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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山茶(二):化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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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然瞳孔收缩,看见上方的碎酒瓶越来越近,忽然耳边传来警笛声。
还好,马上就可以结束了,只是会很疼吧,他有些后悔。谢然闭上眼前只能听到脑海里浮现出这些零碎的话语。
只是疼痛并没有如约而至,他身后不足半米处的江闲一拳抡开从背后紧锁着自己的人,随即冲上前去,伸手挡在谢然面前。
好痛!钻心的痛!
江闲指间的肉被生生破开,鲜血四涌。
飞溅的血珠滴到谢然的脸上缓缓流下一道深红的血丝,他睁开眼时便看见江闲右手鲜血淋淋的样子。
他俯身撞开面前的寸头,扑在地上,声音颤抖道:“江闲,没事吧?”
谢然粗喘着气把外套脱下来按在江闲的手上,脑海中闪过无数个想法。
这右手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
缝针会很疼,要打麻药吗?
为什么要一声不吭挡上来?
……
警察匆匆赶到,除了那寸头,剩下那四人听到警笛吓得拔腿就跑,其中两人被谢誉堵住退无可退,只能睁大眼睛瞪着谢誉。
谢誉也很有礼貌地回敬他俩,眼睛瞪得比他俩还大了一圈儿,直把人目送回警车上才罢休。
“这位怎么样啊?”谢誉睨着眼,满不在意道。
谢然:“伤得很重,得赶紧送医院,你帮忙扶一下。”
话都说这份上了,谢然不情不愿地把双手缩在袖子里,扶着江闲的胳膊把人送上车。
谶晃巷。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和人打架了?你能不能让我省省心?”
祝一弦瞥了眼江闲的手也没多问,急急忙忙赶着去上班,“你爷爷晚上炒茶记得去帮忙,厨房还剩了点泡面,晚饭你自己解决下。”
她语速飞快地说完这些就赶忙出门,迟到一次扣掉几百块的全勤是她不能接受的。
砰!
门被关上,屋里重回安静,只有沙发上的男人传来呼噜声。
江闲没去厨房,也没打算去他爷爷家帮忙,用左手从包里拿出一个苹果。
这苹果是谢然硬塞给他的,头一个最大最红的谢然刚送出手就被谢誉咬了一口,便只能略显尴尬地把这个红白参半的苹果给他。
扑通一声,苹果被扔书桌旁的垃圾桶里。
江闲拿出几张卷子,看着题目脑中过一遍思路,完了再和答案比对一下,要是有出错的地方就用左手拿笔在上面做个记号。
等要刷的题都完成后他又拿出要背的资料,但不知道是不是用脑消耗能量快点,他饿得心里有点发慌,于是看向垃圾桶里的苹果。
垃圾桶一直以来只装撕掉的卷子和草稿纸,那颗苹果安安静静躺在那,好像在无声地说:别闹别扭了。
几分钟后江闲手里拿着一个刚洗好的苹果,边背英语笔记边啃。
有点酸。
未来的一段时间,初二一班的学生总见到他们副班长黏在一天到晚冷脸的年级第一面前,并且每次都以江闲和谢誉激情对骂,谢然从中调和结束。
中秋假期返校的路上。
谢然看到刷着单词书等车的江闲,跑上去递了盒四宫格月饼,月饼外面是用透明玻璃盒封好的,“江闲,我妈多做了很多月饼,给你带了一份。”
江闲直视前方,淡声道:“不用。”
“味道挺好的,你可以试——”
“我说了不用。”
“你听不懂人话吗?”谢誉睁着他那双眼睛直勾勾地瞪着江闲,一把抢过月饼,吼道:“给我!我今天非塞进他的狗嘴里!”
谢然扶着额一脸无奈,“小誉!”
午休结束后,谢然见江闲睡醒后搓了把脸,拿起一瓶水喝了几口,右手还缠着绷带。
那天江闲缝针的场景又在他脑海里浮现出来。
缝针的时候江闲一句疼都没喊,但他看见江闲的左手掌心事后多了好几处指甲掐出的伤口,渗着血。
过了几分钟后,谢然走到江闲桌边:“那个,我能问你道题吗?”
江闲:“问老师。”
“好……谢谢。”
碰巧来一班抓人打篮球的谢誉:“你他妈说下会死?”
江闲:“会。”
谢誉深吸一口气:“哥,你要再拦着我,今晚我就把你名字从族谱里划了。”
一班女生惊叫:“打架了!校霸打年级第一了!快——唉?”
她刚叫一半就看见校霸被他哥揪着耳朵扔走廊了,顺便把门上了锁。
“谢然你好样的!我和你没完!”
