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铃》白玉珍珠

35、啾啾

　　啾啾身上的毛顺滑柔软，贴上去还有温度，抱着它像抱着一鼎小火炉。

　　它窝在人怀里的时候，胸腔振鸣，发出咕噜噜的声响。

　　褚夫人说这是啾啾信任她，云枬更喜爱这只小猫了，回来后抱着它一下一下地顺它的毛。

　　红梅提着食盒走进来，笑道：“殿下派人送回来的菜肴，姑娘先用饭吧。”

　　云枬这才将目光从啾啾身上离开，而后她又想起什么，道：“坏了，方才忘记问东方夫人啾啾要吃什么了，给东方夫人的玉象叫丫头送过去了吗？”

　　红梅道：“应当是过去了。”
　　她摆好餐盘，走过来挠了挠啾啾的下巴，道：“姑娘不必担心，奴婢记得公主曾经养过一只猫，给些鱼肉鸡蛋什么的，它都会吃，偶尔也会给它喝点羊奶。”

　　“鱼肉鸡蛋好说，羊奶去哪里找？”

　　倚月轩有个小厨房，但也并非各种材料齐备，鱼肉鸡蛋是常见的，可是这个羊奶别说在这里的小厨房，就是在她们云家也得外出现买。

　　红梅道：“有的羊贩子是专门售卖这个的，姑娘先用饭，等东街开了市，奴婢陪姑娘去问问。”

　　“好。”

　　云枬撒开啾啾，吩咐道：“先给它拿些鱼肉跟鸡蛋吧，饱饱腹。”

　　红梅应声而去。

　　啾啾“喵”了一声，打了个呵欠，而后跃上圈椅，寻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来，摇着尾巴安眠。

　　云枬提着下裳下了榻，打算到圆桌前用饭，一低头才瞥见身上沾了不少猫毛，白的黄的都有，若不仔细看就不太能察觉。

　　她站到院子里拍了拍身上，发现作用不大，遂作罢。

　　屋内圈椅上，啾啾咕噜噜地打瞌睡。

　　不一会儿，红梅左手端着一枚刚打出来的鲜鸡蛋，右手端着一碟子切成薄片的鱼肉回来，凑到啾啾鼻尖引|诱，而啾啾定力十足，丝毫不为所动，尾巴一下一下地打在圈椅上。

　　云枬便道：“先放在一边吧，或许它还不饿。”

　　然而等到申时正刻啾啾都没有要进餐的意思，这时东街也开了市，云枬便先乘着马车去买羊奶了。

　　东街南郊是专门出售鲜活牲畜的，没有瓜果蔬菜，只有牛羊猪兔鸡鸭类，因此骚|味甚浓，纵使云枬曾经养过一只小羊，也难抵抗这难闻的味道，而红梅平日是个话多的，此刻都不想张嘴说话。

　　二人以帕掩鼻，在摩肩接踵的人流中寻找羊奶贩子。

　　因气味难闻，等红梅看到羊贩子时，只能用鼻腔发音，“嗯嗯嗯”地指给云枬看。

　　她们并肩走至羊贩子面前，这才强忍着拿开帕子，道：“老板，你们这儿卖羊奶吗？”

　　男主人双手抄在衣袖里，本来正与相邻的贩子说话，闻言回过头来，对上一张煞是好看的脸，赶紧绽开了皮肉，笑道：“有有有。”

　　他指了指身后两步远的地方，对云枬道：“姑娘去找那个婆娘就行了。”

　　只见他指的那处有一位与他差不多装扮的女人，女人也抄着双手与身旁的人说话，不同的是，她身边只有一只体型较大的母羊，羊乳肿胀，底下接了一个铜盆，云枬一见便明白了，道了一句“多谢”便走过去。

　　红梅喊了喊那女人：“大姐，给我们来一斤羊乳。”

　　那女人听了暂时停止与别人的谈话，应声回过头来：“哎，来了来了。”

　　她头一次瞧见这么好看的人，眼神不由一亮，夸赞道：“哟，姑娘不是本地人吧？我在这里长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瞧见像姑娘这般美貌的人呢。”

