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山故事》清塘虾

27、不知所谓的念头

　　长山以承建各种大型、超大型的商住建筑闻名，公司内部的各级经理、主管都有各自善长的工程背景，像宋玦这样手握两个学位的人不在少数。谈起施工、安全、地层结构，几乎个个都能滔滔不绝，但聊起了财务，基本就是人人抓瞎了。
　　对宋玦来说，一份完整的财务报表放在他面前，他能获取的信息非常有限，很多会计科目他即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具有什么意义。
　　夏琮玺给他简单的一番讲解，让他明白自己财务知识的匮乏，同时也更正了自己不应该只把夏琮玺当成个简单的管家，成本控制恐怕只是他工作中最低层次的作用。
　　这个晚上两人聊了很多，如何从财务角度看待生产施工，从管理入手找效益，控制成本的理念怎样深入到个人……
　　宋玦越聊越兴奋，拉着夏琮玺说个不停问个不停，夏琮玺来者不拒，从自己的角度解析问题，很多思考的角度是宋玦没曾想到的，于是，宋玦聊得更兴奋……
　　直到11点多，夏琮玺不停打着哈欠流眼泪的给他画图，他才意识到，夏琮玺今天是越野跑了50公里的人，此时已经是硬撑着陪他，他一把攥住夏琮玺的手道：“还是明天再说吧！”
　　“啊？”夏琮玺红着眼睛看他。
　　“说得太高兴，忘记你体力透支严重，应该让你早点休息。”宋玦道。
　　“噢没事，坐着说话不累，等画完这张图。”夏琮玺冲他笑。
　　“一时半会说不完，我还有好多事想跟你聊呢！收拾了东西睡觉吧。”宋玦坚持。
　　夏琮玺直起腰道：“这样，你帮我做个宵夜，聊完这几句就睡觉，好不好？”
　　宋玦笑，“好，那我现在去，你下楼吧，吃完了上来就休息。”看到夏琮玺也笑着点头又问：“想吃什么？”
　　“嗯…… 下碗面吧，素得也行！”夏琮玺嘻嘻笑，“别让今天的辛苦白白消耗。”
　　宋玦笑着点头离开了卧室。
　　夏琮玺把手里的图仔细画好，还用了不同颜色的线条标注，几张图都完成他拿着图纸下楼来，在客厅的沙发里坐下等宋玦。
　　宋玦动作很快，下了碗虾仁面，加上切碎的小葱和几滴香油调味，一碗红白绿相间的面条就做好了。
　　端到沙发旁时，夏琮玺正盘着腿坐在沙发里。看到宋玦过来，他满脸笑意，伸手接碗道：“好香。”
　　宋玦把碗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皱眉道：“楼下冷，你也不披件衣服下来。”
　　夏琮玺已经低头夹着面条往嘴里填了，忙不迭含混地道：“不冷不冷。”
　　宋玦取了条小毛毯给他披在肩上，就坐在他身旁看起他画得图。
　　“你看这个就是销售经常理解错误的一个问题，”夏琮玺指着其中一张图道：“很多人都认为没有利润或者利润很薄的业务不应该接，这其实是个误区，以我们公司为例，办公宿舍的仓库的租金，人员费用这些钱，跟业务是不挂钩的，就是说无论有没有业务，这些费用都一定存在。而业务的成本呢，又是由直接和变动两部分构成的，人们理解的成本其实经常是直接成本，而变动的这部分就是我们经常说得摊进去的部分。”
　　“……有了边际利润这个概念呢，其实对销售来说就有了指标，只要是有边际利润，就不应该随便放弃，因为它会摊掉许多的变动成本，对于公司来讲是件非常有利的事，摊掉的越多，我们的财务报表就会越漂亮！”
　　宋玦盯着几张图表，脑海里翻江倒海，对夏琮玺道：“嗯，让我消化消化。”
　　夏琮玺不再说话，安静的吃着面。
　　宋玦又看图表，心里把夏琮玺的话对照着图表从头到尾过了一遍，一一细想了他说的问题和情况，想着想着不由得又生出新问题，他怎么会考虑这些呢？财务都是这么考虑问题吗？
