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姿堂》钟时一

6、第 6 章

　　“苏余，苏余……”

　　恍恍惚惚间苏瑜好像听到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没错，她是苏余。

　　她原本是现代北方县城的一个普通女孩，她是和弟弟一起出生的，是当地少见的龙凤胎，但是即使是这样，她的到来还是不受欢迎。

　　她出生前家中已有大姐、二姐，爷爷奶奶和爸爸妈妈都一直盼着想要一个男孩，在生了二姐后更是交了不少罚款，在妈妈第三次生产后，终于有了家中心心念念的儿子，正因为这样，她的出生仿佛是没有任何价值，就是一个多余的存在。

　　家中弟弟还没出生就已经起好了名字，‘苏寄望’，顾名思义还没出生就已经是苏家的希望了，而她却是爸爸随口说的，“这三丫头倒是个多余的，罚款都要多交一笔，就叫她苏余吧。”

　　就这样，她有了自己的名字。

　　苏家所在的县城，是附近有名的‘小药都’，县城所种植和加工后的中药药材销往全国，苏家也是做这种生意，也是这样更一直想要个儿子，好以后继承家业。

　　大姐，二姐自会干活起就帮着家中干活，后来大姐读书不好，爸妈也是早早就安排嫁给当地一起做生意的一家小儿子，甚至是生了孩子后才到年纪领了结婚证。

　　二姐看着大姐就这样被安排嫁人，只知道生孩子做活，起了反抗心理，上学时偷偷选了一家南方城市的学校，自上学后便不再回来。

　　而苏余出生时，大姐已经嫁人，二姐正是埋头学习想逃离家中的时候，她的存在更加成了弟弟的附属品，自她记事起，她上学不只是自己学习，还要负责给弟弟记笔记、写作业、辅导功课、还要在弟弟逃学时偷偷打掩护，但是她没有别的办法，因为弟弟一旦不高兴，爸妈甚至都想让她辍学去给家中当女工。

　　好在念着她学习成绩还好，能给弟弟辅导功课，苏余才得以顺利的完成学业，但是在高考毕业后，爸妈便说现在家中生意越来越不好做，成本越来越高，只能让弟弟去读大学，她就留在家中帮忙。

　　苏余当时没有反抗，但是她心里清楚，她一旦留下来，那她以后也会像大姐一样，她找到班主任咨询了助学贷款的事项，在偷偷申请好后，在一个晚上只简单的收拾好自己衣物便悄悄离开了家。

　　爸妈第二天知道后，发了好大的脾气，电话里还威胁说不会给她一分钱，苏余没有多说一句话挂了电话。

　　自入学后，苏余便在学校边上的早餐店打工，她人聪明肯干能吃苦，没过多久不论是面食点心还是各类粥品都是熟练上手，而且早餐店都要很早上工，无论酷暑还是寒冬都没有迟到过，干完活后再赶去上课，虽然她从不多说自己的难处，但是时间长了老板娘也能猜个大概。

　　店里正常是只提供早餐的，后来渐渐老板娘都给苏余打包一份吃的做午餐，也能给苏余省下一笔钱。

　　大学四年，苏余从来没有假期，靠着早餐店和各种兼职，硬是没有伸手向家里要过一分钱。

　　毕业后，苏余去了一家品牌院线化妆品公司做技术员，工作还算稳定，但同时还在一家甜品店做兼职，她手巧加上又做了好多年的面食，不管是什么新鲜的甜品，她尝过后研究几日总能做出来相似的，两份收入总算是很快还上了助学贷款，手里渐渐有了一点积蓄。

　　就算是这样，苏余也很少出去交际玩乐，公司和店里的同事甚至都觉得她一点都不像是现在的年轻人，从来没见她谈过恋爱，但是苏余却感觉很充实，比起恋爱和玩乐，远远不如银行卡上的数字能带给她安全感。

　　她希望日子就这样平静的过下去就很好，不想什么谈恋爱嫁人，等以后条件好一些，养只狗狗陪她就好了。

　　但总是天不遂人愿。

　　有一天苏余接到了妈妈的电话：“你现在在外面过了这么多年，也该知道自己生活不容易。当初家里钱不够只能让你弟弟去上学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现在生活好些了，你也别自己在外面漂泊了，回家来你也不用那么辛苦了。”

　　苏余一边听着一边回想上次打电话是什么时候，一年前？还是有两年了？

　　苏余静静地听着，等妈妈说完再表示自己不会回去，果然，听到她油盐不进的样子，妈妈立马换了一副面孔。

　　“我们当父母的每天都在家担心你在外面吃苦受罪，觉都睡不好，现在你翅膀硬了眼里就没有爸妈了是吧！枉我和你爸还在家托人给你找了这么一个好婚事。”

　　婚事？

　　听到这里，苏余明白了，还是想像当初那样把她卖个好价钱罢了，她想听听后面妈妈还能说出什么来，便问道：“什么婚事？”

　　妈妈听到她主动问了，语气总算是好点了，而且还有一丝得意：“这还要多亏了你弟弟呢，你弟弟有个高中同学，家里生意比咱们家做的还要大，虽然那孩子没上大学但是特别能挣钱呢，听你弟弟提起你学习好，想着以后生了孩子也能有个好脑瓜，这才肯上门提亲，彩礼能给二十万呢！”

　　二十万。

　　呵呵，还真是卖了个好价钱。

　　苏余听到都笑了出来，电话那头的妈妈还以为她真心动了，转念一想先给她打了一个预防针：“你也知道这是个好婚事了吧，妈又不会害你，等你回来我就带着你给你准备起来，男方家房子车子都是现成的，也不用你带什么，彩礼呢你也用不到妈妈就先替你保管着，你弟弟现在也谈恋爱了，马上就要结婚正是用钱的时候呢，这不你们姐弟俩接着都能成家了，多好的事呀！”

