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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国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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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平十年。
朝光瑞气满宫楼,彩纛鱼龙四周稠。
今日乃大梁国宴。
文武百官依次落座,窈窕美艳的宫女们在筵席中来回穿梭。
位于大殿中央的人身着金黄色龙袍,正威严的扫视着众人。他身躯凛凛,目光炯炯,不怒自威。
坐在他身旁的女子神情雍容,仪态端庄,大有母仪天下之姿。
“启禀陛下,裴丞相传话说是今日身体抱恙,不能参加庆典,望陛下恕罪。”一个太监弯着腰,小心翼翼地说。
“放肆!这裴义荣如今是老糊涂了吗?事事抗旨,飞扬跋扈,是真当朕不敢把他怎么样了!”坐在大殿中央的人怒喝出声。
霎时,原来热闹万分的宴席变得鸦默雀静,众人皆大气不敢出,生怕会引火上身。
“罢了,众爱卿先欢饮畅谈,莫要因这事而毁了今日的兴致,来日朕再与裴义荣算账!”梁帝摆了摆手,像是在驱赶什么不愉快的东西。
宴会又恢复了之前的热闹,随着一盘盘山珍海味被端上来,气氛也逐渐到了顶峰。
这时,一群美若天仙的女子聘聘婷婷的走来,为首的那个更是绝世美人,只见她微微抬起下巴,双脚轻盈点过地面,剪水瞳人中透着数不尽的自信与傲气。
这是本朝大公主林长安。
皇上子嗣薄弱,膝下仅有一女,自是将万千宠爱集了她一身。
公主封号长乐,名为长安。长乐长安,意为一世平安喜乐,事事顺遂。
见到自家女儿,梁帝凛冽的眼神瞬间变得柔和起来,身旁威仪的皇后也朝她露出慈爱的微笑。
林长安朝他们行了礼,身后婉转悠扬的乐声响起,她向众人略微弯了弯腰,而后水袖一扬,开始舞蹈。
只见她莲步轻移,忽而折腰旋转,忽而跳跃腾空,柔若无骨的身子无端的生出万千妩媚来。
突然,她的脚步加快起来,在原地飞速旋转,红袖与裙摆随着舞姿悄然飘起,与花容月貌的她共同构成了一朵绝色牡丹花。
飘然转旋回雪轻,嫣然纵送游龙惊,小垂手后柳无力,斜曳裙时云欲生。
她的舞步未停,但眼睛却似若有若无的在人群中寻着什么。
一个穿绛黑色长袍的青年闯进了她的视线,她与他相视一笑,眼波流转间似乎传递了无限情意。
青年清新俊逸,身上透着谦虚敬慎的沉稳。
那个外人眼中的清冷公子此时却不自知的红了脸,他痴痴地看着她的如画眉眼,有一种想把那只翩翩起舞的蝴蝶抱下来亲吻的冲动。
这是在大庭广众之下独属于两人悄悄的小暧昧。
他爱她,她不仅是大梁尊贵的公主,还是那个日日与他互诉衷肠的小青梅。
他名为裴泫,是丞相之子,身世显赫。
梁帝之前也知道他们两人之间的事,倒也没有阻挡,反而有意无意想要成全这对鸳鸯眷侣,毕竟他最大的愿望便是要女儿开心。
这时,一个侍卫走了过来,他在青年耳边低语,告诉他丞相有事叫他现在立刻回府。
青年只得给她回了一个歉意的眼神,而后起身离去。
那个似乎永远骄傲着的公主在那一刻眼中闪过一丝落寞,却依旧转过身去完成那未结束的舞蹈。
公主的舞姿自是绝美,一曲终了,朝廷上下无人不是赞叹万分。
林长安微微勾了勾唇,缓缓走下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她轻轻抿了口茶,温和的茶水顺着喉咙流下,但她心底却无由的生出一股寒意。
或许是因为那个她期盼能来赏舞的人未能看完全程,她心想,可忽而又觉得不对,她与裴泫感情深厚,只不过是一次舞蹈未能看完罢了,心底的寒意却能如此之重,这不像是失落,倒更像是心悸。
她觉得十分烦闷,索性走上前去跟父王请求离席。梁帝对这个女儿宠爱的紧,倒也没说什么,随她去了。
