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练琴 ...
-
草长莺飞二月天,拂堤杨柳醉春烟。
此时正值早春时节,咋暖还寒时候,桃花开得正盛。
形意拳拳馆后院的闺阁中也有这么一颗艳丽的桃树,粉红色的花朵引得房中的少女抬眼欣赏。
她看着十五六年岁,身材娇小,皮肤白皙,眉毛和唇色淡淡的,显地那一双黑眼睛水灵灵地,特别有神。脸上的婴儿肥为她增添了一丝可爱。她穿着一身合时宜的淡绿色襦裙,白色的内衬,头上带着桃花的绒花头饰,活脱脱是那可爱的桃花妖。
她看了一会,收回视线,叹了一声,皱着眉头继续练琴。
外面传来师兄弟们练武的号声。
她也想去练武,而不是在这里练琴。明明她爹就是形意拳拳馆的馆主,为什么就是不允许她习武,非逼着她练琴,刺绣,学女德呢?
当然这不能怪李馆主。
他原本是一个走街串巷的卖货郎,机缘巧合之下拜入形意拳老馆主门下,凭着三分天分,七分努力,在一众弟子中脱颖而出。
柳老馆主对于这出色的弟子尤为喜爱,他膝下没有儿子,唯有一女。于是作主把女儿嫁给了他,招为赘婿。
待老馆主驾鹤西去,李济继承拳馆,才在这山脚下的临洲城中站稳了脚跟,与柳夫人生下一男一女,取名李怀敏,李怀星。
一路走到今日,其中艰辛,难以言说。
他门下的弟子大多是一些有钱人家的孩子,在拳馆习武不为别的,只为强身健体。平时他们还要去学堂上课的。
当然也有一些农家子弟,为的是将来有一天在演武场拔得头筹,当上武状元。再不济当个镖师也比在地里头挣得多。这是稍有余粮的农家子弟为数不多的选择。
毕竟去拳馆可比上学堂便宜啊。
李馆主打从心里更喜欢来强身健体的读书人。他认为,习武只是强身健体,锦上添花,是迫不得已的谋生手段。读书,谋求官职才是正道。
连让儿子习武都是怕面子上过不去才教的,更遑论女儿。
他只把女儿当作大家闺秀培养。
不许习武,不许看话本,不许跟人吵架,要进退有礼。甚至不许穿红色的衣物,显地太过张扬。
这是李济的想法,却从来不是怀星的意愿。她身材娇小,却整天想着跟着师兄弟们一起练武。
李济治家严厉,在家里说一不二。
怀星小心翼翼跟父亲提了几次,均被狠狠训斥。从此她再也不敢说,更不敢违逆,只能按照父亲的安排行事。
她的意愿并不重要。她应该做个好女儿。
还是哥哥心疼她,偷偷地,背着父亲教她。
几年下来,小有成果。怀星已经可以和哥哥过上了二三十招了。
最近,她刚过及笄,这件事就被李济发现了。他二话不说,丝毫不理会柳夫人和儿媳的求情,将怀敏一顿鞭子伺候。
现在怀敏都还只能趴着躺在床上。
怀星是女儿家,不宜在身上留下伤痕,就用戒尺重重抽了十几下,手心立马肿了起来,发烫,接着刺骨的疼痛漫了上来。
手伤了,穿衣吃饭都特别不方便,连拿筷子都有刺痛感。
可是李济不许别人帮她,偏要她亲力亲为,受到足够的教训。待怀星手稍微好一些,就催促她练琴,丝毫不能懈怠。
怀星忍着不适,拨弄琴弦,看着窗外自由落下的桃花,心生不忿!连落花都比她自由。
弹着弹着,琴音越来越急。
她心烦意乱,在琴弦上猛地一扒拉,铮的一声,刮伤了指甲。血从伤口处咕咕冒了出来,刺骨的疼痛从手指头上传来。
鲜红的血液滴滴答答落在乌木琴上。
看着流动的鲜红血液,她才感受到一丝生命的活力。
她看着流血的指头发呆,也不处理伤口。太好了,接下来几天不用练琴了。
“你怎么了?为什么受伤了?”一道焦急的男声传来。
一张稍带稚气的脸从窗外冒了出来。只见来人一身黑色的短打装扮,脸上带着细汗,全部的头发用红色的发带束在头顶。
他看着十六七岁,身高八尺,身强体壮,宽阔的肩背已具成年男子形态。剑眉星目,鼻梁高挺。他的鹅蛋脸,让他少了一丝锐气,多了一份少年人的纯真活泼。
怀星被吓了一跳,待看清来人,呼出一口气,“原来是你啊,淮州。”
他来不及擦脸上的热汗,急忙跳进房间,边着急地拿来绷带,边责怪道,“你傻呀,受伤了也不知道处理伤口吗?”他回头瞪她一眼,“还有,叫师兄。”怀星愣愣地坐在那里任他包扎手指,答非所问,“你们练完了?”
