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娇令》晓意欢

3、灵宝遭劫

　　官道上，一辆马车颠颠哒哒往前行，车速不疾不徐，马蹄声里还夹着隐隐的低泣声。车厢里垫了毛绒绒的厚垫，七七手里捧着一袋裹着糖霜的山楂球，不时往嘴里塞上一颗。

　　看向对面从下山就哭个没停的人。

　　“叮当，你再哭，你的糖雪球我吃完了。”

　　叮当抬起红肿的眼皮，看了小姐手里一眼，扁着个嘴挪过来，“这是小姐给我买的，不许吃了。”

　　丫头护食一般抢过去，七七看了看空空的掌心，唉，可不就是特地给她买的，为此绕了个远路，连客栈都没住上，在马车上凑合了一宿。

　　叮当哭着嗓音说，“小姐，我们回去吧，说不定王爷已经在来的路上了。你说我们出来一天一夜了，吃也吃不好，睡也没地儿睡，您不是最爱漂亮了，您看您眼下都有黑眼圈了。窦前辈知道您偷跑出来了，肯定着急，他老人家一大把年纪了，心脏又不好……”

　　七七坐直身子，一脸认真看着叮当，说道，“叮当，我给你讲个故事，从前有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养了一头小猪，特别喜欢，走哪带哪，养了十四年，白白嫩嫩的，一次出行却给杀了，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叮当一脸茫然的看着自家小姐，不明白好好的小姐怎么说起故事来了，还什么养猪杀猪的。

　　见小姐在等她，叮当琢磨了一下，摇了摇头，“叮当不知。”

　　七七咬着牙根一字一字说：“因为那只猪实在是太聒噪了，太聒噪了！”

　　叮当：“……”小姐这是指猪骂叮当呢。

　　可能也是说累了，也或许是怕被杀，叮当抿着嘴，不敢再说了。

　　耳根子总算清净了，七七默默揉了把酸痛的小腰，有些后悔，这道路坑坑洼洼，坐车比骑马都颠。还不是叮当哭的跟死了小姐似的，她一心软妥协了。

　　原本两天的行程，还不知道晃晃悠悠得到什么时候。

　　哥哥知道她下山了吗？应该知道吧，她知道哥哥给她身边安排了不少人，肯定有回去送信的。哥哥知道了会怎么样？会很生气吗？可是，可是她也很生气。

　　是哥哥不守君子承诺，食言而肥，晚了一天又一天，追究起来，也是哥哥不占理。

　　“小姐，我们去到下一个县城找间客栈，派人送信去王府让人来接，咱不走了行不行，这路太长，全是山间小道，万一有劫匪什么的，叮当害怕。”

　　“怕什么？青天白日的官道上哪来的劫匪，就是有，那也是你表忠心的时候到了，到时候你拖住，让你家小姐先跑。”

　　正说笑着，马车骤然停了下来。

　　七七撞上车厢，顾不及是先揉肩还是先揉腰，外面响起了叫喊声。

　　“里面的人给我听好了，此山名叫狗熊岭，我兄弟二人在此护山多年，山路凶险，你们要打此处过，需得我二人护送，乖乖留下买路银钱。”

　　七七挑帘一看，马车对面果然就站了俩人，看着……魁梧剽悍？准确来说是虎头虎脑，一人扛了一把五尺长大刀，七七怀疑他们是扛不动，两条腿在抖。

　　车驾前驱车的小厮不见了，看来是吓的跑路了。

　　“小、小姐，我们包裹里还有些钱，给、给他们吧。”叮当吓的六神无主，她说什么来着，这地方不安全吧。

　　外面的两人戳着耳朵，一听有钱，立马眼睛放光，“小姑娘，你家仆人也跑了，无人带领你们也出不了这座狗熊岭，把钱给我们，我们送你过去。

　　这年头，土匪都会往自己脸上贴金，明抢的事还说什么护送。

　　看着俩人，也倒不像什么十恶不赦的人，七七觉得有趣，掀开帘子跳下车。

　　山间无风，却陡然响起一阵树叶摇晃的声音。

　　七七：“等等！”

