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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救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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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至黄昏,长安城内不少人家点起了灯火。高家门外,渭安郡王府的马车缓缓停下。
秦兮竖起发髻,涂黑了脸,又换了一套男仆的衣裳,先下了马车,与车夫一同立在一旁等候。
随后,李绎瘦长的指节撩起门帘,踩着脚凳也缓步下了马车。
高昌和高骞早已等在门口,见李绎下了马车,立刻迎上前来。
“这个小郎倒是眼生,殿下今日怎么没带着秋齐?”
李绎温和一笑:“府里有事让他做,今日便没带着。”
“如此,那殿下今日怎么有空到臣这里来?”高昌年近知命而拜相,如今深得圣人信赖,眉眼间都是春风得意。
“郡王殿下。”高骞也拱了拱手。
李绎也拱手回礼,“高兄,听闻近日已擢升吏部郎中,恭贺恭贺。”
“殿下客气了。”高骞摆摆手,嘴角却是止不住的笑意。
李绎转向高昌,语气温和地道:“高相,言寻确有一事想与您商议,此时到访,还请您不要嫌弃。”
“殿下哪里的话,快请进。”高昌将人请进门内。
李绎抬步时瞥了秦兮一眼,秦兮从未抬头,亦步亦趋地紧跟在他身后。
秦兮眼见高家父子二人走远了一些,低声朝李绎道:“殿下,劳烦你拖住他们,我去后院。”
李绎并未出声,只轻轻颔首,装作不知。秦兮便慢下脚步,落下李绎等人,悄悄转身朝后院方向而去。
李绎目不斜视,跟着高家父子进了前厅,坐在上首。担心秦兮不在一旁候着引高相府里人生疑,便先开了口。
“高相,可否……”
高昌会意,便屏退了下人,略有犹疑地问:“殿下说有要事与我商议,不知是何事?”
高昌心里打鼓,昔日问鼎高座的李家,如今被一个女人抢了天下,除了那件事还能有什么要紧事呢。
“其实也不是什么急事,但却压在言寻心头,放心不下。”
“殿下但说无妨。”
“敢问高相对圣人谕意迁都洛阳一事如何看?”
高相闻言一惊,他竟是来问此事的?
“此事臣不敢妄言,一切皆是圣人定夺。”
李绎笑了一声,“高相不必惶恐,今日权当晚辈与您闲话家常,您也知道,我李家如今景况,不过是想谋个安稳日子罢了。”说完便端起茶杯,掩下了落寞的神色。
高相听着李绎这语气,不免也有些共情,李氏的根基在关陇,如今不仅天下被夺,还要随圣人决断搬到洛阳去,往后的日子恐怕难过。
“殿下切莫忧心,圣人终归是您的祖母,总会为您和李家考虑的。”
李绎轻轻颔首,放下茶杯,“多谢高相,有您这句话,言寻也算安心了。今日其实还有一事。”
高昌惊疑一声,“哦?殿下但说无妨。”
李绎看向高骞,“昨日我到京兆府去,听说高兄被牵扯进了一桩案子,一名叫次月的艺妓被人所害,不知高兄认识否?”
高骞立即站起,“这案子跟我有何关系,京兆府那方是搞什么鬼,那贼不是已经抓到了吗!”
“高兄莫要着急,是有人说看到你曾出入次月的住处,非说次月一案跟你也有关系。
“这事真与你有关?我平日是如何说的,不要和那些妓子攀扯,你怎么就是不听!”高昌脸色黑沉,但碍于李绎在场不好发作。
“我没有!次月是月临楼有名的卖艺不卖身,我只是听那些下官说起过几句罢了。”高骞的语气低沉下去,显然没有什么底气。
“你!”高昌如何不知道这个儿子的德性,只拍了下桌子,冷哼一声。
“父亲,你何必生气,狎妓而已,哪个男人私下不是如此,我也只是见她美貌,又没做什么!”
李绎适时地出声:“高兄确是与此案没什么牵扯?”
“自然,我杀她做什么!”
“我也信高兄的为人,想来也是京兆府那方弄混了,便为你解释了两句。”
“那便多谢殿下了……”
高骞还未来得及坐下,一声惊呼从后院传来:“贼!来人呐,快捉贼!”
高昌也惊起:“怎么回事!”
三人出了前厅,后院方向跑来一名女子带着几个仆人。这女子猛地扑进高骞怀里,惊疑未定,“郎君,后院有贼!”
原来这是高骞的正妻张娘子,高骞扶住她,低声安抚:“相府前后都有人守着,哪来的贼。”
张娘子用帕子捂着胸口,“真的有!我看见那人蒙着面一闪而过,又匆匆逃走了!”
高昌沉声问张娘子身边跟着仆人:“可去追了?”
“去追了,没追到。”
高昌轻咳一声:“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然后吩咐那几个仆人,“前后院都搜查一遍,看看可有什么遗失!”
“是!”
几个仆人领着吩咐下去了。
高昌转向李绎,略有些不自然,“殿下见笑了。”
“看来近日长安城果真不太平,高相,既然如此,言寻就不多打扰了。”
李绎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站在廊下的秦兮,她还是垂眸立着,没有人发现她方才并不在。
高昌将李绎送到门口,秦兮跟在后面,在李绎上马车前扶了他一下,快速地低声说道:
“殿下见谅,阿雀在马车里。”
李绎面色一凛,秦兮以为他生气了。也是,郡王马车必定是不容他人坐的,何况阿雀还只是个小婢女。
“殿下恕罪,时间太紧,我只能先把阿雀藏在您的马车里,只等到了大街后,您把她放下即可。”
李绎刚抬上的脚又放回了地面,冷声道:“本王骑马,你在下面牵着。”
“殿下不必如此委屈,您的马车大,阿雀受伤昏迷,不会影响到你。”
然而李绎已经径自上了马,“还不过来。”
这人竟然来真的!
