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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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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铃枯萎速度有所缓和,洪崖境众纷纷安心不少,只是颇有修为的神祗才能察觉,此乃木神句芒的障眼法,为阻止恶化注入灵力,强行焕发生机。
以此为借口怪罪下来是迟早的事。太子长琴常常想。
不记得多少年前,伏羲便差人送信给句芒,请求句芒于天地间开辟通天之法。数年转瞬即逝,也不见句芒有所答复,伏羲只好将就他的不理不睬,听之任之。
在诸神眼中,善弹琴曲的太子长琴不问是非,不理世事,修为造诣颇高,更难得和善优雅。只是心中了如指掌不易表露,索性糊涂下去,也能避免不少闲言闲语,何乐不为?
听炎光说句芒来洪崖境找伏羲有事商议,正好有些时日没见,太子长琴虽与句芒毫无关系,却不能遗忘真身凤来的由来,故对木森境的状况比较关心。
拜别父亲祝融后,他径自走在碧波万顷的洪崖河畔,此乃通往伏羲居所的唯一通路。
早知如此,便是打死也不从榣山偷偷溜出来了,可恶至极。
悭臾使劲回忆那个乱闯领地的仙人的话,似乎洪崖境的一帮神仙灵兽都友善的要命,怎么都和眼前禁锢自己的阵法扯不上关系。现在倒好,进退两难,且有股强大的气渐渐靠近,急的黑发少年团团转。
怎么办,要是被人发现,就凭自己这点修为,今儿个就交待在这儿了!
“原来只是无名小辈闯进来?”
身体僵立在原地,悭臾不会笨到连气的远近都区别不清,可这股气何时就在身后的!?
“哦……转过身来,让本神瞧瞧。”
少年依言而行,面前的家伙身着赭色长裳,金饰流光,飘带翻飞,精雕细琢充满威仪的面容让人想到当今洪崖境之主。
“伏羲……?!”
“小小蝼蚁也敢直呼本神的名号?”
看似就比弹琴仙人大不了哪去的伏羲,说话时不见张口,声音传入耳中,早使悭臾冷汗涔涔。
“悭臾才不是什么蝼蚁——”
“虺,而已。”伏羲收敛笑容,黑石般深不可测的眸子慢慢打量着少年,“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小虺尔,竟能闯进洪崖境,全赖你那身坚实却不高的修为。是该表扬一番呢,在本神眼前还能维持人形,有点能耐。”
迎面而来的气息充斥着危险气息,那眼神足够吃了自己。悭臾很奇怪,堂堂大神伏羲,何以对自己唠叨这些废话。
“别、别看了!既身为神,该不会看中我的修为,想据为己有吧?哼,神仙也不过如此!”
久居榣山,美景看得不少,但人情世故云云,悭臾基本不晓得,偶尔听榣山的同类闲聊说起外界凡人和神仙种种,也未曾留心,致使今日落得如此田地,所思所想全都写在脸上,言语中颇有大不敬更毫无保留毫无顾虑,甚至连大祸临头也毫无察觉。
伏羲轻微眯起眼睛,玩腻之感让他失去耐心。虽然眼前少年甚是可爱,不过嘴巴毒得很,脾气也坏透了,留在洪崖境迟早闯祸。也没任何预兆,悭臾只觉僵直的身躯被巨力推离地面,下一瞬,大概会重重摔在远处,肢骸断裂。
但他只发出低沉的闷哼,被清风托起的身体稳稳落地。睁眼看去,其实余波未散。
甚至更可怕。
“……!!”
印象里优雅从容的背影不再,束于衣带的玉珠因无法承受冲力悉数碎裂,凌乱青丝翻飞在烈风中,平地掠起飞沙走石,溅起河水不甘寂寞,搅在风中混了泥沙,朝仙人飞去。尽管拼尽全力,仍不得全身而退,末了巨力硬被抗下,仙人亦无力支撑,单膝跪在夷平的土地上。
“……太子长琴!”