　　是很好了。

　　不但能把她卖个好价钱，还能留出给弟弟结婚的钱来。

　　“我不嫁，我也不会回去的。”苏余声音平静的说完后，然后把手机稍微拿远一点，果不其然就听到那头妈妈的怒骂声。

　　苏余一边往回走，一边心不在焉的听着，其实说来说去还是钱的问题，按照妈妈说的是现在连聘礼都已经收下了，不管怎么样，她都得嫁。

　　“您放心吧，以后我就算在外面饭都吃不上饭，我也不会回去的，至于您说的二十万彩礼我这两年攒钱还给您，就当是您这些年养我的花销了，以后不用再打着为我好的名声想把我卖个好价钱，我也不会嫁人。”

　　说完苏余挂了电话，查了下自己的余额，然后只给自己留下了三个月基础的生活费，把五万块钱全部打了回去。

　　算算账，不到两年要还给父母十五万，还有自己的住食开销，靠现在自己的收入还远远不够，苏余晚上突然想起以前有一次她在全国经销商会议认识的一个大区销售经理，当初还想拉她进自己的部门，但是苏余知道自己不是做销售的材料便婉言拒绝了。

　　第二天。

　　苏余做好准备后拨打了销售经理的电话，经理开始感到很意外，后来听她直言不讳的说缺钱，便笑了出来。

　　她喜欢这个敢于坦白自己窘境还有野心想改变的女孩，电话里直接答应了，但是有一个条件。

　　因为苏余虽然在产品技术研究方面很有经验，但是毕竟是一个院线品牌，只有理论知识是远远不够的，实际操作技术和语言销售能力也很重要，所以要求苏余需要去一线门店学习三个月，从零开始，三个月后考核合格才会调她进销售总部。

　　苏余一口应下，当天便做好工作交接，第二天直接去了门店报道。

　　三个月内，苏余都是第一个来最后一个走，一项项学习，刚开始上手操作甚至是紧张到双手发抖，但她不气馁，买了假面模特晚上下班回家后接着练习。

　　三个月高强度的学习后，苏余虽然销售能力还不是很出色，但是基础考核都顺利通过了。

　　就这样，苏余如愿进了销售总部，经理在这三个月内也有通过店内反馈观察她，转岗后更是安排了自己的得力手下亲自带她，苏余也没有辜负她的期望，她成长的很迅速，后来在几次联动活动现场上更是表现优异。

　　她本身形象就很出色，说话做事灵活又不冒进，哪怕是在联省活动上都很打眼，甚至别的区域负责人都想来挖角。

　　苏余也是在工作后才发现，她居然很喜欢这样的工作，每一天仿佛都有新的挑战和目标，当目标完成后的成就感更是让人满足和激动，虽然工作确实比以前要累一些，但是她现在也很享受，而且她的付出都获得了丰厚的回报。

　　不到两年时间，苏余便升任了分区组长，她也攒够了与苏家分开的本钱，当天查完余额后她便把钱给家里打了过去，虽然自己的积蓄一扫而空，但是却感觉身心都轻松了很多，以后她便不再是谁的妹妹、谁的姐姐、谁的附属品，以后便是只有她自己做主的人生。

　　“苏余。”

　　苏余念着自己的名字，做了一个决定，以前那个多余的三丫头已经和她没有关系了，她想到了一个‘瑜’字，寓意是美好、珍宝，以后她便是苏瑜，自己便是自己的珍宝。

　　苏瑜拿着新改好名字的身份证走出公安局，连走路的脚步都轻盈起来。

　　红灯亮起，苏瑜和人流一起驻足在路边等着通行，同时心里在畅想着以后的日子，等她再攒一段时间便可以付个首付，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自己的家了。

　　新生活充满期待！

　　苏瑜在心里悄悄的呼喊一声，同时收回自己的注意力，这才发现自己刚刚过于沉浸在自己的畅想中，才听见自己身边的怒骂声和啜泣声，她转头一看是一位妈妈带着两个年纪都是五六岁左右的孩子，一个男孩一个女孩面貌相似，看上去是龙凤胎。

　　这个场景十分熟悉，苏瑜一眼便看了出来，妈妈给男孩买了玩具和零食，但是女孩没有，女孩觉得委屈便也哭闹了起来，妈妈被孩子哭的烦躁在路边便对女孩怒骂起来，中间还夹杂着几下推搡。

　　苏瑜仿佛是直接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

　　绿灯亮起。

　　妈妈牵着小男孩径自走了，留小女孩自己在路边啜泣，苏瑜感到喉头哽咽，她提不起脚步直接离开，但是她又不知道能对小女孩说些什么，她突然想到自己包包里还有预防自己低血糖备用的糖果，赶忙准备拿出来哄一哄小女孩。

　　小女孩开始只是啜泣，但是当看到妈妈只牵着弟弟真的走远了，心里真的害怕起来，突然大哭着跟着跑了上去。

　　“小心！”

　　苏瑜拿着糖果正准备弯腰递给小女孩，没想到小女孩却突然冲了出去，这时候她看到前方过来一辆快速行驶的汽车，她脑间一片空白，她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等她一把推开小女孩时，感觉自己飘在了半空中，待到她重重的落在地面上时，身体没有什么感觉，只感觉眼皮越来越重，在她渐渐闭上眼睛的时候，只仿佛听到了一阵阵的尖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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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瑜儿，瑜儿...”

　　苏瑜恍恍惚惚间好像听到有人在叫她，但是应该又不是她，因为从小到大，从没有人这样亲昵的叫她的名字，但当她睁眼时，发现她是苏瑜，却完全是另一个苏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