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江山》动力萨摩耶

3、心惊

　　清秋是个机灵的，抄了近路早一步回了凤阳宫，此刻正守在寝宫门口等着湛弘姝。
　　夜很黑，院中几颗垂丝海棠积极的冒出几片新叶，风一过沙沙作响。
　　湛弘姝步履匆匆地从中间穿过，心脏砰砰的跳个不停，她并不是在恐惧什么。
　　脑子中翻涌的记忆让她过于激动了些，一时之间没留神脚下，竟被不知何时顶出地面的树根结结实实绊了一跤。
　　“啊！”湛弘姝一声惊呼，扑倒在地。
　　地上多铺的是青石板，这一跤简直要把她的灵魂都磕出窍了，一股泥土气窜进鼻孔，膝盖手臂无一不在传达着痛意，这跟被劈一剑的痛无法相比，可湛弘姝伏在地上却突然放声嚎哭。
　　前世种种在眼前浮过，无论是接到皇兄战死的消息那一刻的恍惚与悲恸，还是宫门被破时的惶恐，所有情绪都在这一刻得到释放。
　　今日前朝春日宴，宫中仆人都去凑热闹了，四下无人，她这般痛痛快快哭了一场也没引人注意。
　　缓过来神，下巴处又是一阵火辣辣的痛。湛弘姝伸手摸上去，黏糊糊的液体蹭了她一手，凑到鼻尖处一闻，满是铁锈味。
　　脸不会都叫磕坏了吧？她心中暗叫倒霉，抬头看看远处，一片灯火阑珊，没一人注意到此处的异样。
　　湛弘姝索性又趴了回去，预备痛楚消减些再起身。满腔的激动也逐渐消散，她看着这黑咕隆咚的不禁心中害怕起来。
　　正巧远远就传来清秋的呼喊声，“公主——公主——”那声音越走越近。
　　湛弘姝忙鼓足气招呼道：“清秋我在这里！”
　　一盏八角宫灯摇晃着跑近，“呀！”看清人后，清秋心中一慌，失声惊叫起来，“公主！”她被湛弘姝半脸血水吓坏了，手中的宫灯砰的一声落了地，七手八脚的搀扶起湛弘姝。
　　“怎么磕这样厉害？！公主你痛不痛？哎呦哎呦……”清秋身体战栗起来，急得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掉。
　　终于见到了人，湛弘姝顶着半面血色嘴一瘪，呜呜哭诉道：“呜呜呜，清秋你可算是来了，疼死本宫了……”
　　这下清秋也顾不上哭了，掏出手帕小心的为她止血，“公主您还能走吗？要不奴去喊怜春她们来接您。”
　　湛弘姝扶着她的手直摇头，可怜道：“这里黑的本宫害怕，你扶着我一起走就可以，快走吧！”
　　就这般，清秋半搂着半搀着她往寝宫走。
　　待走回寝宫，扶着湛弘姝躺倒在床榻上时，清秋早已满身汗水，一张小脸上泪水裹挟着血，倒像是她也摔了一跤。
　　一宫仆从惊得冷汗直流，请太医的请太医，禀报消息的禀报消息，没一个人敢安歇。
　　不一会儿，便呼啦啦的涌来一群人。寝宫门啪的被人大力推开，身着明黄宫装的皇后急匆匆走进来，直奔湛弘姝床榻。
　　湛弘姝身上刚上了药包扎好，看着胳膊腿没一处完好的皮，下巴处也敷了膏药。
　　脸色苍白的不像话，鬓边发丝也湿成一缕一缕的。
　　见此情形，皇后虚虚搂住她心疼的直喊我的心肝我的宝。女人的衣衫上一股清透的花果香气，闻得湛弘姝昏昏欲睡。
　　她正在心里暗暗思索如何打发走皇后时，湛弘祯又到了。
　　见到她这般模样，男人的脸色又阴沉了几分。向皇后问安后，便拧眉问道：“我只一段路没看紧你，怎么搞成这样子？宫中的下人都是吃白饭的吗？！”
　　眼看他正在气头上，湛弘姝拽着他一角衣袖轻晃，瓮声瓮气的请他恕罪：“不怪他们，是我自己跑的太急，没留意脚下，被绊了一跤而已。”
　　湛弘祯眼见她神色恹恹，冷哼一声不再言语，最后一甩袖大踏步走了出去，顺带还砰的一声合上门。
　　湛弘姝惊得浑身一颤，睡意全无，她知晓湛弘祯喜怒无常的性子，心想应该是气的回宫去了，明日他又会装作若无其事的跑过来招惹自己。
　　“姝儿莫怕，你皇兄就是那种性子，让他自己闹去吧。”皇后不忘宽慰她道。
　　湛弘姝点点头，两人又是一阵寒暄，皇后才依依不舍地嘱咐她好生休息，带着一帮人从凤阳宫离开。
　　待要入睡，湛弘姝才发觉身边宫女一个都不见了，以为是都守在外面，“清秋——”她张口便喊道。