“请伏羲大人息怒,悭臾私闯洪崖境全因我而起,若要降罪,我定当欣然接受。”
突然闯入救人,让伏羲已经不可思议,定睛一看竟是太子长琴,倒是平添几分喜感。“因你而起?你和这只虺相识许久?”冷眼瞧着清朗俊逸的琴仙咳出血,伏羲丝毫不觉异样。
“不过偶识,请伏羲大人莫要责备他。”
居所在洪崖境外的神祗不在少数,只是太子长琴身为祝融之子,无端端溜去什么地方认识悭臾的?伏羲看到他的眼神依旧波澜不惊,就觉无趣。“既然因你而起,就由你解决。速速带他离开洪崖境,往后不得踏入一步,坏了此处规矩,休怪本神不留情面。”
“是,谨记尊言。”
一路憋到榣山,悭臾终究坚持不住,扯住太子长琴的衣袖一口气爆发:
“方才叫你,怎都不理会我!现在倒是说句话啊!”
仙人滞住,略一停顿后继续前进。留下悭臾读懂了他的用意。
“……你很生气吗?”
“为何私闯洪崖境。”
“你好久都没来榣山了,以前常听洪崖境如何如何,我想既然你不来就去找你呗,哪知刚闯进结界就被什么莫名其妙的阵法困住了……哇!”
悭臾低头咕哝,完全没注意太子长琴听后马上转身,一时没停住径直撞进人家怀里,结果身躯被仙人的双臂环拥而紧。
心悸的痛感,悄悄传遍全身。
“倘若你吃下那击,这天地间怕是从此要少只金眸水虺了!你可知远远眺到伏羲大人居高临下盯着你的眼神有多么可怖,你……怎会落到他手里!”
悭臾老老实实听完。“是我不对……向你道歉……以后你只要多来榣山,我就不去洪崖境了……”他怎会不晓得太子长琴的担忧,经此一事,对伏羲也有几分惧怕,总觉那人看着自己的表情有些许玩味成分,假日就算太子长琴邀请,自己也绝不再去。
“你的伤如何?”
“无碍,虽好乐律,却也没落下这点术法。”太子长琴没告诉他,其实伏羲确实下了狠手来着。悭臾大大方方的将头搁在仙人膝上,金眸里全是太子长琴温存的笑容。
“太子长琴,你说榣山成百上千的虺,也绝少见到像我一样眼瞳是金色的,可不正是意指我总有一天修成应龙?”
“修为不高,口气却是不小,也不知适才身陷险境的究竟是谁。”
手里闲来拉过一束流光青丝把玩,太子长琴亦随他去,一心闭目养神,直到被拽痛了,才睁眼责备般的略瞪一下:“我信,可?”
“嗯!”
“不过依我看,做不做得了应龙倒也无甚重要,哪怕做只角龙,亦可翔于天上,自在遨游一番。”
“我可不甘心永远都只是一条小小的虺!只靠自己连榣山都离不开,修成龙以后,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再不受这拘束……”
你常常出神凝视天际的面容,纵使千百年后我也刻骨铭记——“是是是,你的性子本是喜动不喜静,假若一辈子居于榣山,确是闷了些。”
就此问题纠结甚久终于听到句实话,悭臾歪过头猛叹气:“不止闷,简直要闷死了…你也是,那洪崖境里有个伏羲在,你居然还能长久住着,换做是我早就溜了…不过还是你们神仙厉害啊,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呼风唤雨上天入地,当神仙一定都很自在了?”
悠扬乐律如流水般宁静,细听之下,方能发觉其中透出深海般的波澜壮阔与荡气回肠。
洪崖境……何等是非之地,若非如此,那般尊贵的木神句芒为何要独居木森境?
“神仙的苦恼,想必悭臾短时间内难以体会了。生来尊贵者有之,生来落魄者亦存在。一切生灵的运命轨迹自其诞生起就已刻在命盘之上。连神也不能轻易改变,若是随意而为,万物之序便会被破坏,后果不堪设想。”
让这一番话绕糊涂的悭臾反问:“那……如果命运全是注定的,那命不好的不就一辈子翻不了身?太惨了吧?”
不忍看他因此消沉,太子长琴轻轻笑道:“万物生灵皆有终了之时,盛者必衰乃天地法则,但求问心无愧,便是大乘体悟。何况言之不为者居多,好与坏,是与非,一步之遥尔。”
“你懂的好多……”
“我却羡慕你这般活的自在,哪怕今生将逝,也无怨无悔。”
兴许不过一时感悟罢,悭臾可怕的要命,伸手搂主太子长琴死死抱着说什么也不分开。
“不会的,你不能死,死了就记不得我了,到时榣山只有悭臾孤影,如何兑现当初的约定……”
自从遇见你,我就怕独自待在榣山,有你做伴,好过万千。
此刻,毋需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