“练完了。”他看了她一眼,开口询问,“还在为师傅打你的事不开心啊?”
“没有”她摇摇头,平静地答道。
“嘴硬,明明就有。看你那一幅面无表情的样子。”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
彼此互相了解,不需要过多的言语就懂得对方。他还拜在她父亲门下,林淮州让她喊一声师兄,倒也不算过分。
他还是李济为她定下的未婚夫婿。
林家祖上几代人一直在临洲城营商,将珍贵的山货和桃花酒销往外地。桃花酒是一种临洲城特有的酒,这里的桃花总是开得特别灿烂。
淮州父亲这一代,林家终成一城首富。林老爷膝下育有两子,林守和林淮州。
多年前,李济李馆主机缘巧合之下救了林老板。
当年林老板携着全家登门拜谢,林夫人初一瞧见怀星,见女娃颇有些灵气,水灵可爱,便心生喜爱。
在与李馆主商量后,两家定下娃娃亲,以结姻亲之好。
本来呢,怀星是要许配给大哥林守的,可是林淮州人小小个,一个不懂情为何物的孩子,愣是赖在地上,死皮赖脸要把怀星许配给自己。
也许是见不得哥哥有,他没有;也许是年少缘分,一眼定情。
总之,最后淮州如愿和怀星定下了婚约。
待他年岁稍长,顺理成章拜入李济门下。
每天,淮州先去学堂,然后练功,练完就跑到后院找怀星玩,俨然把李家拳馆当成了第二个家。
“哦,对了,”他小心地给绷带打了一个结,“师娘让我来喊你吃饭,走吧。”
“好”
两人一起走到了大堂旁边的偏厅。
桌上菜已经上齐了,就等他们两个。
“师傅,师母,嫂子。”淮州乖巧地笑着和每一个长辈打招呼。
“淮州,坐。”李济招呼着淮州坐在他旁边,态度随和,俨然已经把淮州当作了另外一个儿子。
怀星坐在了淮州旁边。
待李济动了第一筷,其他人才动筷。
怀星手上的伤本来就没有好全,今天又添新伤,拿筷子的手细细颤抖,顿顿的疼痛感源源不断地传来。她没有说什么,忍耐着把饭往嘴里扒拉。
很快,淮州注意到了怀星的异常,他不动声色地拿过怀星的筷子,夹起一块鱼肉送到她嘴里。
“让她自己吃。”李济头也不抬地命令道。
淮州嘿嘿笑了两声,“师傅,星儿今天下午练琴的时候不小心伤到了手,不方便,我帮帮她。”
“星儿,你没事吧?”柳夫人面露着急之色,目光看了过来。碍于李济在场,没有立即走过去看。
嫂嫂也同时出声问道,“手怎么样啊?”说着拿起她的手,一眼看到了包扎的地方。
“怎么这么不小心,练个琴都能把自己弄伤。”李济撇了一眼,“这下又好几天不能练琴了。我听柳姑姑说,你的琴技进展颇慢呀。你就不能再用心一点吗?”
怀星一听这话,满心委屈,小声为自己辩解了一句,“我已经很努力了。”
“很努力就弹成这样?”
怀星乖乖闭上了嘴,反正最后都是她挨骂,还不如少说一句。
“你那是什么表情?为父还说错你啦?”他把筷子啪地一声放在了桌子上。锐利的视线朝怀星看了过来。
“师傅,消消火,没关系的,反正我也不在意。”淮州摆了摆手,试图缓和气氛。
“唉,淮州,你不懂,”他转过视线,看了一眼淮州,语重心长地说道,“女子学习琴艺,女工,三从四德,本就是分内之事。我不教好她,以后嫁到你们家,怎么做一个好妻子啊。别人只会说我李济教女无方。”
师傅的脾气,淮州明白。他也不好再劝什么,只能转身去拍了拍怀星的手,却被她一把甩开。
她对父亲有气,连带着把气撒到了父亲订下的未婚夫身上。
母亲和嫂子也都默不作声。她们明白,插嘴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怀星很想一甩筷子,潇洒地回到自己房间,可是她不敢,不然还要挨骂。她只能用拒绝进食来表达自己的不满。
桌上的气氛变得沉闷而又尴尬。谁都没有了吃饭的心情,除了李济。
好不容易等到李济吃完饭离开,柳夫人和何少夫人才敢走过来,劝说安慰怀星。
怀星实在没有心情,一句话不说,站了起来,离开了侧厅。
“欸,星儿。你不要生气嘛。我待你......”他讨好地追了上去。
“淮州,我没有心情。你不要过来,让我自己呆会儿。”她留下一句话,头也不会地走掉了。
看到淮州,就想起父亲定下的婚事。在家要服从父亲的意志,难道还要按照他的设想,成为人妻,过上相夫教子的生活?
那样的话,她的意志在哪里?
她总感觉被一块石头压住了胸口,时时喘不过气来。
她,想要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