,只是贴心道:“自然不打扰。不过,还是留个丫鬟给姑娘打下手吧。”
钟其岳指的是领路来的那个丫鬟。闻曜灵顺着他指的看过去,那个丫鬟在人群的最外围站着,脑袋似乎从进来起开始就没抬起来过。闻曜灵点头:“好。”
人群散去,闻曜灵对原地不动的孟时誉使了个眼神。
孟时誉眨眨眼睛,指着自己:“我也要出去啊?”
闻曜灵点头,用眼神说出了“没错”二字。孟时誉耸耸肩,自觉迈开步子。
最后只余下三人。
闻曜灵在赵淞宜的对面坐下。
“阿瑜。”赵淞宜唤道。
一边的丫鬟上前,递上一个木箱。从闻曜灵见她起,她便一直将此木箱拿在手上。闻曜灵打开看,寻常大夫施诊要的东西,箱子里一应俱全。不过她什么都没动,只是对赵淞宜道:“手。”
赵淞宜不明就里,只是大概知道她要诊脉,便将手伸到石桌上。
闻曜灵直接抓起他的手腕,倒给他一惊。
只一会儿,她便给出诊断,像是根本没用心一般:“毒入骨髓,你快死了。”
赵淞宜倒不觉得她敷衍,只是眼底闪过一丝暗淡:“至今为我诊治过的大夫,都是这般说辞。这么直截了当的,林大夫还是第一个。”
闻曜灵对他嘴角淡淡的苦笑视若无睹:“怎么中毒的?”
赵淞宜低下头去:“……不知。”
离得近了,更是能够清楚地看到赵淞宜如今的状态,难以忽视的苍白嘴唇与浑浊的眼底,头发更是干枯得不像话。
她换了个问法:“什么时候开始觉得身子有异样的?”
赵淞宜仿佛已经被问过千遍万遍,不假思索地就答了出来,:“约莫半月前。”
闻曜灵站起身来,赵淞宜一时间只有仰视她。他看着面前的女人嘴巴一张一合,语气没有感情,落在他的耳中却是无比悦耳:“我有法子可以医治你,但也不是什么好法子。能不能成,最终还是要看你自己。”
留下这一句话,她便头也不回地离开。
钟其岳一行人就在院外候着。闻曜灵拉开门,几双眼睛齐刷刷朝她看过来,有诧异、有疑惑,毕竟他们也才在外等候了一会儿而已。
“知道的我都告诉你们二公子了。你们先进去,我有些事情跟他说。”闻曜灵的眼神看着孟时誉。
钟其岳的眼神在她身上停留一瞬,最后接受道:“那我们就在里头等着大夫了。”
“我怎么不知道你行诊有这么多规矩。”孟时誉调侃道。他看着最后进去的仆从为他们带上了门,随后环视一圈,确认道:“没人监视,说吧。”
闻曜灵忽然觉得有点头疼。
“等会儿你去找常先生,写一封信,请他帮忙送给我的兄长。”
“写什么?”意识到事情似乎有些不对,孟时誉收敛起不正经的神色。
“要一份与天夺的出入记录,清点记录在册的是否都还在。”
“赵二公子身上的毒药,或许出自我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