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山故事》清塘虾

13、怕水？爱水！

　　剩下的路程大概只有五六分钟，但夏琮玺的反应安静异常，甚至弄得宋玦都不知道该说几句什么才能缓和这种安静。
　　好在，很快要到达目的地，宋玦转了话题，开始简单介绍这家洗浴中心的特点，夏琮玺也从善如流问起相关问题。到两人走进店内时，夏琮玺看上去已经像个常客了。
　　换了衣服，宋玦建议先去吃点东西，夏琮玺点头跟随他到自助用餐区。
　　自助餐区人还不多，三三两两的坐着几桌人，全部身着洗浴中心提供的休闲衣，深蓝格子的男士装和浅蓝格子的女士装，都是短袖和中短裤的款式。
　　两人端着盘子取餐，宋玦边走边对夏琮玺道：“不要吃得太饱，7分饱吧，不然一会泡澡会难受。”
　　夏琮玺忙着点头，眼光却早被吸引到各类肉食上。
　　两人回到餐桌时，宋玦看到夏琮玺的盘子，忍不住笑了起来，调侃道：“夏主管果然爱吃肉啊？”
　　夏琮玺看着自己一根菜都没有盘子也笑了，解释道：“我上午运动完，回到家就饿得要死了，一直忍到现在，再不补充红肉，怕会低血糖了。”
　　“哦？上午运动了？”宋玦问。
　　“嗯，跑步十公里，器械四十分钟吧。”夏琮玺边吃边答。
　　“哦，那你很早就去了？”宋玦问。
　　“八点多到的吧。宋总，你要不要跟我去一趟试试？那家真得不错。”夏琮玺问。
　　宋玦点点头，“好啊！现在我只能跑跑步，很久没游泳了。”
　　“你很喜欢游泳吗？”夏琮玺问。
　　“嗯，我很喜欢水，不知道为什么。”宋玦笑。
　　夏琮玺眼睛一亮问道，“所以你喜欢泡澡也是因为喜欢水吗？”
　　“呃，一部分原因吧。喜欢泡澡主要是因为我大学时期打工的收入都是从各个洗浴中赚来的。大概那时候是以服务员的身份混在各类浴场，收入高了以后希望自己也能享受服务，所以就格外喜欢泡澡了。”宋玦耐心解释。
　　夏琮玺没想到宋玦喜欢泡澡还有这样一层心理因素，联想到他之前说过父母早亡，大学时期的那段经历想必很苦。
　　“其实夏主管，我有件事要拜托你。”宋玦突然开口，打断了夏琮玺的思绪。
　　“你说。”他下意识接道。
　　“公司里没有人知道我父母去世的事情，入职表我填了姨妈一家的信息，主要我是在她们家长大的，我希望……”
　　“啊这个你放心，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夏琮玺马上接口道。
　　“谢谢！”
　　“这种感觉我明白，就是不希望有任何一个人用特别眼光看待我的出身，无论是特殊的、怜悯的、羡慕的还是鄙视的，只想做个普通人，过普通日子，哪怕我优秀或是平庸，都是我自己选择的，我自己努力得来的，跟我的家庭，跟我是谁的儿子全都没关系。”夏琮玺娓娓道来。
　　宋玦微笑着点头。
　　夏琮玺表述的其实只是他自己，宋玦并不是因为这个，但没关系，他能做到就好。在路上他突然告诉夏琮玺自己父母早亡的事情，连他自己都没法解释。他从来都把这件事掩藏的很好，无论是谁，无论用什么方式，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得知他真实的家庭情况。他自己也不知道在车上时怎么了，不是他忘记隐瞒，也不是他没有戒心，似乎下意识里有什么东西冲破了他一直给自己设置的重重警戒，真相就那样轻轻松松的流露出来。
　　也许，宋玦安慰自己，也许只因为面对一个纯真的人，他的良心让他不忍说谎。
　　用完午餐，自助厅里人也越来越多，宋玦带着夏琮玺去了温水池泡了二十分钟，淋浴过后再带他去汗蒸室，掐着时间蒸了十分钟，出来又去自助区吃了些水果，最后做了全身spa才离开洗浴中心。
　　“夏主管，感觉怎么样？”上了车，宋玦问。
　　“嗯，确实挺舒服的，感觉很悠闲，很享受。”夏琮玺边回想边回答。
　　宋玦笑着点头，“那欢迎你经常约我一起去泡澡！”
　　夏琮玺笑得很勉强，单是那笑声已经很说明问题了，还没等宋玦给他找个台阶下，夏琮玺已经老老实实说出实情，“宋总，那个…… 其实我不太喜欢，虽然确实很舒服，但我觉得挺浪费时间的，而且有点过于休闲了，呃怎么表达呢，就是我觉得……”
　　夏琮玺开口的时候宋玦吃了一惊，没想到这人实在到这个份上，竟然连个敷衍的谎话都不讲，真不知道该高兴还是无奈。
　　“呃没关系，”宋玦打断他，微笑着说，“真没关系，下次就不约你来了。”
　　夏琮玺也为自己的直接感到不好意思，“宋总，我真不想骗你…… 我其实是有点怕水的，下了很多年决心学游泳，一直到现在都还没学会……”
　　“啊？怕水？”宋玦好奇的问。
　　夏琮玺不好意思的点点头道：“我小时候吧，很小的时候，大概四五岁，在浴桶里洗澡，差点被淹死。”
　　“浴桶？”
　　“对，就是那种真正的桶，可以坐进去，也可以站着的。我那会不高，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呛了水，怎么也蹬不着底。”夏琮玺比划着，连瞳孔都缩了缩。
　　宋玦看出他的不自然，不自觉皱起了眉头问：“你身边当时没有成年人吗？”
　　夏琮玺摇了摇头，垂下眼睛道：“那天是我妈正在给我洗澡，冬天很冷，她就加了很多许多热水，后来我爸回来，他们不知道为什么吵起来了，越吵越凶，后来还开始砸东西，我还听到我妈的喊声……”夏琮玺轻轻笑了一下，“然后我就呛水了，再然后越来越严重，等再醒过来就在医院了。”
　　宋玦笑了笑道：“夏主管，其实你可以一开始就拒绝跟我来。”
　　“呃不不，我现在已经不像小时候那么恐惧水了，尤其这个水深还不及腰，也不用把头埋进水里。我觉得挺舒服的，不过就是到不了喜爱的程度。嗯，下次我约你去健身吧，或者长跑爬山徒步野餐烧烤什么的都行，这些活动你喜欢吗？”夏琮玺似乎生怕宋玦会拒绝似的，一口气说出许多项目。
　　“好啊，没问题，我也很喜欢户外运动。”宋玦冲他温和的笑，又补充道：“或者也可以约在湖边活动，吃完玩完我还可以下去游一圈，”说着对他眨眨眼，“这样谁都很开心。”
　　夏琮玺也笑了起来道，“你是真的很喜欢水！”

