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3、白云苍狗(三) ...
-
与妖修不同,魔修在修真界可谓人人喊打。
妖修有吃人的、有吃人阳气的、吃人阴气的,甚至还有吃魂魄的,但凡事都有例外,歹竹也会生好笋,妖修也有正儿八经修炼的,所以修真界对妖修奉行着先观望后动手的规矩。
可魔修没有例外,所有魔修手上都必然沾着无辜者的鲜血,区别只在于是只杀了一个还是杀了全族。
跟魔修沾上关系的自然都被修真界视为公敌。
魔修自己也知道,因此鲜少出现在人前,大多都是圈地为王,即便有哪个魔修被闷烦了想出来玩,也会想办法隐藏自己的身份。
前世扶光门就面对仙门百家的指责百口莫辩,季疏不得不孤军作战,根本无暇去追查真相。
如今有魔修出现在苍阳派,尽管他们说是为了躲避仇家,可季疏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季疏不能把前世的事告诉他人,但是无论从什么角度去推测都能感觉到这三个魔修的不对劲,所以季疏把楚鸩叫过来,跟他说了一下自己的想法。
房间内,楚鸩听完季疏的猜测,随意地一摆手:“这三个突然冒出来的魔修当然不对劲了,魔修炼的魔功都是有弊端的,就算他们能隐藏自己的气息,但杀心根本无法隐藏那么多天。”
“什么意思?”
季疏之前从未跟魔修有过正面交锋,大多数都是从他人口中听闻而来,也是第一次听说杀心无法隐藏这个论点。
“一看你就没跟魔修打过交道,”楚鸩顿了一下,道,“不过想来也是,有齐光剑尊出现的地方那些魔修还不得夹着尾巴赶紧跑路,哪还敢露头。”
这真不是楚鸩夸张,而是以前的季疏对待凶兽妖邪都讲究一个敢冒头就杀的原则,就连饕餮和梼杌这种上古四大凶兽之二都被她一柄剑打得服服帖帖,梼杌现在还在苍穹山上看门。
有些人出名是因为门派地位高或是师父在修真界出名,为了人情世故吹捧而来,但齐光剑尊这个名头够响亮完全是季疏打出来的。
能以剑入道的没有几个是不好战的,别看季疏看上去冷冷清清的一个人,骨子里也是带有剑修特色,季疏最初能被扶光门发现就是因为她一人一剑将整个门派的师兄师姐都打了一遍自己也只是受了点轻伤,于是就被和阳真人看中收为亲传弟子。
那时的季疏年轻气盛,为了快速提升修为,每次都借着各种比试或者历练的场面找人打架,遇事也是冲在最前面,打着打着名声就打出去了,扶光门声望也因此水涨船高,低等级的鬼魅妖邪听到齐光剑尊的名号就被吓得屁滚尿流,魔修到底脑子比这些鬼魅妖邪好使,自然是能避则避。
季疏不以为然,“你跟魔修打过交道?”
“那可不只是打过交道,我还差点被吃了呢。”楚鸩淡淡道,“我这人天生体质特殊,老爷子说是骨头剁了用来熬汤都能涨修为,所以我从小命不好,总能招惹一些倒霉玩意儿,基本上不修仙就只能等着被吃,小时候去学堂路上被几个魔修绑了去,老爷子路过救了我,我看他道行挺高的就离家出走抱他大腿了。”
楚鸩三言两语将自己的过去平淡概括,但季疏听了却觉得心里好像被针扎了一样有些刺痛。
季疏没有追问是什么特殊体质,却忽然想通了为什么楚鸩会出手救了那位纯阴之体的逍遥宗女修。
因为他们天生体质特殊,在没有自保能力时都是案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
季疏想了想,还是决定细问一下:“魔修吃人如何跟杀心无法隐藏有关?”
楚鸩伸出一根手指在季疏眼前晃了晃,“无论魔修入魔前修炼的功法是什么,只要入了魔他们就无法再修行正统道法,因为道与魔相生相克,这个你应该比我清楚。”
楚鸩指的是季疏的心魔。
季疏手指在桌上轻轻敲了两下,“再不说重点我就要送客了。”
楚鸩摊手:“你知道的,我们灵籁山的弟子在没有继承掌门令之前都会下山游历,我这特殊体质特别招魔修,跟魔修交手多了也就发现了他们的不对劲——气息可以用功法和法宝隐藏,唯独杀心难藏,魔修如果不想被身上的魔性反噬就必须不断地修炼魔功,你听过这样一个故事吗?”
“什么故事?”
“人与畜生的区别就是人有脑子,会为同类共情,这就是人性。除了极少数从一开始就是恶种的人之外,哪怕是凡间那些杀人不眨眼的杀手,在一开始可能连踩死一只蚂蚁都会自责,可当他们拿起刀开始了杀戮,将自己的人性彻底泯灭之后,那么在他们眼里杀人跟杀猪也就没有区别了——魔修就是如此。”
“你的意思是魔性促使魔修修炼魔功,提高魔功的过程也是在培养他们的杀心,久而久之在魔修眼里除了自己之外皆是蝼蚁?”