晚上放学,天空灰蒙蒙一片,乌云终于承受不住,把雨水一股脑往外抛。
有很多家长来送伞,但伞沿都不约而同歪向一边,他们的爱那么明显。
江闲站在屋檐下,雨水伴着湿气直往他衣袖里钻,这时有人站到他身边,带着熟悉的皂荚味。
谢然摇着手上的伞,偏头笑道:“没带伞吗?我可以和你一起走。”
突然,站在他身后的谢誉一把将伞抢走,“我也没伞。”
“我会信吗?”谢然笑里带着无奈。
等他再回头时,江闲已经走进大雨里,校服湿了个透,有伞没伞都不再重要。
谢誉趴在他哥肩上,撑着下巴:“他不会理你的,纯纯白费力气,我看着都替你尴尬。”
“我知道,但是——”
他的背影真的有点……单薄。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便到了两个月后的月考,公告栏上写着年级每个人的名次,总成绩,各科成绩,学校认为这种形式能促进竞争,提高学生积极性。
公示栏围了一圈人,大家看完自己的成绩最先关注的就是前几名是谁。
“我天,第一名拉了第二名七十多分!”
“第二名分也很高,只是第一那位江神太恐怖了。”
“第一次有点心疼第二名。”
“太可怕了吧!这分数差都快赶上我体重了!”
“你体重比七十高出不少吧,夸张手法用的不错嘛。”谢誉高声挤兑。
那女生闻言红了脸,又羞又怕,“我不是这意思……”
“抱歉,他不太会说话。”谢然挡在谢誉身前,对那女生微微一笑,随后扯了下谢誉的衣角,“走吧。”
“你干嘛道歉?”谢誉跟在谢然身后,心里很不爽,“说话啊!”
谢然坐在在操场的山茶花树下,他眉眼柔和:“谈论女生体重很不礼貌的。”
风吹过树梢,带着丝丝山茶花香,明明他是笑着的,可谢誉越是看他笑心里越不痛快,可这份无奈也终似一阵无声息的风,落了。
“行,我错了,以后不说了。”
谢誉烦躁地抓了下自己的头发,走到他哥身边坐下,看着地上的石子发呆,但只一秒就又重新炸毛,“但我就是看不惯那些人,自己考那么点分还好意思拉踩别人,我呸!”
“我又不在乎那些。”谢然笑声很轻,揉了下谢誉的头发,说:“要不你哥再努努力,争取下次考试给你出口气。”
谢誉唇角扬起,笑起来的时候露出两颗虎牙,脸皱成对小括号,眉眼像轻风拂绿水,涟漪浅浅。
可没一会他又装腔作势地“切”了声,说:“努力争取个屁,你肯定没问题的。”
他哥熬的每一夜,走的每一步,他都看得清清楚楚,所以他知道他哥不是怨天尤人的窝囊废,而是越挫越勇的战士。
谢誉:“你别老呼噜我头发,长不高了都!”
谢然:“好吧。”
谢誉:“算了,给你揉最后一分钟。”
谢然:“好。”
……
那年第一场初雪在夜里静悄悄落下,睁眼就能看到一片纯白净彻,像是从未被踏足的世界尽头。
经过两个月不屈不饶的主动示好,谢然算是领会到女生说的“冰山是捂不化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但他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韧劲,只要对方不抵触反感,他就还是会在把握好分寸的基础上坚持下去。
而且这也只是一些顺手的小事,比如每天打声招呼,平时交流学习,体育课邀江闲组队……
“这手套给你,看你手上长了冻疮。”谢然笑道。
江闲看着那手套,想像往常一样拒绝,只是这次他多问了一句:“你很喜欢做些没意义的事?”
“嗯……”谢然想了会,认真道:“打架那晚,你帮我挡那一下对你也是没意义的,但对我来说很重要。”
“……”
江闲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一声不吭拿着包走出教室。
“又跑了啊。”谢然看着江闲的背影叹了口气。
那夜天空落下的雪戛然而止,放了好几天晴,雪也化了大半。
很普通的一天,谢然像往常一样走到江闲课桌边,俯下身问:“江闲,可以帮我看下这道题吗?”
江闲撑着座椅的手指用力向下按去,指尖微微发着白,“明天可以,我今晚有事。”
谢然呼吸一滞,似是有些意外,随后长舒了口气,“好。”
这冰还是能捂化的嘛。
校外街边,谢然扑到谢誉背后,笑声就像雪后金灿灿的晴日,“他说明天帮我看题!”
谢誉把他哥的手推开,默默在两人间拉开一米远的距离。
“你干嘛?”谢然有点懵。
“和没出息的人走太近会被传染——我错了,哥!疼疼疼,你松手——”
谢誉捂着耳朵,满脸不屑,“那姓江的有什么好的?整天冷着张脸,搞得好像人人欠他钱一样。”
谢然仰头看向头顶昏黄的路灯,寒风吹得他鼻尖有点红,“我觉得他人很好。”
谢誉“切”了声,撇嘴道:“恶心死了。”说完双手护住自己的耳朵,做贼心虚似的往他哥脸上瞟。
他这次没看见他哥故作生气的样子,只看见他哥瞳孔里印出一片朦胧灯光,带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