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簪》慢慢十三春

3、梦寐未消

　　天凉了，是夜已深。
　　扶柳阁中，其乐融融的一片，真是好不快活。
　　绛紫从远处走了过来，手中拿着形似莲花的红色月饼，递到柳音面前，说，“小姐，吃月饼吗？”
　　身着素衣的女子，笑着摇头：“不用了，多谢你啦。”
　　“ 那好吧。”绛紫有些遗憾，她抬头看见来人，欣喜地叫着：“连云哥，你回来了！ ”
　　连云向她点点头，对柳音行礼，“主子，查到了，今日那位裴公子是已逝镇国大将军裴常远的嫡子裴秋衡。”
　　“哦，裴秋衡啊，他家中可还有什么亲人？”柳音点点头，继续问。
　　“有，裴秋衡有个妹妹叫裴静，是静禾郡主。只是她恶疾缠身，多年都未曾彻底康复。”
　　“还有就是，裴常远的妻是当朝永宁长公主，皇帝的亲妹妹。”连云停顿了一下，随后再说，“裴常远十年前被奸人残害致死，永宁伤心过度就一直在皇宫养心，所以裴府里主子只有裴氏兄妹两人，剩下的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人。”
　　“但是，最奇怪的是春堰，他的背景太过干净，身份似乎是被人刻意抹去了。 ”
　　连云说完，看着柳音，等着她回复。
　　“哼，那就有意思了，身份果然都不简单。”柳音轻轻地笑了一下，那语气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要睡着了呢。
　　连云的身影到映在她眸中，显得她的眼很亮，很勾魂，平添一分清艳感。
　　“还须继续去查吗？”他移开目光，看向一旁慢慢散场的聚会。
　　“不必再查，顺其自然就好。”柳音伸了个懒腰，随后摆摆手，“休息吧。”
　　她径直走向听音苑，回到住处。
　　“是，主子。”她应该没听见这句话。
　　柳音是连云不可仰视的存在，就好像她天生该如此，让人折服。

　　这几日每当入夜，她反反复复梦见那一个场景，好似陷进了死循环。
　　“娘，娘，不要，不要，不！”柳音惊得从床上坐起，额头上沁满了细小的汗珠，她大口喘着粗气，脸上还挂着泪痕。
　　旧事重提，梦中重现，身临其境。
　　“我还是，不能释怀吗？”房间里黑漆漆一片，静得出奇，她微颤的声音散在房间里格外清晰。

