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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银针 ...
夤夜已至,暮色黑沉,雨势愈演愈厉。
屋外狂风呼啸,不时有漏网之鱼瞅准因潮湿和曝晒而变形的窗缝呜呜漏进来,油灯中的火苗疯狂跳动,岌岌可危。墙上道道黑影拉长扭曲,犹如人心中某种不可名状之物鼓噪作乱。
旧棉絮般的昏暗火光下,她手中高举的那物反射出烁烁银光,一线寒芒流畅地自锋锐无比的边缘滑过——
竟是一把寒气四溢的柳叶刀!
众人看清,皆齐齐变色。
江湖传闻有一堪称仙乡的洞天福地名曰药王谷,门下之人极擅医毒两道,不仅一手驭毒之术出神入化,活死人、肉白骨更是不在话下。
这把非药王谷鬼匠所不能造的柳叶刀便是其信物,据传刀身还用极精妙的技法暗刻了一枝黄芩,须将刀尖贴近眼前才能瞧见。
身怀秘技自然惹人垂涎,四国宫廷皆遍寻不得,如今反而出现在这斗绝一隅,怎么能不叫人惊掉下巴?
温郁金一字一句道:“吾乃药王谷青囊君首徒丹心客,有此物为证。吾等奉天元帝王之命出使西域,盖因路遇大雨才于此地暂且耽搁,并不欲多生事端。此次吾等亦带来许多治病救人的药材,只要尔等将事情真相如实相告,并承诺不动使团中人,我便为你们尽心诊治,不出三日定然药到病除。”
柳叶刀一出,掌柜心中已信了八九分,然而嘴上却仍习惯性多疑道:“此言当真?”
并非他不愿相信——毕竟此地医药资源极度匮乏,淫雨霏霏之下,更叫人一日赛一日低迷。
自己的病虽不打紧,铁柱却难捱得厉害,他这个做父亲的,光是看着那片鲜红的疱疹都替孩子难受,必是比谁都希望能有足够的医师和药材到来的。
可连日大雨,早将他的希望冲刷得一干二净,只能将仅有的祈盼寄托在子虚乌有的河伯身上。然而恰在此时,心愿却毫不费力地实现了,这怎能不叫他惶惶不安,生怕只是自己的南柯一梦?
“若有半句虚假,治不好,你再拿下我也不迟。再者,崇安殿下还在此处,你将这里围得铁桶一般,他插翅难逃,我犯不着用他的性命与你顽笑。”
追出来的元川断乍听此言,不由静默片刻,随即十分坦然地接受了温郁金拿自己的性命作筹码谈判。
丹心客的医术他一向信得过,再者他本就欠她一条命,如今仅仅只是被拿来当筹码而已,小事罢了。
“好,为了柱儿,我便信你一回。”
王掌柜沉沉吐出一口气,正欲将来龙去脉交代清楚,一提气却骤然发作,猛地剧烈咳嗽起来,喉咙里如打雷般隆隆作响。
他一面咳,一面手捂胸口,似是极力忍耐着想开口说话,却又不得不先将喉中痒意咳顺了。甲士中的铁柱见状,急忙穿过人群凑近前来,从贴近胸口的皮甲内掏出一条帕子递上。
掌柜接过,酝酿了一阵,喝气上涌,呸地用力吐出一口泡沫状绿色浓痰,方觉喉间舒畅了许多。
“我这痚瘶是宿疾,见笑了。”
窗外风雨声仍旧不歇,眼前面目黧黑的掌柜脸上却云开雾散,两条毛虫般的粗黑眉毛慢慢舒展开来,“我也不指望您能治好,只是柱儿这疹子的确已拖了多时了,再拖下去,恐怕——”
温郁金却直接打断他,“不急。”
掌柜一愣,“什么?”
