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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次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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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京兆府门口。正午日头正盛。
秦兮从袖里掏出一折信封,郑重地呈给了守门的小吏。
“您请看看,草民的确是此案中次月的好友,这是她生前写给我的手书。烦请您再通传一声,我想见见那个杀害她的采花贼。”
小吏接过信封,展开仔细看了,然后抬眼问了句,“你和这名叫次月的艺妓是因何相识?”
秦兮眼皮颤了颤,低声答道:“偶遇,我们一见如故。”
小吏嘴角一抿,又递还回去:“啧,可不是我为难你,奉劝你回去吧,此案已成定局,采花贼杀人没什么稀奇的,她这个运气不好啊。”
秦兮接着信,不曾动摇:“劳烦长官再通报一声!”
“哎,你这!”那小吏握紧腰间刀柄,“你这人怎么不听劝呢,今日我们府尹有要客,岂容你在这胡闹!”
话音刚落,深红的大门从内打开,京兆府府尹吴与善送了两个人出来。
秦兮抬眼望去,见到走在最前头的吴与善,穿着京兆尹的官服,于是秦兮绕过小吏,朝着前方抱拳行礼,沉声一唤。
“草民见过府尹!”
三人停下脚步,吴与善其实早就看到秦兮喝小吏的争执,顿时面容严肃道:“你是何人,为何在府衙门口吵闹?”
秦兮不曾抬头,还未来得及回话,被小吏截断。
“回禀府尹,这人胡搅蛮缠,下官这就将她赶走!”
小吏说着就抓住秦兮手腕,秦兮却步伐一转,迅速挣脱,三步作两步来到吴与善跟前。
“草民秦兮,是采花贼污杀艺妓一案中次月的好友,我有书信证明,今日来是想为她查清此案的真相!”
“真相?这倒有趣。”
秦兮望向出声的人,赵凌立在台阶上,在这寒天腊月里还摇着一柄羽扇,脸上是温温的笑意。他身边除了京兆尹还有一人,侧脸轮廓分明,背着单手直立,抬眼望过来时,眼波静得像冬日里的雪景,无垠。
这二人打扮虽平常,却能由从三品的京兆尹亲自送出来,想必身份不凡。若要求情,眼前或许是个绝佳的机会。秦兮正想着,那赵云习再次出声。
“吴公,云习也听说了,近日长安城出了桩案子,采花贼杀害了月临楼的一个艺妓,难不成此案还有什么错漏之处?”
“世侄没听错,确是如此。此案动机明确,不过是采花贼见色起意,且犯人当场抓获,不会错漏。”
吴与善语气郑重,秦兮却蹙了蹙眉,心想他倒不像说谎。
赵云习不动声色地瞥过秦兮一眼,自然看见了她眉心的犹疑。
“不知云习可否和这位娘子一起去看看那采花贼的模样,吴公知道,我向来好事,早年游历江南,最爱看些民间轶事。”赵云习似乎真来了兴趣,对京兆尹如此说。
“这个……罢了,殿下和世侄若是感兴趣,我也不好回绝,便和这位小娘子一齐去罢,不过可不要待太久。”
吴与善小心看了一眼一言不发的李绎,仿佛他看不看倒是无所谓的。
“云习有数,多谢吴公!”
赵云习摇着羽扇转身对李绎道,“殿下,咱们一起去看看?”
李绎身形未动,淡淡地开口:“不必,京兆府既已定案,便无再去查看的必要,要去你去吧。”
李绎对吴与善颔首,随后便举步下了台阶,略过秦兮径自往马车去了。
独属于渭安郡王府的马车缓缓而去,吴与善身上的大石似乎轻了些,语气缓和道:“云习世侄,我还有些事,便不作陪了,你若要和这位小娘子去牢房,我便让小吏带你们过去。”
赵凌立即对吴与善拱了拱手,“吴公去忙便好,我们自会寻方便。”随后朝着秦兮道:
“这位娘子,咱们一起吧。”
秦兮即便有些纳闷,也依然踏上台阶,朝赵凌抱拳一揖,快步跟上他,来到吴与善身后。
进了大门内,眼看吴与善将要离开,秦兮忙唤了一句,“草民斗胆,还想求府尹允我去停尸房看看次月的尸身!”
不肖说吴与善,就连赵凌都转过了身,看向秦兮。
可她一脸无畏,“次月被害突然,我身为她生前好友,理应去看看,还请府尹成全!”
“放肆!”吴与善面色铁青,“本府是看在云习的面子上允你去见杀害你好友的凶手,可你不但不知足还一而再再而三质疑本府办案!来人,将她赶出去!”
赵凌适时地站出来,挡在秦兮面前:“你这小娘子也真是的,叫你看看凶手就罢了,你好友的尸身自然是在府衙内好好的,吴公您说是吧?”