　　宋玦送夏琮玺到公寓时已经5点多，两人分别后，宋玦并未回小别墅，而是驱车到了北郊的清芸公墓。
　　很久都没来过了，宋玦想。
　　这里安睡着外公、外婆和妈妈。
　　清芸公墓就座落在清芸山脚下，坡缓而多树，景色美丽。
　　三块墓地是并列的三块，外公在左外婆中间妈妈在右。小小的石碑上，雕着暗金色的名字和生卒年份，外婆和妈妈的两块碑都是外公操持立的，外公那一块的立碑人是宋玦。
　　他把三束白黄相间的小雏菊分别放在三块碑前，轻轻擦净碑上小照片的浮土，缓缓坐在了妈妈身边。
　　“妈，外公，外婆，我来看你们了。”宋玦看着碑上的照片，妈妈是个美人，笑起来更是甜甜的，眉眼里都泛着温柔，嘴角边浅浅的梨涡里都盛满了蜜糖。可宋玦却越来越觉得，自己已经快要忘记她生动的笑起来的样子了，似乎她的甜美温柔仅存在影相里，记忆里的妈妈是惊慌的，恐惧的，带着哀求和决别。
　　“我跟公司申请调回西南来工作了，以后会经常来看你们。你们都好吗？我很想你们！”
　　宋玦的声音有点哑。
　　“我现在就住在外公的小楼，昨晚又看了一遍妈妈的最后谢幕表演，我还带来了妈妈最喜欢的红舞鞋胸针。”宋玦伸手入怀拿出盒子，轻轻打开放在墓碑前。
　　“公司里的人一直都一样，勾心斗角，拜高踩低。到现在我也没找到那个人，唉，是我没用。妈，你别怪我。”他点燃一支烟缓缓吸了起来。
　　上次来看他们已经是去年的事情了，宋玦看着墓碑上的照片，心里又泛起一阵酸劲，他吸了吸鼻子又道：“我碰上个有意思的人，很直爽，在长山这种公司里，应该算得上纯洁了，我觉得能跟他成为朋友。”
　　说完他自己都觉得奇怪，这算什么大事？为什么这件事都要拿出来说给妈妈和外公外婆听？
　　“我升了职，现在是西南分公司的经理，”他自嘲地笑笑，“屁的经理，不过是抢了个没人愿意做的事，名头好听。不过你们放心，我在长山混了五年，没人比我还知道这帮人的德兴，这群小鱼小虾，都好解决。”
　　他看着外公的照片道，“外公，公司里有人给我介绍了几次女朋友，试着处过了，没个能行得通的。我记得你说过，女孩子要聪明有头脑，不能只想着漂亮，那些领导家的女儿都是个顶个的漂亮，可惜不是撒娇卖萌，就是研究怎么花钱消费，甚至有的连基本礼貌都没有。短期之内我找不到满意的，你也别怪我，要不真给你带来了，你还得骂我。”
　　“外婆，最近练琴了吗？有没有老头追着想听你弹琴的？外婆，有什么事放宽心，别上火着急的。”宋玦轻轻一笑，“在那边应该也没什么事会再让你着急上火了，你不用担心我，我一切都很好，如果能找到那个人，会更好！”
　　宋玦清了清嗓子又道：“今后几年我应该都在西南，我会经常来看你们的，你们也别忘了我，时常给我托个梦吧。”
　　说完他用手指摸摸妈妈的石碑，轻声说：“回头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