　　不一会儿，清秋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哎，公主您有什么吩咐？”她眼底的惊惧还没来得及压下。
　　“你从哪里跑来的？怎么出了这么多汗？怜春和芙夏她们呢？”湛弘姝展开手臂令清秋为自己脱衣，她眼尖的一眼看到清秋额际的汗水，遂问道。
　　清秋心里似打鼓一般，面上却不敢显露分毫，挂着盈盈笑意，边为她宽衣解带，边声音轻快道：“奴刚去催他们烧些热水，怜春她们被皇后娘娘叫去了，说是要给公主您拿几瓶玉肌芙蓉膏。
　　公主您就安心睡吧，外面有清秋看着呢，不会出什么事呢。”
　　听她这样说，湛弘姝放下一颗心来，凝视着头顶的帐幔慢慢睡了过去。
　　深夜，凤阳宫殿外的台阶下乌压压跪了一帮人，打头匍匐在地上的正是湛弘姝口中念叨的几位掌事宫女。
　　“今日谁负责掌灯？”立在台阶上的太子殿下周身笼罩着肃杀的气息，他眼神阴鸷，缓缓扫过院中一众人。
　　诺大的庭院中寂静无声。
　　“呵……”湛弘祯轻笑一声，缓步走下台阶，在打头一宫女面前站定。“无人掌灯？小顺子。”
　　“此乃掌事失职，按规当处杖刑。”身穿灰色太监服的小太监自几个侍从间跨出来，低头哈腰的应道。
　　湛弘祯一抬手，他身侧等待已久的两个人高马大的壮硕侍卫抬脚上前，一人一边架起他脚下的怜春。
　　怜春的身体簌簌的剧烈抖动着，她看了一眼身边头埋的更深的芙夏，嘴唇颤动最终什么也没说就被拖到了一边。
　　“砰——砰——砰——”……
　　木板拍打到□□上发出一声声沉闷的钝响在宫院中回荡，一声异响都没人敢发出，诺大的凤阳宫更是死一样的寂静。
　　“粗使内侍何在？”湛弘祯淡声道。
　　一个小太监自人群里颤颤巍巍略抬起身子，“奴…奴才在。”
　　湛弘祯单手负于身后，挥了挥手，眨眼功夫，那小太监便被侍从拖了出去。
　　尔后是一声被掐断半截在喉咙里的惨叫，一时之间，台下众人神经绷得很紧，人人自危个个都是身体簌簌的打着颤。
　　片刻后，小顺子上前来回话，“回殿下，都处理好了。”
　　只见湛弘祯眉头沉沉的压下来，“孤的规矩如今成了摆设不成？”
　　小顺子大骇，扑通一声直直扑倒在地，压着声道：“还请殿下息怒！是奴才的错是奴才没有考虑周到，凤阳宫近日新调了一批宫女，奴才疏忽了没有交代……”
　　他还在不断说着，湛弘祯出声径直打断他，“够了，你自去领罚，以后孤不想再看到这种事发生。另外，明日重新调一个掌事宫女来。”
　　说罢率先抬步离去，那几位侍从跟在他身后也悄无声息地重新隐匿到黑暗中。
　　小顺子频频应是，头贴着冰凉的地板，后背衣衫都被冷汗浸透了。
　　彻底听不到脚步声后，他才缓慢从地上爬起来，腿肚子还打着颤。
　　“芙夏姑姑起来罢。”他对着穿一袭粉衫的宫女说道。
　　芙夏心下一松，整个人瘫软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气。她下意识探头望去，哪里还有怜春的身影。
　　自小进宫的她十分了然怜春的下场，念及共事一场，如今怜春一死了之，自己不知还要煎熬到何时，不免有些神伤。
　　正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硬生生被小顺子截断，“劳烦芙夏姑姑以后多念叨些，新入宫的小蹄子可替不了您的位子，看不上的尽管找个由头打发到别处就是，今日这出实属不该，您说是不是？”
　　他皮笑肉不笑的模样瞧的芙夏眼皮一跳，暗道这小太监不愧是太子身边的人，面上直认错，“今日是芙夏的错，连累公公了，日后绝不会再有这种疏忽。”
　　“姑姑伺候好公主殿下便是，小顺子不叨扰了。”小顺子不置可否，挥手让众人散去自己也悄声离了凤阳宫。
　　……
　　湛弘姝这一夜睡的并不安稳，前世种种轮番自她梦中上演，最后是那明晃晃的当胸一剑。
　　她在黑暗中猛然惊醒，想到什么似的一转头，一抹黑影就坐在她床头。
　　有刺客？！
　　湛弘姝的心脏极速跳动起来，她睁大眼，失声尖叫起来。
　　“莫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