　　她边说边从推车上取出一只瓷罐，而后蹲下身子，动作娴熟地一下一下地挤羊乳。

　　她看得目不转睛，这眼神令云枬感到不适，只道：“夫人谬赞。”

　　女人道：“姑娘看样子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怎地亲自来这地方采买，也不怕熏得一身骚|味。”

　　云枬礼貌回道：“顺道出来走走罢了。”

　　女人笑了一声，道：“姑娘若是不嫌弃，可以先坐在那处歇息歇息，我这儿还有一会儿，哦对了，那前面还有煮开的羊乳，姑娘可以尝尝味道的。”

　　红梅婉拒道：“不了，我家姑娘受不了羊膻味。”

　　女人嗯了一声，语调上扬，有点疑惑：“那您二位买羊乳是做什么的，难道是要泡澡？那一斤可不够。”

　　红梅否认，只希望一句话堵住她喋喋不休的嘴：“也不是，大姐快些弄吧，我们回去还有事。”

　　女人这才尴尬地住了嘴。

　　才下过雨的缘故，今日有些冷，冻得云枬咳了咳。

　　红梅贴着云枬，搓着她的手臂取暖：“姑娘今日穿得太单薄了。”

　　云枬摇摇头：“无事，就一会儿的功夫。”

　　这时男主人递过来一张羊皮毯子，道：“二位姑娘是自己来的吗？”

　　红梅婉拒了他的好意，刚要出声，就听见一人在背后接了话茬：“自然不是，只管做你的事，别废话。”

　　羊贩子只好默默将伸出来手收回去。

　　这声音，云枬近日有些熟悉，回过身子去，见果然是那二人，便随口道：“二位公子也在这？”

　　梁文州与陆辽齐齐弯腰施礼：“仆过两日回冀州，来买匹小毛驴，打算与陆兄一道骑回去，嘿嘿，还请殿下不要见笑。”

　　他爹本派了人来接他，慢则两日快则一日就能到冀州府邸，不过他不想那么快就见到他爹那副呆面孔，遂而将他爹派来的人打发走了。

　　他更想慢悠悠地回去，再说，反正有陆辽作伴，路上也不会寂寞，沿路看看风景，体会一下潇洒人生也不错。

　　他拍了拍陆辽的肩膀，两人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笑。

　　而后他收回目光，问云枬：“殿下来此做什么？”

　　云枬道：“我从东方夫人那讨要了一只小猫，来给它买点羊奶喝。”

　　梁文州挠挠下巴，道：“是表哥捡回来的那些流浪小猫么？看来殿下也跟我那表哥一样，心肠软。”

　　话一脱口，他想到什么，转而改口道：“不，只有殿下是心肠软的，我表哥那个人啊，简直就是铁石心肠！”

　　他怎么差点儿将他收了他的酒却将他拒之门外的事给忘了呢！
　　文州啊文州，你这脑子！

　　这时老板娘将瓷罐封口，递给红梅，道：“好了姑娘，这是您要的一斤羊乳。有些沉，您拿好。”

　　云枬本想问问梁文州此话何意，这人一打断，她便将话吞咽回去了。

　　红梅接过羊乳罐子，同时递给老板娘几块碎银子，替她家姑娘大发慈悲道：“多的不用找了。”

　　老板娘道了几声感谢，而后喜滋滋地加了一句：“欢迎二位再来啊。”

　　红梅抱着罐子笑了笑。

　　梁文州欲接过来，他有些不信任这个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红梅姑娘能行吗，不如我替殿下拿吧？”

　　红梅往后一躲，婉拒道：“梁公子太小瞧奴婢了，再沉的东西奴婢也搬过，区区一斤来重的罐子算不了什么。”

　　梁文州耸了耸肩：“好吧，那在下就不耽误二位了，我与陆兄还要去驴市看看，先告辞了。”