两个小吏见赵凌有意挡着,不好下手。吴与善见状自然也明白赵凌是有意护着秦兮。
虽然他不明白堂堂赵国公赵廷玉的孙子,赵家的大郎,为何会对这冲动莽撞的小娘子另眼相看。
但赵国公在朝廷尽忠多年,朝堂众臣一半是他桃李。现在虽已年迈,但此时召回这个在外游历多年的孙子,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是有意让赵凌承袭,更不用说,赵凌是方才那位渭安郡王的表兄。
想清楚了这里面的利害关系,吴与善收敛了怒气,对一个小吏道:“去看看停尸房那边的情况,回来禀报。”
秦兮心知这是京兆尹看在赵凌的情面上同意让她知道些有关次月的情况,可又不允她亲自去看。
秦兮还要说话,赵凌却突然抓住她的手腕,秦兮虽会武,但赵凌帮了她两次,她也不好驳了他的面子,遂停下了动作。
这时,传话的小吏急急忙忙地跑回来,“府尹,不好了,那艺妓的尸身不知道哪去了!”
“你说什么?”
秦兮蓦地挣开了赵凌的手,一把抓住小吏的衣领,“什么叫不知道哪去了?”
京兆尹见状面色发黑,“你这刁民实在放肆,还不快放开他,让他把话说完!”
“小娘子别冲动!不要在此动武!”赵凌来到秦兮跟前,及时提醒一句。
秦兮不得已放开了那小吏,小吏继续答话:“下官也不知怎么回事,停尸房那处说,午时前尸体还在,转眼就不见了,现下已经找过一遍,尸身确实不知所踪了。”
吴与善冷哼一声:“快带本府去看看,区区一名艺妓的尸体都能不见,传出去我京兆府还不让人笑掉大牙!”
“我也去!”秦兮跟上,却被两个小吏拦住。
京兆尹冷声道:“云习世侄,今日本府要办案,多有不便,你与这位娘子还是先回去吧。来人!送客!”
秦兮不愿意,赵凌拉住秦兮的衣袖,对她摇了摇头,轻声提醒:“先找机会去牢房审问采花贼,停尸房可以晚点再去。”
秦兮顿住脚步,次月已死,此时再看无用,就算她身上留有什么证据,怕也早已被这里的人搜刮干净了,还不如去见那个活着的贼。
此时,几个小吏跟着吴与善都往停尸房去了,赵凌抓着秦兮的手,“跟我来!”
赵凌带着秦兮来到牢房门口,二人被门口的小吏拦下问话:“何人来此!”
赵凌松开了秦兮,自怀中掏出一枚方正的白玉小印,“在下赵家子孙,今日获吴公准允来看看前两日抓到的犯人,很快就出去。”
小吏接过莹润精巧的小印查看一番,这是上好的白玉,除世家贵族,普通人哪用得上,且上面刻着赵凌的小字“云习”,小吏忙屈身,双手奉还小印。
“下官有眼不识泰山,您请便!”
赵凌收回小印,笑道:“无妨,劳烦看守一二。”
“是!”
秦兮跟在赵凌身后,一步一步走向湿暗的牢房内。两人在一间牢房前停下,只见一人带着脚铐,穿着破烂的囚服,蜷缩在靠里的一角。
秦兮眉心微皱,习武之人即便获罪身上也不会有如此多的伤痕,而且都是新伤。除非有人已经对他动过刑。
赵凌心里是同样的想法,于是对秦兮道:“快去问吧,时间不多。”
赵凌说完,就往外走了两步,背过身去,只留下秦兮和采花贼二人。
秦兮轻声道谢,然后来到牢房门前,掏出腰间的匕首,在门上敲了敲。
清脆的碰撞声吸引了那采花贼的注意,他慢慢回过神来,看向秦兮,嘴里咕哝着:“我不知道……”
秦兮停下敲击,缓缓出声:“我还没问你,你便说你不知道什么?”
采花贼还是重复着:“我真的不知道……放我出去吧……”
“那你应当认识被你杀害的艺妓次月吧,前日夜里到底发生何事?只要你交代清楚,我便救你出去!”
那采花贼突然激动起来,他来到秦兮面前,扒着门栏:“我说!人不是我杀的!那晚我只是路过,一时色迷心窍,但我到的时候那个女人已经中了一刀!”
秦兮握紧手里的匕首:“那凶手是谁,你可有看见?”
采花贼突然瑟缩了一下,低声回答:“凶手我不知道……”
秦兮突觉耐心耗尽,自她在连山收到次月的信到此时不过半日,竟觉得越过了千重山一般无力,那样一个温婉善良的女子死在一个不知名的夜里,此刻就连尸体也找不到了,秦兮怎能不气。
她一手扯住采花贼的囚服领,一手掐在他的脖子上,用了十成的力,以至于指骨泛青。
“听说你的确是个不折不扣的盗贼,污杀了不少年轻貌美的小娘子,若是你说不出凶手,便是活着也没用!”
不过一瞬,采花贼的额头上便青筋怒胀,脸色通红,剧烈地咳嗽起来。他拼命拍打着地面。
“救我,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