林长安百无聊赖地回到公主府中,心不在焉地吃着葡萄,依旧觉得心闷得很。于是她干脆招呼宫女们为她洗漱更衣,扶她上床休息。
可身子还没碰到床,远处却有嘈杂声忽地响起。她正想着何人如此大胆,竟敢在宫中喧闹,一个侍卫却突然闯入。
她抬眼,准备怒斥来者,可当看到侍卫的脸时却愣住了。
来者相貌清秀,眉眼间带着一丝清冷疏离,是她最亲近的侍卫叶疏。
叶疏向来忠心耿耿,进退有度,此刻却急急忙忙地破门而入,林长安知道一定是出事了。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叶疏就一把抱住她朝后门跑去,等她反应过来时,却看见几支箭忽地从门外射入,刚刚那几个为她梳洗的宫女已经倒在血泊之中。
她不禁失声尖叫,叶疏死死捂住她的嘴巴,不让她再发出一点声音。
而后,他抱着她在箭林中飞速躲闪,极快地冲出后门跑向旁边的密道。
等再次从密道出来时天已经黑了,他们来到了皇宫外的一个小巷子,这里早已是被战争凌虐过的景象。
林长安这才惊魂未定地开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叶疏沉重地开口。
“裴丞相谋反了。”
林长安的脑中似有一道惊雷劈过,那些与裴泫相处的时光突然浮现在眼前,她只觉得浑身发冷。
“那我的父王和母后呢?他们现在在哪里,我要去见他们。”她压抑着心中的痛苦朝叶疏问道。
叶疏这次却沉默了,他只是看着她,眼泪不自觉地从眼眶中滑落。
林长安看见他跪倒在自己的面前。
“殿下,臣听得宫中传闻,因此事事发突然,众将护驾不力……皇上和皇后娘娘……崩了。”
就在这时,远处的叛军发现了他们,林长安听见他们不断靠近的声音,却再也没有力气动弹了。
她突然有一瞬间感到解脱,那些噩耗砸得她无法思考,她想自己也许就这么一死了之好了。
然而叶疏却紧紧拽着她,她尝试着推开他,可浑身的无力感仿佛是禁锢着她的绳索,她想大哭,但那满腔痛苦到了嘴边却变成了一阵阵干呕。
原来人痛苦到极致的时候是真的流不出一滴泪的。
叶疏不顾公主的挣扎,将她拦腰抱起,向着巷子的另一边跑去。只见他转过一个拐角,然后飞快地闪进旁边一个院子,把她放在庭中的空酒缸里。
林长安只听见叶疏刻意压低着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躲好,我去引开他们,如果明天早晨我还没有回来,殿下便不用管我了。”
林长安下意识地想要扯住他的衣角,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如果叶疏一走就不会回来了。
她已经失去了国家,失去了父母,失去了爱人,她不愿再失去眼前这最后一个与她亲近的人。
可叶疏却微微侧身,躲开了她的触碰。他为她关上了盖子,而后义无反顾地冲出了大门。
叛军已经离得很近了,所幸,刚刚的拐角使他们并未发现公主的行踪。他们叫嚣着逼近叶疏,就像疯狂的猎人在逼近一只穷途末路的野兽。
巷子的另一头是一条河,湍湍的河流冲击着石头,虽不大,但也十分汹涌。
叶疏朝着河跑去,他武艺高强,身经百战,从生死门里不知道逃出过千回万回,他知道,这一次也定能像往常一样平安无事的。
他不会失败,也不能失败,因为那个不识人间烟火的公主还在等着他照料。
只见他身轻如燕,在箭雨中灵活穿梭,很快离河流便只有一步之遥了。
叶疏纵身一跃,想要跳入河中。可就在这时,一个锋利的箭头刺穿了他的身体。
钻心的剧痛传来,鲜血从他的嘴中吐出。恍惚中,他仿佛回到了与长乐公主初见那天。
他站在黑暗中,满身泥泞,就在他快要被这残酷的世界溺死之际,那个无比骄傲的站在阳光下的公主向他伸出了手。
虽是高高在上的姿态,但也掩盖不了女孩眼底的关切。
“我叫林长安,是大梁国的公主,从今往后你就跟着我吧。”
他握住了女孩的手,女孩的手很暖,融化了他冰冷的心。
他听见自己用微不可闻的声音回答道。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