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赴黑暗》独海

10、走进黑暗

　　陆曲楼一直不敢把左手重外套口袋中伸出来导致他干什么都只能用右手，在柳青面前他动作过于僵硬，就像个半身不遂的帕金森患者。

　　柳青洗完澡出来陆曲楼就明显的感受到一道探究的目光钉在了自己的左手上，影笙睡得早，没了这个古灵精怪的妹妹搞气氛，陆曲楼老是感觉跟柳青相处有种莫名的局促。

　　几个小时缓下来陆曲楼可以听见声音了，柳青擦着头发问：“哥，不洗澡么？”

　　“水热不热啊？”陆曲楼避开柳青灼热的视线，做贼心虚般抱着睡衣遮住了左手，“那热水器经常坏，改天我去换一个。”

　　柳青面无表情地垂眸转身去找吹风机，情绪没起伏：“刚好的温度，快去吧。对了，哥，我看只有两间卧室，还有被子么？今晚我睡沙发吧。”

　　陆曲楼：“睡什么沙发，你跟我睡，小时候不就是这样，怎么现在还害羞了。”说完就后悔了，要是一起柳青一定会发现他左手早就断掉的事，他懊恼地暗骂一句。

　　柳青提起了点精神，“没有，就是怕你...没事，那我吹干头发先去睡了。”

　　“怕我不跟你亲啦？”陆曲楼说：“这世界上没人能比得上你和影笙，你们是我唯一的亲人，再过十年也不会变的。”

　　柳青：“嗯。”

　　陆曲楼又接着道：“过来帮我不绷带拆一下，本来一小个伤口也没多大的事，这头都被包圆了，快看不见洗澡了。”

　　柳青犹豫着，想劝说陆曲楼别洗澡了，但又想看看他的手：“伤口不能见水，会感染的。”

　　“我不怕，快点。”陆曲楼说：“今天跟人打一架，身上一股血腥味儿，我有点受不了。”

　　在陆曲楼的软磨硬泡下柳青终于还是妥协了。

　　陆曲楼关上浴室门苦苦扶额，他把左手的手套拿下来盯着黑色冰冷的假肢完全不知道等会儿该怎样面对柳青。陆曲楼到现在还记得影笙看见他左手断掉的那一天，崩溃大哭，差点哭进医院，影笙气得跟他冷战了大半个月。

　　吹风机的声音停了，然后陆曲楼又听见柳青进卧室关上门的动静，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一点。

　　陆曲楼洗了将近一小时的澡，他得确保柳青睡着了不会来质问自己，更重要的是他害怕看见柳青的眼泪。

　　机械假肢被陆曲楼洗澡时摘了下来，他套上睡衣左边衣袖就显得空荡荡的，无力的下垂着随着陆曲楼的动作一步一晃。

　　咔塔——

　　浴室门一开，陆曲楼手里的白色毛巾掉在了地上，湿漉漉的头发贴着脑门，水顺着鼻尖滴落。

　　柳青坐在沙发上手肘撑着膝盖，十指交叉着，微仰着脖颈，刚洗的头发柔顺黑亮半盖着眼睛，以他为中心散发出极低的气压，柳青抬眼看向陆曲楼。

　　陆曲楼心底一慌、眼前一黑，汗毛一竖——

　　一千斤的铁灌向了陆曲楼的双脚，他既不能回头去安上左手也不敢再往前走一步。

　　柳青冷冷道：“哥，过来。”

　　陆曲楼不得不面对现实硬着头皮捡起毛巾坐在了柳青身边，“这个就是个意外。”

　　“哪个？嗯？！”柳青猛地暴起半跪在陆曲楼身侧，紧紧地抓着那空旷的衣袖，眼眶几乎是瞬间通红，血丝从眼底慢慢浮起，他浑身都在发抖，他红着眼逼陆曲楼问：“这个？为什么不肯告诉我？为什么你什么都不肯告诉我？！你耳朵彻底听不见了，不肯告诉我，眼睛差点瞎了，也不肯告诉我！现在我都在你面前了，你还要瞒着我！是不是哪天你死了我都不会知道你埋在哪里！我还每天像个傻逼一样盼着你回来看我一眼...你太狠了，陆曲楼......”

　　陆曲楼这些是真慌了，他想去掰开柳青抓着衣袖的手，陆曲楼尝试了一下柳青反而抓得更紧，那力道像是在空气去抓早就化成白骨的左手，陆曲楼看着柳青的手指甲嵌入手心，鲜血顺着缝隙留下来。

　　“哥错了，哥错了。”陆曲楼弯腰抱住了柳青，温声抚慰道：“没想瞒着你，你看就算少了一只手也不耽误干什么啊。”

　　不安慰还好，陆曲楼一安慰算是彻底把柳青惹毛了，眼泪从柳青眼眶中大颗大颗的滚落，有点一发不可收拾的意思。

　　陆曲楼一只手抱着柳青发现他抖得越来越厉害，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还憋着不发出一点声音，不管陆曲楼说什么柳青都没有回应。

　　“咳咳...咳...”柳青一把把陆曲楼推开，弯腰捂着自己的嘴，陆曲楼急忙去拍柳青的背，帮他顺气。

　　“阿青，阿青？”陆曲楼握着柳青的手腕把人拽到自己面前，低头一看柳青的手心全是血，嘴角也留着血渍，脸色惨白。

　　陆曲楼心疼得要死，他想把柳青从地上拉起来，情急之下一只手用力失去了平衡，没穿鞋踩到头发上滴下来的水迹，人没拉起来，一下子滑倒坐回了沙发上，好不狼狈。

　　陆曲楼：“小崽，别这样。”

　　柳青听到那个称呼，顿了顿，自嘲一笑：“什么也不耽误？”

　　陆曲楼：“......”