　　熊大、熊二以为是说他们，正要往前走一步停了。

　　在常人察觉不到的地方，四周又安静下来。

　　七七穿了一身红色金丝织锦裙，裙尾绣百花摇曳，一张小脸白皙无暇，像是精致的陶瓷娃娃，明眉皓齿，秋水般的双瞳清澈见底，眼波流转间漾着一丝坏。

　　见两人一直盯着她手上的钱袋子，也不敢上前来抢，她一丢手，扔过去。

　　熊二连忙拿双手去接，一慌，手中的长刀掉落在地。

　　七七顺眼扫过去，果然……她先前只是远远一瞥，这下确定了。

　　“太平盛世的，你二人好手好脚为什么选择在这里落草为寇？这是官道，可不是什么私山。”

　　熊二咬了一口手上的银锭子，仰头说道：“谁说这是官道，这里以前就是私山，我兄弟二人就在这片山长大的，那些个官差蛮横无理，霸占我们的山头把我们赶下来，要不是我们祖宅在这里，我们早走了！”

　　这里是乌霞镇边上的一处荒山野岭，四处确实是荒无人烟，山道还长，以前跟哥哥回隆京并不走这条线，七七是绕镇买零嘴才走错这条道，走了一天，连个客栈酒家都没有。

　　“你说，这山以前有人住？骗人的吧，这四周不见茅屋不见炊烟的，哪有住人的村庄。”

　　“谁骗人了，我们这里以前可热闹了，不过不在山脚下，在山里，我们祖祖辈辈都住在这片灵宝山，后来官府说整山把我们强赶出来，村民们都搬到最近的乌霞镇了，我们兄弟二人没出去就留下来了。”

　　“不是叫狗熊岭？”

　　“那是骂那群强盗的，我们可不是，我们是靠劳动换钱，你且上车，我们保证送你安全下山。”

　　七七被他这副颠倒黑白的说辞逗笑了，问，“你手中的刀哪来的，看着挺值钱的，卖了能置办两亩田宅，娶妻生子，不比在这儿当土匪快活。”

　　见七七提起他们手上的刀，两人脸色一时慌张起来，又看向面前这小丫头，一看就像是哪个大户人家娇养的小姐，应该也不懂什么，随便问问的。

　　这刀可不能说，这是他们潜入山上偷来的。

　　“别管那么多闲事，你到底下不下山了？”

　　这俩人，说话虽然颠三倒四，但防备心却不少，套不出话，七七思索了一下，说道，“这天色将晚，要不，先收留我们一晚，明日再送我们下山。”

　　听言，熊二看了眼熊大，两人脸色都变得有些古怪，半晌，红着脸义正言辞道：“不、不行，我们兄弟二人……只劫财不劫色！”

　　七七：“……”

　　叮当伸的老长脖子趴在车前，在听到小姐说这话时，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小姐这是疯了吗？还上赶着往贼窝里进。

　　正准备再说些什么，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马蹄急促如同奔雷，还未见到人，七七就已经感应到哥哥的气息，心下一喜，随后又想到什么，眼神慌乱了一下。

　　不行！自己是偷跑下山的，毕竟理亏，见面还是先示个弱。

　　“快快，刀快拿起来，架我脖子上。”

　　熊大、熊二：“？？？”