　　临转身时，陆辽眼神不经意在那对羊贩子夫妇身上扫了一下，提醒道：“殿下还是早点回去为好，这里人多杂乱，不太安全，殿下对任何人都要提防着些，其实这些小事，殿下可以派小厮来的。”

　　云枬顿首，嗯了一声：“我知晓了，多谢公子提点。”

　　他一拱手，道：“草民告辞。”

　　几人分开后，红梅凑近云枬耳边道：“看起来两位公子有意提醒什么，奴婢也觉得方才那俩羊贩子的眼神令人不舒服。”

　　那种眼神云枬见得多了，只道：“别管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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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东方宅院后，啾啾仍惬意地躺在一边，只不过这时挪了个位置。

　　脚下的鱼片与蛋一点没有动过的痕迹，云枬不由担忧起来。她抚了抚啾啾的脑袋，问红梅：“它是病了吗？”

　　红梅也凑过来挠了挠它的下颌，有些不确定：“咕噜咕噜的，看样子也不是病了，或许就是屋里暖和，它有些犯懒吧。”
　　“奴婢已经让人煮上羊乳了，一会儿再看看它什么反应。”

　　“嗯。”

　　她们刚从外面回来，身上衣物凉凉的，像浸了一层寒水，云枬脱掉外衣挂在屏风上，换上了一件厚实的衣裳。

　　在外耽误了半个时辰，这会儿天上又降下了仙雾，红梅道：“不知明日会否见到太阳。”

　　云枬打了个呵欠，道：“谁知道呢。”

　　她搂着啾啾耍弄，又过了半刻钟，丫鬟端着一碗温热的羊乳走进来，恭敬交到红梅手里。

　　热气徐徐，看着唬人，红梅用手指一探，却发现温度适宜，便端着凑近啾啾。

　　煮了半刻钟，羊膻味已经变得很淡了，闻起来奶香味浓郁，连红梅都忍不住想尝一尝是什么味道了。

　　她忍住，劝|诱道：“乖乖，起来喝点吧，千万别叫咱们姑娘白跑这一趟啊。”

　　啾啾似乎真听得进她的话似的，睁开眼睛嗅了嗅，而后一下一下地舔到嘴里。

　　她舌头打在液体表面，温热的羊乳四溅，红梅与云枬的身上都未能免于难。

　　红梅不禁低呼一声：“啊呀，可真是个小祖宗。”

　　小半碗羊乳被它一饮而尽，红梅调侃道：“饭不吃，只爱喝奶，喝奶还要溅得到处都是，却原来是个挑的。”
　　不是病了没胃口，而是过于挑剔入口的食物。

　　云枬维护道：“又不是养不起，挑一挑怎么啦。”

　　红梅气瘪，无奈一笑，不再说什么。

　　看着它将碗中羊奶舔干净，云枬才放了放心，起码它还能吃，这便不是病。

　　她撒开手，将啾啾放在地上，拍了拍它的屁股，道：“你也该起来走走了，整日躺着岂不变成肥猪！”

　　啾啾抖了抖身子，双脚迈开，又跳上了圈椅，一下一下地甩着尾巴，眯缝起了双目。

　　云枬无奈一笑，任它去了。

　　又过了一个时辰，天色渐黑，外面华灯初上。

　　云枬小眯了一会儿，这会儿一睁眼才发现外面起了风，院中树影飘零，雾气也被吹散了大半，视线清明起来。

　　她先是喊红梅，而后便去寻啾啾。

　　红梅这大半个时辰在小厨房给云枬煨药，还有最后一顿，云枬便要结束苦药伴身的悲惨经历了。

　　红梅不由关心道：“姑娘的视线如今可大好了吧？”

　　她不问，云枬还未注意到，自己已与常人无异，想必是好全了。

　　她点了点头，道：“这几日像是恢复到从前了。”

　　红梅喜道：“那便好。”

　　云枬又四处搜索啾啾的一团身影，然而倚月轩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翻遍了，都不见啾啾的身影。

　　红梅道：“一定是啾啾又回去找同伴了，奴婢这就出去寻它。”

　　云枬蹬上鞋子，道：“我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