“不错,这份杀心与他们的魔性并存,哪怕他们能压抑自身的魔性与气息,却无法隐藏自己对世界万物的摧毁欲,他们除了贪生怕死之外,杀戮已经是本能,就像这世间万灵渴了要喝水,累了要休息,嗓子不舒服要咳嗽一样的本能,杀心于魔修而言也是如此,因此根本无法隐藏。”
季疏看着楚鸩,他说这话的时候明明神色平淡的,可却有种看透世间万象本质的无欲无求,与平时那个爱财又风流的样子完全不一样,只有这个时候季疏才会觉得楚鸩确实是一个修士。
见季疏不语,楚鸩又道:“那三个魔修能在苍阳派藏身多日,目的必然不单纯,不过他们也是倒霉,居然撞到你手上,要知道苍阳派虽然看上去地位挺高的,但其实并没有什么大能前来道贺,也就是剑尊大人屈尊降贵,隐姓埋名陪我来看热闹。”
季疏挑眉,“你不想知道他们的目的吗?”
楚鸩散漫地伸了个懒腰,“我想知道也没用啊,人在苍阳派手里,而且在你让那两个小弟子来通报前我跟杜飞羽正在查勘尸体——你还不知道吧?又死两个人,是织影宫的人,灵源那老头也亲自来了。”
“什么?”季疏惊诧。
“早上广场上闹了一出,人群散去后这两个弟子大概不想跟别人挤一个浴池,自作聪明地到苍阳派主山下的瀑布冲洗,等被发现时两个人的魂魄也没了。”
季疏道:“事情越来越诡异了。”
楚鸩冷笑:“灵源肯定早就暴露了,这事我觉得跟‘上仙门’脱不开干系。”
季疏愣了一下,这一点她倒是没想过,但是既然楚鸩这么说,想必他一定发现了什么。
季疏问:“你发现了什么?”
楚鸩眼眸中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寒意,沉声道:“早上那两名弟子是因蛊而亡,所以我趁机试探了一下杜飞羽,他对蛊术一无所知。”
季疏思索片刻道:“你觉得三尸蛊是灵源真人一人所为?”
楚鸩摇头:“灵源也不会蛊。”
季疏神色一僵,感觉自己脑子快不够用了。
楚鸩道:“你之前说觉得不对劲,我仔细想了想也觉得不对劲,能用三尸蛊控制他人灵源师徒俩又何必费心一个个劝说?即便破除灵籁山后山的封印能震慑一部分人,可在酒水里加了滞元散又为何要赠送上品培元丹?丹药里的三尸蛊绝非一日能养成,而上品培元丹的炼制也绝非普通炼丹师能炼成的,否则它的价格也不会只涨不跌……桩桩件件,都有矛盾之处,或许我们从一开始就因为偏见认为全是灵源师徒所为就是错的。”
季疏垂眸思索片刻,问:“你说灵源真人不会蛊,从何得知?因为他用真元压制那两个弟子的尸体?”
“不。”楚鸩笑了一下,“是因为他去检查织影宫那两个弟子的尸体时居然被蛊虫咬了。”
季疏:“……他是化神期的境界应该不至于吧?”
那么肥壮的青菜虫……
楚鸩好似猜到她心里的想法一样,略带遗憾的口吻道:“杀死织影宫那两名弟子的蛊虫跟苍阳派这两个小弟子的蛊虫不是同一种,苍阳派那两个小弟子修为低还没结丹,普通的蛊虫就可以要了他们的小命,可织影宫的弟子死于噬丹蛊。”
季疏发现楚鸩对蛊虫一类颇有研究:“你认识的蛊虫真多。”
楚鸩优雅地点头表示接受季疏对自己的赞美:“回头灵籁山上那些跟蛊有关的书你要是想看我也能借你,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种噬丹蛊是专门用来对付金丹以上修士的蛊虫,普通人想要养活它可不容易,这种蛊虫肉眼难见,身手灵活,闻着味往金丹里钻,灵源那老头子要不是化神期的境界,这时候已经可以给他上香了。”
季疏:“……”
说到这楚鸩还有些郁闷,忍不住絮叨:“灵源急忙闭关去了,老爷子听说了这件事非得去他屋外等着,等会他回来你替我劝劝他,别整天没事到处跑,他那分身比你养的那只小黄狗还虚弱,这苍阳派现在鱼龙混杂水可深着呢……”
季疏心说你作为他徒弟劝他都没用,我一个外人有什么用?
眼见楚鸩又在那絮絮叨叨,季疏痛苦地捂上了耳朵:“我帮不了。”
楚鸩非得闹她:“我唠叨没用,但老爷子肯定会听你的,你不知道他有多想收一个女徒弟——蔓蔓不算,只能算半个,虽然你不是,这么做可能还有点占你便宜之嫌,但是以前他对朝颜可就是言听计从,你就……”
轰隆——
轰隆隆——
屋外忽然传来惊天巨响,季疏和楚鸩相视一眼,立刻出门查看情况。
只见小院外一只白色的灵猴拿着棍子正在攻击一名穿着轻薄的女子。
灵猴身形化作一人高,手中棍子使得是行云流水,一招一式都如同罗汉降世般气势磅礴。
女子穿着还是那日所见的鹅黄色荷叶边抹胸长裙,只是外套的那件白色的纱衣已经染上了不少鲜血,发丝凌乱,面对灵猴的攻击明显无力招架,十分狼狈。
是那只叫白马喽的灵猴和画扇。
画扇见季疏和楚鸩从屋里出来,双眼放光地求救:“楚公子救救奴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