　　头一回听人有这个要求，这小姑娘长得可爱，粉雕玉琢的就是脑袋好像是个坏的。

　　来不及了，七七已经看到了那抹青衣，她握着面前人的手腕稍一用力，举在了自己的身前，转身。

　　熊二都来不及吃惊，这几十公斤重的大刀，他怎么就提起来了？

　　眼前突然出现了三匹烈马，极速勒停马蹄高高扬起，卷着一股骇人的风落下。

　　马上的三人气势威严，尤其是为首的青衣男人，剑眉星目，英俊不凡，那双冷冽鹰眸落在的位置，不偏不倚。

　　萧砚白的目光狠狠擒住面前的小人儿，悬着一日的心终于落下。三个月未见的娇俏小姑娘，一身红衣衬的小脸白嫩如瓷，一双圆眼湿漉漉的看着他，未开口，就已经搅的他阵阵心疼，在他手里养出二两肉的小脸又瘦了，脸色也不好，眼下还有圈黛青，萧砚白狠狠皱眉。

　　七七也只看着哥哥，眼眶慢慢红了，没见到哥哥之前只是想着装个可怜，让哥哥心疼一下，可真见到哥哥的脸，都不用刻意装，她就委屈的不行了。

　　臭哥哥，说好的三个月，都超过多少天了。

　　萧砚白一撩衣袍下马。

　　萧凛萧轻站在身侧，暗处的暗卫见王爷面如寒冰，立马现身齐齐跪下，“主子！”

　　连暗一也没有想到小姐有此一举，王爷是否会责办他们个保护不周之罪。

　　从头到尾，萧砚白没有分出一丝余光看向旁物，只是盯着七七，目光交缠。

　　七七看着哥哥越走越近，那张冷脸也越发清楚，心想，遭了，生这么大气，看来不好哄啊，她得扮的再可怜些。

　　到此，她还没被喜悦冲昏头脑，也没有忘了自己的目的，小嘴一嘟，眼中泪水将落不落，娇糯糯的开口，“哥哥，七七害怕，快救……”

　　话未说完，长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熊二兄弟哪见过这大阵仗，气势逼人的贵公子，从天而降的黑衣人，那青衣男子冷眸扫过他的胳膊，瞬间让他有种手臂分离的痛感，他一把甩开了刀，恨不得当场跪下，奈何手腕被小姑娘攥着挣脱不开，他又急又怕，一个七尺大汉吓的都要哭了。熊大同样撂了兵器跪在地上，一口一句，“好汉饶命，好汉饶命，我们是正经做生意的，没有抢劫，更没有劫持这位姑娘。”

　　眼见就要落了破绽，七七立马松手投入哥哥怀里，别管谁的错，先哭就对了，小姑娘一张嘴眼泪就下来了，“哥哥，你怎么现在才来，你知道你晚了多少天嘛，七七每天一睁眼就坐在山下等你，盼了你一十八天，都怪你，你早点来七七就不下山了，这山路难行，马车又颠簸，还有劫匪，就七七和叮当两个女孩子家，这一路提心吊胆，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安。”

　　小姑娘往他胸口一撞，萧砚白本能的伸手接住。他一句责备的话还没开口，她就已经哭的声泪俱下，把他所有的话都堵了下去。

　　不是看不出她的小把戏，只是她一句句的控诉，虽说是真假参半但那一十八天是实打实的，他的小姑娘数着日子在算，光是这点就足够他心疼。

　　萧砚白哪还剩什么火气，捧着小姑娘的脸，给她擦干眼泪，“七七别哭，是我不好。”

　　“嗯，就是哥哥不好。”说话声音还带着浓浓的鼻腔。

　　一旁的萧凛萧轻二人眼观鼻鼻观心，王爷费心教小姐那点兵法，小姐是尽数都用回王爷身上了，那点伎俩……算了，王爷吃就行。

　　早就跪在一旁的叮当还没来得及哭就被小姐劫了先，又见小姐来了招先发制人，暗暗称高，心下立马就妥了，小姐哭不比她管用？

　　萧砚白将七七一双手拢在掌心里，果然如料想的一般冰冷，已经入了早冬，外面不比飞来峰上四季如春，她还穿的这么单薄。

　　七七确实好多年没有在山下过冬了，不知道外面天这么寒，见哥哥暖着她的手，正要添油加醋再说一番自己昨夜睡马车的事，可触及到哥哥自责的目光又把话咽了下去，算了，哥哥应该已经意识到错误了。