　　陆曲楼忽然抱着左边剩下的那一截手臂弯腰痛呼：“好...疼......”

　　这招很管用，柳青马上从地上起来关切的看着陆曲楼，手足无措地想去看陆曲楼疼痛的地方，眼泪也不掉了，嘴角流淌下来的血让他看起来非常可怜。

　　陆曲楼把外套一脱，露出上半身，劲瘦有力，薄肌流畅，胸前后背刀痕遍布，他没有断掉一整条手臂，左手从手肘处断开，留下一个丑陋狰狞的疤。

　　柳青此刻无论从眼神还是气质来说都是阴郁的，他死死盯住陆曲楼的左臂。陆曲楼牵住柳青冰冷的手就像抚摸身受重伤的小狼似的，他开玩笑道：“这个疤是我浑身上下最丑的一个了，想知道怎么来到么？”

　　柳青总算有了反应，他回过眼神看着陆曲楼的眼睛。

　　“我回来后他们不打我也不逼我了，甚至给我找了一份工作。”陆曲楼一顿，继续说：“去打拳，那个地下拳场不正规，在沃明没什么的正规的，经常会打死人。”

　　柳青的呼吸声加重了。

　　“但是阿易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他把我丢到那个地方好像就是为了训练我，在我每次要被人打死的时候比赛都被叫停了，然后又把我拖了丢在医院，等好了又去打，反反复复，七年里我不是在拳馆就是在医院。后来沃明的亡命徒也打不过我了，他们就把我放了出来，再没管过我，打拳无论输赢都有钱，多一点少一点的区别，出来后我买下了这栋房子还让影笙换了个好学校。”

　　柳青哑声问：“手。”

　　陆曲楼笑了笑：“出来后我发现他们还在干那种拐卖人口的勾当，我每一次看见那些小孩哭就会想到你和影笙，他们一哭我就控制不住把阿易的人全干翻了然后放他们走。”

　　柳青听他讲着，一遍又快速地帮他处理头上的伤口。

　　两年前。

　　在陆曲楼放走的那些人中，有的成功跑了，有的又被抓回来了，还有半路就没命的。

　　阿易又抓了很多人过来，与以往不同的是这次全是小孩，这是他们精挑细选出来的，每一个都精致漂亮。

　　陆曲楼觉得不对劲，以前不止有小孩还有女性和健康的男性，他把阿易的一个手下抓来逼问，发现这些小孩不是拿去卖那么简单，他们是一种工具。这些小孩会被送到一群畜牲手里，然后他们会把小孩拿来充当满足自己变态欲望的工具，年纪最小的不过才六岁。

　　陆曲楼简直怒不可遏，夜深人静他又往阿易那群人喝的酒水里面下药，凭借他的身手没人再能拽着他的头发往树上撞了，可是保险起见陆曲楼用药放到了很多人，又动手撂倒了一部分，用绳子把人捆了吊起来，临走前陆曲楼狠狠地在昏迷的阿易肚子上踹了几脚。

　　这一次陆曲楼想把这些孩子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凭借这些年私下建立起来的人脉，陆曲楼成功送走了大部分小孩，让他没猜到的是阿易竟然把孩子分成两部分藏了起来。

　　在回程的路上，陆曲楼接到一个电话刚接通就是一个小孩在尖叫，那种绝望崩溃生命逐渐消逝瓦解的尖叫。

　　电话的另一头阿易那令人恶心的声音在小孩的呼救声中响起：“你觉得你救得了所有人？太天真了，真正的货我已经送出去，至于这剩下的一个嘛？他长得太像你了，我舍不得，而且昨天不知道被谁踹了几脚，这帐就算在他头上吧。”

　　陆曲楼暴怒吼道：“你冲我来！阿易！！你他妈——嘟——嘟——”

　　电话被挂断。

　　“操！”陆曲楼把手机暴力甩出去，手机的一角猛地磕在汽车前面的玻璃上，裂痕四散开来，陆曲楼用力把油门踩到底，这里的山路陡峭崎岖，他却根本不在乎车会不会一个打滑而落下万丈深渊死无全尸。

　　陆曲楼用最快的速度赶回沃明，阿易给他发了一个定位，竟然就在曾经他打黑拳的场馆里！

　　偌大的拳场空无一人，往日的嘶吼喧闹、鲜血困兽无影无踪，屋顶打下来一盏白灯，擂台上站着阿易中间躺着一个小孩。

　　阿易穿着长裤，白衬衫上喷溅了血迹还未干透，领带挂在了男孩的脖子上，那是小男孩身上唯一的布料。

　　地上的男孩毫无生气，浑身上下遍体鳞伤，遍布着被施虐的痕迹，撕咬、掐痕、刀伤还有皮带留下的，最致命的是男孩从胸部到小腹被人生生划开，里面的内脏器官清晰可见，他的脸被划得血肉模糊，已经被蹂躏不能称作为一个人了。

　　鲜血染红了擂台，这是陆曲楼见过最血腥的一次擂台，一个小孩子可以流那么多血吗？

　　而罪魁祸首只是衬衫的一角沾了几滴血，看着陆曲楼是一脸享受完盛宴的表情。

　　阿易说：“我给你打电话的时候那把匕首刚刚刺进他的身体呢，那身体被划开的声音听着真爽，没想到他还坚持得挺久的，啧啧，真是可惜了，一个没控制住玩死了。”

　　陆曲楼彻底疯了，他失去了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