　　到现在仍然记忆犹新，她可能永远也忘记不了。
　　她每每梦见，都好似一个局外人，无力感袭卷全身。
　　“爹，不要赶阿音走，不要赶阿音走！”小柳音的小手紧紧攥住柳式之的衣裳，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般，从她的脸上轻轻的滑落下来，一副委屈至极的样子。
　　柳式之都不曾正眼看她，用力甩开她的手，随后是小柳音重重摔地的声音。
　　紫衣女子见状扑了过去，双膝几乎是跪在地上，扶着自己女儿。
　　柳音此时穿进梦中，看着这一幕，缓缓伸手想要触碰她，可手却穿过她的脸。
　　她怎么忘了，这可是梦啊。
　　“柳式之！你有什么事就冲我来，为何要伤害阿音？”上官容尖叫着，曾经温婉秀丽的大家闺秀模样荡然无存。
　　她决不允许有任何人伤害自己的女儿！
　　“上官容，你觉得你现在还有何资格与我谈条件？啊？”柳式之气的用手指着她，“她是不是我的女儿都不一定，指不定是你这个贱人，在外面厮混的野种，我凭什么要怜悯她，她就是死都与我没有任何关系。”
　　柳音听见他这么冷漠，好想打他，可奈何这是梦境，唉，希望下次能够真实点。
　　紫衣女子还维持着维护阿音的姿势，身子却有些趴在地上了，她苦笑着，眼睛嫣红，不敢置信的看着他。
　　“哈哈哈，哈哈哈，柳式之，你怎么这样说我！你就这么不相信我吗？难道你的心是铁做的吗？这么多年的陪伴，全都是虚影？”
　　柳式之就这样静静的看着她，没有说话。
　　“之前成亲时，是你信誓旦旦的说，你会一辈子宠我，爱我，不让别人欺负我。原来这一切，只是你为了利用我而编制的谎言！都是假的，假的！”上官容因过度出声，嗓子已有些哑了。
　　柳式之眼中有愧疚闪过，但语气还是冷硬，“那又如何？”
　　此时紫渊阁外，传来动静，众人视线随着一个袅袅婷婷的身影移动。
　　映如眼帘的是一张倾国倾城，迷倒万千的脸。
　　柳音只是看了一眼就认出来了，她！就是插足柳式之与上官容感情的狐狸精！
　　要不是她，母亲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她来了，一切都不会安定。
　　姚玉轻轻的扭动着身子，朝他们走来。
　　“玉儿，你怎么来了？小心身子。”柳式之的语气无比温柔，手轻轻的抚摸着她的肚子，与刚才对上官容判若两人。
　　“讨厌，人家还不能来吗？我自然是想来瞧瞧姐姐的。”姚玉扫了眼趴在地上狼狈不堪的上官容，故作惊讶，眼里却皆是挑衅，“呀，姐姐怎么趴在地上呀，地上凉，快起来吧，要是伤了身子可不好了。”
　　柳音冷笑，好一对狗男女。
　　“玉儿，不用管她。”柳式之将姚玉拢进怀里。
　　姚玉趴在柳式之怀里，手指在他心口上绕了又绕，挠得柳式之心痒痒。
　　“乖，玉儿，等我处理完她们 ，马上就去陪你。”柳式之一个迷之微笑给姚玉，差点没把她给雷到。
　　柳音不再去看他们，把目光转向上官容。
　　上官容看着他们调情，心里很不是滋味，对柳式之存有的最后一丝念想也都消失殆尽。
　　“柳式之，你竟与姚玉苟且，我昔日最好的姐妹与最爱我的夫君混在一起了，原来我才是那个傻子！”上官容心痛到无法呼吸。
　　柳式之嫌恶的居高临下的望着她，他把一张纸丢在了上官容脸上，“你以为我是真的爱你吗？哼，你错了，没有什么真情实意，也没有什么呵护关爱，我对你从来都只是利用，”他还补了一句，“这可怪不我，怪就只怪你家里有权有势。”
　　“你当真要如此狠心？就算是阿猫阿狗，养了这么久，也该有感情了吧？”上官容心灰意冷，护着小柳音的手也更紧了些。
　　上官容并没有去接那张纸。
　　柳音此时很想抱抱上官容，不知不觉她脸上早已遍布泪水。
　　她随手一抹，生生地将脸转了过去。
　　“别那么多废话，拿着你的东西，给我滚远点！”柳式之没杀她，就已经是对她最后的仁慈了，这么多年没感情，那都是假的，但他为了私利不得不将她赶走。
　　“事已至此，我还能说什么？”上官容苦笑看着柳式之，然后转向姚玉，“姚玉，我告诉你，柳式之今日会抛弃我，明日也就能抛弃你，你就等着吧，我祝你们‘百年好合’哟。”
　　她一字一句的说：“就当是我识人不清，落得这副下场，是我活该！”
　　“姐姐，你怎么能这样咒我和式之呢，他好歹之前也是你的夫君呀！”姚玉一副好意的样子，倒显得上官容不懂礼数了。
　　上官容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夫君？他配吗？我现在已不是他的妻，说什么都与他无关吧？”
　　“倒是你，姚玉，在这里惺惺作态，恶心谁呢？”上官容含着泪，气势依然不减，“希望余生，不要再让我碰到你们两个人。”
　　柳音想着，她一语成谶了。
　　只不过，自己也无法再睁眼，看看这世界的美丽。
　　柳音替她不值啊，老天为什么这么不公平？
　　“好了，你又何必与她置气呢？别动了胎气，你放心就好，她活不了多久了。”柳式之向姚玉保证。
　　“好，我知道了。”姚玉的眼神淬了毒一样，死死地盯着上官容，“姐姐，怎么还不离开呀？莫不是想赖在柳府？”
　　这下她连装都不装了，眼中的敌意尽显。
　　“你放心好了，我不会想留在这里的。”上官容捡起和离书，将小柳音扶起来，准备带她走。
　　上官容刚踏出紫渊阁一步，姚玉便出声提醒，“对了，姐姐，我忘记告诉你了，”她慢慢走到上官容身边，附在她耳边轻声细语。
　　良久，姚玉又慢悠悠的回到柳式之身边。
　　柳式之看着上官容远走的身影，问：“你与她说了什么？如此神秘？”
　　“式之，你很想知道吗？”姚玉声音娇的可以掐出水。
　　柳式之咽了咽口水，满脸期待，“自然想，不然我们去里屋说？”
　　“好呀~”柳式之听她的声音，再也忍不住了，拉着她就进了里屋。
　　一阵又一阵让人脸红心跳的声音，从里屋传出，叫得很欢。
　　柳音面无表情的看了里屋一眼，就跟上上官容的步伐。
　　娘亲心里应该很难受吧，娘亲应该也听到了那惹人羞耻的声音。
　　柳音看着上官容的背影，是那么落寞，好似整个春天都失去了颜色。

　　上官容拉着小柳音，穿过柳府中的每一处，脚步是那么沉重，仿佛过了一个世纪。
　　这里可是承载着她与柳式之甜蜜美好的回忆的地方啊。
　　她的少女心思，从出了柳府大门的那一刻，就已经结束了。
　　“娘亲…爹爹他…是不要我们…了吗？”小柳音哭着问。
　　上官容没有回答她，只是问，“阿音，你怪娘亲吗？”
　　“明明…是爹爹…错了！怎么能…怪娘亲呢？”小柳音哭得又急又凶，好是气愤。
　　上官容蹲在小柳音面前，温柔地拭去她脸上的泪，无比平静地说，“娘亲也有错。”
　　小柳音懵懵懂懂的点了点头。
　　只有长大的柳音才懂，她平静之下的波涛汹涌。
　　问世间情为何物？让人心碎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