　　萧砚白：“走了，带你下山。”

　　七七：“等等哥哥。”

　　七七指了指另一边被遗忘的两个人方向，准确来说，她指的是那两把刀的位置。萧砚白目光落在刀上，看出了问题。

　　“刀哪来的？”

　　不同于先前，地上的人不敢有任何迟疑，囫囵个都交待了，“这、这是我们偷来的，是山上的衙差的，官府征了我们的山头，害我们无家可归，我们就用这把刀吓唬吓唬路人，但我们没干过伤天害理的事，这山里确实有狼群出没，我们是真的护送他们下山，顺便、顺便挣点报酬，等攒够了我们兄弟就下山买间房屋田舍过过小日子。”

　　这刀是官府的，他们不敢卖，就想着攒够了钱再偷偷送回去。

　　如果这是普通的衙差刀，七七就不会多做停留，她一眼就看出来，这是两把军用刀，在东黎军刀管制严格，这是将士上战场杀敌的刀，绝不可能出现在这种小地方，更不可能是衙差的刀。

　　但哥哥在这里，其它的也不用她来过问，七七从哥哥腰带下抽了一张银票出来，丢给他们，“刀留下，拿着这个钱，下山去做个正经营生，别再整些歪门邪道的事。”

　　没想到不曾丢命还得了一大笔钱，熊二拿在手上一看，整整一百两银票！兄弟俩连连磕头道谢。

　　等人都走了，七七还黏在哥哥身上，抬头，一双亮晶晶的的小圆眼看着他，“哥哥，今晚住山上吗？”

　　在她看来，这山得探上一探。

　　而且，等天黑了在山顶搭个篝火，猎只兔子，和哥哥围坐火堆旁，看看星星，诉诉思念，这氛围下，什么事不能揭篇的。

　　正美美的想着，身子一轻，七七已经坐上了流云，萧砚白坐在身后，一拉缰绳，马儿原地踏了几步。

　　“哥哥，我们是要回去了吗？”她指的回去自然是飞来峰。

　　萧砚白听出了她语气中的失落。七七是个爱热闹的性子，飞来峰上只有哥哥和师傅，也不是说不好，可是，她已经好多年没在山下过年了。

　　山下有凌昭凌月、有牵丝戏有除夕夜宴、还有好多好多的人。可七七知道自己的身体，她不能让哥哥担心，而且，哥哥不也一样好多年没有在宫里过年了。

　　七七是调皮，但她也很懂事。

　　萧砚白沉思了一下，问：“七七今年想在宫里过年吗？”

　　“可以吗？”她仰着白嫩嫩的脖子看着哥哥。

　　问那句话的时候，萧砚白或有迟疑，窦一圣信里说她体内的蛊虫这些年已经压制的没有什么毒性，也能提前下山，可一点点险他也不愿意冒。

　　可架不住小姑娘期盼的眼神，他缰绳一提做了决定，“窦前辈来信，说你身体没有大碍，今年可以不用回去了，”

　　“真的吗？师傅什么时候来信的我怎么不知道？我才下山两天，你就收到信了。”

　　飞来峰上的事，哪有窦一圣不知道的，七七前脚下山，后脚窦一圣就把信交给暗一，徒儿有什么心思，他这个做师傅的也不能装糊涂，确实也没有大碍，索性就放她下山去，年轻人有年轻人的乐趣，不用陪他这个糟老头子。

　　流云已经奔跑了一大截，朝着哥哥来时的方向，七七才想起来好像遗忘了什么事，回头，萧凛萧轻站在原处拾起了地上的钢刀，目光望向的是先前熊二指的那座山脉。

　　隐约还有一道怨念的目光，七七连忙拍了拍哥哥的胳膊，“哥哥，还有叮当。”

　　萧砚白马速不减，冷声开口：“他们二人会照顾，我先带你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