　　“你……”宋玦回头想问，话却堵在了嘴里，夏琮玺已经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盘着腿，双手端着空面碗放在自己腿上，头仰靠在沙发背上，姿势像个抱着木鱼偷懒睡觉的和尚。宋玦一笑，悄悄拿走他手里的碗。
　　他一定是累坏了，不然不会这么一会功夫就睡着。要不是这个姿势，真应该让他继续睡。
　　宋玦轻轻碰碰他胳膊，试图轻缓的叫醒他，夏琮玺却一动不动。宋玦又轻拍两下他曲起的膝盖，嘴里还小声的唤：“琮玺…… 小玺……”，随着轻唤，身体也向他倾过去。
　　距离近了，这人的骨相真是漂亮啊！平时见他总会被他那双灵动异常的眼睛吸引，难得有这种光线良好的机会观察他安静阖眼的样子。
　　圆领睡衣上露出截修长的脖子，仰着头的姿势让喉结突出了更明显的弧度，下颌线条干净，肉嘟嘟的下巴显得脸型都圆了起来。也许是因为大量的运动后又泡了澡，夏琮玺的嘴唇比平时看上去红了些，上下唇都不算薄，但有很清晰的唇线。唇上有些隐隐泛青胡茬，唇角微深的却是看上去就很软的绒毛。
　　宋玦想起上次自己忍不住伸手摸过他的耳朵，视线不自觉又看向自己身侧的这只耳朵。明亮的灯光下，那样细软的绒毛都看不到了。他倾身更低，几乎趴到了那只耳朵旁边，是啊，这样才看得到，还是那样，绒绒的一圈，软到随着他呼吸的频率微微颤动。
　　太可爱了，好想亲一下。
　　冒出这个念头，着实吓了自己一跳，宋玦马上坐直了身体，他伸手用力推了推夏琮玺，后者被他推得猛的睁开眼睛。
　　“哼，不好意思，不小心睡着了。”夏琮玺也坐起身看着茶几上的图纸问，“有啥问题吗？”
　　“问题挺多呢，不过今天不说了，回头还要跟你请教，先消化消化。”宋玦冲他笑，一边起身上楼一边又道：“还有，我觉得你今天说得很多东西非常有意思，回头要整理一下，西南公司的经理和各个部门主管也多少要听一听。”
　　跟在他身后的夏琮玺一边捂着嘴打哈欠一边不由得笑出了声：“哈……呵呵，宋总啊，你这是要把我架到火上烤，一边掐着他们花钱的自由，一边还要给他们上课，传授抠门经验吗？”
　　两人走进卫生间，宋玦把牙膏和牙刷递到他手上道：“西南是创业，可不是找大家来享受幸福果实的。这个时候不抠，哪还有抠的机会呢？”
　　夏琮玺举着挤好的牙刷，递还给他牙膏道：“如果赢利能力差，财务不能自主，甚至换掉整个领导班子都算小事，日子不好过的是下面所有员工，年底奖金、晋级评定、股权参与等等这些与自己收入相关的东西都排在其他分公司后，一旦公司竞争力落后，慢慢就会造成人材流失，留下的都是混日子的，再然后恶性循环，公司也慢慢完蛋。”
　　宋玦抓着他的手把牙刷举到他嘴边道：“不说了，你快点刷完睡觉去，等你好了我洗澡。”
　　等宋玦洗完澡出来，夏琮玺早就睡着了。宋玦小心的上床在他旁边坐下，打开床头灯按自己的老习惯拿起书。
　　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今天总是静不下心来阅读，一会想到他头头是道的解析，一会想到他极富耐心的讲解，一会儿又想到他干净的脸，柔软的头发…… 还有耳朵上那圈软软的绒毛。
　　一想到绒毛，他不自觉又看向夏琮玺，这人睡着后非常老实，似乎整夜都不怎么动，一个姿势能保持很久。压着手臂不难受吗？压着的耳朵不难受吗？好想帮他翻个身啊！
　　想到这里宋玦强行收回自己的目光，这是怎么了？他有点不明白，自己今天为什么总会生出这些奇怪的念头，即使对着小自己9岁多的表弟时也从来没有过这种念头，哪怕对方那时还是个只会“咦呀”哭叫的小婴儿，他也从没担心过他会压着哪而不舒服。从来都是表弟哭了他才知道这小孩子肯定有哪不满意了。