“跟你的病比起来,湿疹倒算是小病了。”
既然当家的已与丹心客暂时谈和,那么丹心客使唤人即刻整理出一间干净的屋子,内置桌椅及脉枕,也没人敢不听从。一声令下,便麻溜地去办了。
到底是开客栈的,手脚麻利,一刻钟后已一切就绪。
温郁金坐在长凳上,抚额看着面前的父子俩你推我让,各自都坚持让对方先看病,颇有些无奈。
到底在推让什么?她又不是只看一个人!一个一个来不就好了么。
最后还是王铁柱拗不过他父亲,率先坐到了她面前。
温郁金细细把过脉后,让他扯下衣领,观察他生了疹子的皮肤表面,又让他吐出舌头,观察舌苔情况——的确与她先前做出的判断一致:体内湿热过盛,反映到体表上,就以湿疹形态呈现出来了。
丹皮、泽泻、通草、防风、龙胆、栀子和蘖木各二钱半,芑实、滑石、岑草和过山龙各六钱……考虑到铁柱出现了瘙痒不止的情况,温郁金还添了萍藻二钱、蒺藜子三钱。
记写年月、签好名后搁下笔,她取出私印,蘸了红泥往上一盖,一张药方就完成了。
元川断侍立在侧,第一次见她问诊,倍感新奇。然而望着她全神贯注的侧脸,纵使心有疑惑也不敢开口相询,待人写好后才轻声问:“为何落款都是‘丹心客’?”
“防伪标识。”温郁金一面遣人去抓药,一面随口回答,丝毫不觉得他问了个蠢问题似的,“否则若是旁人冒充我乱开药方,届时就算有八张嘴都掰扯不清楚。”
“我并非此意……”元川断及时反应过来,急急解释,“我是问,为何不用真名?”
真名?
温郁金瞬间警惕起来——
差点儿忘了,眼下在崇安殿下那里,她还叫“于今”呢!
幸得这个问题并不难应对,“我的真名哪有‘丹心客’这个名号的声望显达?当然是搬出丹心客的名头,可信程度才更高。”
然而这话听在元川断耳中,却生生叫他品出几分自嘲自谑的意味,话语中似乎带了浓浓的落寞。
在世人眼中,于今不过一介白丁,重名者不知凡几,自然比不上妙手回春的丹心客。
他自觉又说错话,心中黯然,涩声道:“于今,很好听。”
“谢谢?”温郁金正趁铁柱出去换他爹的空当儿,忙着给先前中了她的狂嚏散、打喷嚏打到昏厥的那大汉写解药的药方,闻言颇为纳闷地回了一句。
“你可知‘川断’这味药?”
“你小瞧我?”
笔尖在潮湿发软的纸上无声移动,温郁金头也不抬,只是闷闷笑了一两声,“补肝肾、强筋骨、续折伤、止崩漏,只是苦燥微温,故风湿热痹者忌服。十年前据传要避什么名讳,皆改称‘接骨草’了。”
“我名川断。”
温郁金笔尖遽然顿住,墨汁自饱满的笔肚涌出,啪嗒一声滴落,晕黑了纸上一点。
她头回发现元川断这人真是十分不善言谈。
王孙公子不是一向忌讳自己的真名被透漏出去的吗?
为什么这小子如此轻易就能把名字告诉一个相识不过几月的人啊?!
莫非他对自己一见如故?连真名都可以随意告知?
被一个皇子莫名其妙告知真名,又废了一张药方,温郁金简直哭笑不得。
她不由自主抬头向他瞥了一眼,正暗自思忖随便说点什么应付过去,却意外发现对方眼睛亮得出奇——
尚是稚童时,她有个堂兄也养了只硕大的黄犬。不知为何它极其喜爱她,每每见她到来,尾巴总是晃得飞快,偏偏又记得自己曾激切过甚扑倒过她,所以生生按捺住本性,非常矜持地蹲在原地不动,一双黑圆圆的眼儿水汪汪的,乖巧得她心都要化了……不对!
她为自己过于丰富的联想力感到惊悚。
自己怎么能将威名赫赫的崇安王同一只摇尾乞怜的家犬联系起来?
温郁金甩甩头,把这一堪称荒谬的想法甩出脑袋。
斟酌良久,她才谨慎答道:“这是在下一介草民可以听的么?”