秦兮沉着气,牵着缰绳,还不忘吩咐后方的马车跟上。一行车马缓缓而行,离高府越来越远。
“阿雀已经帮你救出来了,你拿到的东西呢?”
秦兮抬头看向正端坐在马上的李绎,“殿下为何参与这桩案子?”
李绎目视前方,“你觉得我是为什么?”
“郡王殿下应当不认识次月与阿雀?”
“不认识。”
“那殿下到底是为了什么?”
李绎没有立刻回答,等到车马行过热闹的朱雀大街,沿着渭安郡王府的方向缓缓而行。
良久他才状若无意地开口:“你从哪里来,从前住在长安城吗?”
“什么?”
秦兮没听清这句状似低吟的一句,抬眸看向李绎。
“没什么,停下吧。我骑马回去,你与那个婢女回去吧。”
李绎淡淡地嘱咐了一句。
“殿下是说让我坐您的马车?”
李绎拉了下缰绳,微微用了蹬了一下马蹬,那马应声而起。
“嗯,这次过后,记得你我之间的约定。”
秦兮却喊住他,抱拳行了个礼,“秦兮还有个不情之请。”
李绎不曾回头,但急急勒马,淡淡说了一句:“说。”
“殿下,我想请您帮我找到次月的尸身,白日里我本想去见见她,但京兆府却弄丢了她的尸身,赵郎君也是知道的。如今阿雀如此模样,我实在是走不开……”
“可以,若是有消息,我会让人通知你。”
“多谢殿下!殿下放心,此番秦兮只为查找真相,绝不会改变约定。”
“好,我只知道了。好自为之。”马蹄声再次响起,李绎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这冬日寒凉的夜里。
“好自为之?”
“他在提醒我此案另有隐情?”
客栈的卧房,秦兮坐在桌边,心头惴惴不安的,她看向躺在床上的阿雀。一刻钟之前,她已经找人为其清洗并换了衣裳,可她满身的痕迹还是遮挡不住,新的旧的,青紫和淤血令人触目惊心。
大夫来看诊时连连摇头,“再晚一步,这小娘子只怕就……”
秦兮不由回忆起当时在高家见到阿雀的模样。她是在高家荒院找到阿雀的,她被关在一处暗房里,身上衣物残破不堪,人已经烧得昏昏沉沉,口中呜呜咽咽的:“娘子、不要……”
幸好大夫用药后,她此时倒能安稳地睡下了。秦兮却不敢睡,守了她一夜,如今除了狱里的那采花贼,只有阿雀可能知道当日的真相了。
翌日一早,门外响起了不轻不重的脚步声,秦兮乍然睁开眼眸,抓起了手边的剑,将阿雀床上的床缦放下,继而轻轻来到门后。
几声敲门的声音响起,却只是客栈小二的声音:“两位娘子醒了吗,小人来送您二位的早膳!”
秦兮一把拉开房门,“吱呀”一声,床上的阿雀眼眸颤了颤。
“娘子,您醒了!这是您的早膳!”二小咧着嘴笑道。
“端进来吧。”
秦兮见过这人,便往旁边让开,令小二端着托盘进去。
小二将早膳一一摆在桌面上,口中轻快地道:“娘子,还有位娘子呢,还没起吗?”
秦兮坐下,淡淡回应:“嗯。”
“哦,原本还想跟您二位说今日朱雀门那里有好戏看。”
话音落了几瞬,小二见秦兮不答话,一勺一勺地喝着热粥,忍不住搭腔:“娘子不问我什么好戏?”
“什么好戏?”秦兮无奈问了一句。
“前日抓到的那个采花贼要被斩首示众了!”小二没有看到秦兮脸色骤冷,继续说道:
“这贼真是死得痛快,这几年玷污了不少娘家小娘子,这回听说奸杀了月临楼那位最才貌具备的艺妓次月,被当场抓住,这才能要他的狗命!”
小二还要再骂,秦兮打断他:“你说的是真的?”
小二点点头,“自然是真的,不少人去看,还有半个时辰就行刑了……”
“哎,小娘子,你醒了!”
秦兮顺着小二的目光,“阿雀!”
阿雀惨白着脸,蓦地跪了下去。
“秦娘子,我们娘子,去了……”
秦兮快步上前,一把扶住阿雀,“起来吧,你身上还未好。”
阿雀却执意跪在地上,“秦娘子,我不知道凶手是谁,但我知道那日来的人还有户部尚书刘怀……”
“我知道了!”秦兮蓦地打断了阿雀,将其扶起,“你在这好好养伤,我出去一趟。”
“娘子您去哪,我这还有一封给您的信。”小二随后拿起托盘上一封信递给秦兮。
秦兮没接,反而握紧了长剑,剑鞘上的花纹有些硌手,凛声道:“我回来再看!”
秦兮刚刚踏出房门,阿雀喊了一句:“秦娘子,您去做什么?”
“先救下那个贼!”秦兮留下这么一句就消失在门口。
小二错愕,喃喃地道:“那不就是劫法场?这世道,斩首不是没看过,可劫法场倒是第一回啊!我得看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