　　三十多年，他所有的心思和精力全放在学习和工作上，没关注过任何人，甚至那些被人介绍的姑娘来到他身边，他唯一有过的感觉就是忍耐，忍耐烦燥，忍耐聒噪，忍耐娇情，忍耐乏味…… 忍不下去了离开抽根烟，从头再忍。
　　他的目光又不自觉的飘到夏琮玺身上，怎么这个人这么奇特，永远有那么多让他惊奇的意料之外，总让自己对他保持充沛的好奇心，总让自己不自觉关注他，目光跟随他，甚至下意识担心他照顾他……
　　也许，也许这就是缘份？或者说现在年轻人经常提到的“soulmate”？
　　宋玦点点头，对，可能就是两人气场相合，相互敬佩相互尊重吧。他合上了书，伸手关灯，自己也滑进被窝。
　　黑暗中夏琮玺微微动了动，似乎是伸直了两条弯曲的腿，肩上轻软的羽绒被随着他的动作被拉下了一截，肩膀从被子下探了出来。
　　宋玦伸手拉了拉他的被角，手背碰上他柔软的头发，微微一痒。宋玦心里突然好笑，这人怎么哪里都这么软？软到了绒的程度，软到他总想摸一摸，甚至亲一亲……
　　等等，干嘛又想到亲？为什么会想亲？亲个屁啊！
　　……
　　宋玦几乎是过了一个不眠之夜，身旁的夏琮玺翻了几次身他都清清楚楚，他不停哀叹，强逼自己尽快入睡，可是越强迫越清醒，直到早上快五点，天开始蒙蒙亮才迷迷糊糊的睡着。更不幸的是刚过了一个小时，他又被自己设置的晨练闹铃吵醒。
　　再看身旁的夏琮玺，依旧睡得香甜。
　　宋玦苦笑，近几年自己真是难得失眠，而这个让自己几乎整夜失眠的人现在还睡得这么安稳…… 真是，一言难尽。
　　宋玦悄悄起身，简单洗漱后依照平时习惯出门晨跑，一个多小时，汗流浃背，连毛孔都顾不上胡思乱想了，才回到别墅。
　　一进门，穿着整齐的夏琮玺就从厨房里冒出头招呼：“回来啦？快去洗澡，吃早饭了！”
　　宋玦被他的招呼吓了一跳，回过神来边换鞋边问，“哟，你都做好早饭了？”
　　夏琮玺的声音在厨房里响起，“我可不会做，刚送到的，你快点啊，一会儿凉了！”
　　“噢，很快！”宋玦边答应边跑上了二楼。洗澡很快十分钟搞定，穿衣服的时候宋玦发现房间里简单收拾过，床上被褥枕头整理铺平，昨天散落在桌上的稿纸资料也码齐摆在桌角，窗户也打开条小缝透气。宋玦微微一笑，几下穿好衣裤快步下楼。
　　夏琮玺正坐在餐桌旁看着手机等他。
　　“不用等我，你先吃啊！”宋玦拉开椅子坐下。
　　夏琮玺微笑着放下手机道，“昨晚的宵夜还没消化呢！你快吃吧！”
　　夏琮玺买的早餐挺丰富的，粥、小菜、小笼包、鸡蛋饼、煎饺，每样都有一些。宋玦笑道：“我吃不掉这么多，你也吃啊！”
　　夏琮玺却盯着他的脸仔细看，问道：“你昨晚没睡好吗？感觉眼睛下面都是乌青的。”
　　宋玦一噎，马上微笑着说：“是啊！太兴奋了，想着跟你聊的东西，不知不觉天都亮了。”
　　“啊你不是吧！”夏琮玺歪着嘴角，“你想聊我随时都可以过来啊，怎么还头悬梁锥刺股了呢？”
　　宋玦趁着往嘴里送包子的举动只弯着眼睛笑，没有答话。
　　夏琮玺继续道：“你这么客气，我每次到你家来是纯粹享受的，好吃好住还车接车送，你要是需要，我巴不得天天跟你来聊天呢！”说完也拿起个包子往自己嘴里塞。
　　宋玦忽的生出“天天来多好啊！”的念头，差点就开口说了出来。幸而嘴里的包子还没咽下去，就这一秒的时间让他迟来的理智及时打断了差点脱缰的嘴。
　　终于咽下嘴里包子，他开口道：“确实是听君一席话，以后要经常请你给我讲了。”
　　“嗨这是小事啊！”夏琮玺摆手，“在这也没个亲戚朋友的，你随时需要我随时过来啊！”
　　宋玦真诚的点点头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