既主动吐露了自己的名字,自是存了与对方进一步交好的心思在里头。元川断忐忑地等了许久,却等来她这么一句似是而非的试探,好不容易聚起的勇气瞬间消失殆尽,整个人都蔫巴了。
他正垂头丧气地要出去自暴自弃,王掌柜已经进来,束手而立。他小心翼翼觑着两人脸色,作揖赔笑道:“虽然那两位弟兄伤着了您,可也是奉命行事,在下这厢便替他们给您赔礼了。望您大人不计小人过,也出手为他们诊治一二。”
“奉命行事?”温郁金皱眉,瞬间抓住他话中要害,“奉谁的命?行什么事?”
“瞧我,真是老糊涂了,一时竟忘了还未将始末细说给您。”王掌柜一拍脑袋。
此事说来话长,往远了说,要从三十年前讲起。
兑州位于两国边界处,时有山匪劫掠过路行人。戍月秋意渐浓,一穷苦书生饥寒交迫之下,只得进山打猎,不料却被山匪捉去,给他们大当家的小儿子做开蒙先生。
说是开蒙,其实那男娃儿也有十几岁了,比书生小不了多少。书生起先还筹划着偷偷逃跑,岂料大当家的早年也识过几个字,深知尊师重道之理,山寨里既少不了他吃、也少不了他穿。在山上度过了一个冬天,书生吃好喝好,不瘦反胖,渐渐地也歇了逃跑的心思,留在寨中一心一意教书。大当家见状,便陆续将其他的孩子送来一起念书,书生也一视同仁,倾囊相授。
就这样,人均大字不识几个的土匪山寨里,竟建起了一个小小的私塾,寨子中日日飘荡着稚童齐声朗诵诗文经书的清脆读书声。
只是好景不长,就在书生留下的第三年,年关已至,寨子里张灯结彩,众匪喜气洋洋欢聚一堂,正推杯换盏、酒酣耳热之际,一哨探忽然连滚带爬闯入,说官府带兵围了上来,人数众多,现已将整个山寨围得水泄不通,他们怕是要被一锅端了。
一听这话,方才还人声鼎沸的厅堂内顿时鸦雀无声,每个人心中都阵阵发凉,正被大人小孩围着轮番敬酒的书生更是吓得脸色发白。然而大当家大喝一声,手起刀落,那哨探的人头已咕咚坠地,温热的鲜血从颈腔中喷射而出。
大当家自然不愿束手就擒,命众人拼死反抗,最后果真落了个身首异处的下场。二当家见大势已去,只好率众出降,被官府招安。
细细盘查后,官府发现书生是被劫缚而来的,也就顺理成章地放了他。许是早先便将苦头吃尽了,书生参加科举,竟一路高中,顺风顺水地成了进士后,回到兑州做官,慢慢便擢升为一州刺史。
后续不待王掌柜说,温郁金和元川断也能猜出个七八成来:书生回到兑州做官后,与当过他几年学生的匪首之子重修旧好。而匪首之子也在离山寨故地最近的一座小城中开起了一间客栈,立业成家,还有了孩子。
滂沱雨幕下人心惶惶,迟迟等不来国都支援的兑州刺史亟待安抚民众,便想出了为河伯迎新妇这种鬼蜮伎俩。有女孩子的人家听闻此事,不是匆匆将女儿许人,就是宁愿冒着被洪水冲跑的危险也要连夜搬走。官府明面上找不人,背地里便令王掌柜重操父业,对过路的商团旅队中的女子下手。
思及此,温郁金与元川断默契地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见了深意。
仅凭王掌柜一人的表面叙述,即使带上了一定程度的个人情感色彩,但有几处蹊跷仍是十分明显,譬如山寨所在定然隐蔽非常,衙门中人若是从未来过,又如何精准地将整个寨子都围起来?总不能恰好在迎年时分上山打猎,又恰好发现了山匪的堡寨吧?
再者,乍闻凶信,正是人心不稳之时,大当家为何反倒对哨塔当直之人说杀就杀?哨探一职何等重要,这么做百害而无一利,除非他当时已发觉古怪,这才果断拔刀。
然而话又说回来——“被崇安殿下一剑穿心的那个人还活着?”
温郁金从沉思中收回心神,惊诧道。
“没穿心。”元川断适时应声,“我有把握好分寸。”
这话听着怎么还怪委屈的。温郁金敷衍地点点头,朝王掌柜招呼道:“快坐,我看完你就过去看他。血止住了吧?没穿心一切都好说,只是须尽快处置。”
“是、是。”王掌柜忙不迭坐下,伸出一只手乖乖让温郁金把脉。
“脉弦滑数……”温郁金皱眉,用手背试了试王掌柜的额头,“在发低烧,烧了多久了?咳嗽可有血痰?平日里会胸痛吗?”
“约三日有余,没有血痰,胸不痛。”王掌柜一一答道。
温郁金松了口气,“那就好,还不严重。如果卧房里出现霉坏的情况,立刻迁居。”
王掌柜一听,登时惴惴不安起来,“大夫,我这是什么病?”
“肺部有炎症,幸得现下还有救。忍冬、连翘、芑实……喏,我们带来的药材里恰好都有这些,你让崇安殿下——”
“已经让随风去了。”元川断一听温郁金提到自己,立刻接话。
“鹿衔她们呢?服下解药了吗?”
“都办妥了。”
“好。”温郁金又点点头,自觉忽略掉他疑似邀功的语气,“我得赶紧看看那穿胸的去,别耽搁久了。”
她运笔飞快,刷刷写好给王掌柜的药方。元川断眼瞅着王掌柜去找随风抓药了,才巴巴开口问道:“你怎知那小二是掌柜的儿子?”
“很简单,如果是女儿的话,估计活不到这么大,就要被送给所谓的‘河伯’当新娘了。”
这兑州刺史既然能干出这等下作事,那么对故人之子大抵也不会顾及情面,说不定还会借着这层故交的关系,在愚民面前给自己套一层一视同仁、公正严明的贤名。
“不是……”
元川断很是苦恼——她怎么又误解了自己的话?难道自己看上去像是会问一些一眼就能看出来的蠢问题的人吗?
“我是说,为何你会知晓铁柱与掌柜之间的关系?”
温郁金也不卖关子,照实说了:“我在白虎方昴州住了一年有余,略通一些当地土语,和此处的土语有相通之处。铁柱那小子自己说漏了嘴,被我听来了。”
客栈不小,出门找了几间房,她都不知道那大汉躺在哪儿,最后还是叫来王掌柜带路才找到人。
元川断那把剑又薄又利,故而大汉的剑伤不过一线宽、几寸长,已被人用布条和草药包扎起来,做了简单的止血。温郁金轻轻翻开布条和草药,仔细检查了一番——先是对包扎之人深表赞许,继而取出药王谷特制的金创药,看看深可见骨的伤口,咬咬牙,还是洒了大半瓶上去。
传闻非虚,药王谷的确有可以活死人、肉白骨的神药,只是产量极低,每个弟子手中也只有一小瓶而已。
“完事了,再静养些时日应该又能活蹦乱跳了。”温郁金用崭新的布条和药草给他重新包扎过,把手拍干净,又跑去看之前中了狂嚏散的那位。
狂嚏散的配方中并无致人昏睡的成分,这大汉为何倒头就睡?难道他外强中干,外表健壮,内里已经亏空了?
可看他当时风驰电掣般的出招速度,怎么也不像个银样镴枪头。
温郁金盯着躺在榻上鼾声大作的壮汉,抱臂沉思了一会儿,拍拍他的脸试图把人喊醒。
若非他突然昏倒,这狂嚏散非得见人鼻血横流方能止住。
落在壮汉耳后的指腹被猛地被扎了一下,温郁金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当即就把人撇过头去——
颈部耳后高凸之处,一根银针赫然在目。
小元:一次鼓起勇气换来一辈子的内向
柳叶刀在第一章就出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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