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1、第二十一章 ...
-
谷氏被送出平阳城外。
南风在远处城楼下,眺望他们远走。
谷氏死遁,虽有狱丞佐官李思的助力,可狱中官吏多有卫周两家之人。
不过前来医者,却是季公公所遣。也许皇帝为顾及从龙之功与世家颜面,且谷氏与孩子的确与太于无关,即便有,那孩子已病重离世。
即时收场,纵观局面,唯有二论。谷氏或为卫周两家利用,相互嘶咬。或有人于幕后操纵,想要一石鸟。
华阳殿内,季公公一直俸茶在侧,神情恭谨。
他在宫中岁有四十。早年间,从学于先帝身边的魏公公。魏公公忤逆君上,阳奉阴违,季初也不受先帝待见。后来先帝借容和公主之手除掉奸佞者,可季初已不在华阳殿侍俸。
即便如此,一年后,先帝也驾崩,孙骁即位,季初也得不到如今的地位。当日,是他从偏僻宫中悄悄跑出,拦住卫妃,说当今陛下用的玉玺不是真的,怕有损新帝威严。
卫琅琅急于为太于报仇,欲杀褚家于即刻,速将此事禀报了孙骁。而季初手疾脚快,阻截那道无效圣旨。
茶碗中清澈茶面,季初的眼抬了抬,眼角挂了笑,迈脚而上。孙骁并未喝茶,而是定眼瞩他半晌:“谷氏死于风寒,是不是太巧了些?”
“陛下,张医官医术高明,洞察秋毫,太子重病,也是他查明的。”季初道,“倒是卫狱丞急匆匆收拾了谷氏母子的尸体,让人起疑呢。”
南风回到公主府,常从僻静无人处过,矫健奢姿掠过一处昏暗瘦廊,只见柿子树下,侍女关芳的背影,她似在同谁私话。
“你在公主府已有一月。”关芳道,“公主被劫,你就没看出点什么?”
褚洛卿的目光从别处移来,回:“若有,定知无不言。”
听关芳说:“陛下恩赦,不是让你在皇家过从前贵公子的生活。”
褚洛卿的眼神划过一丝寒,却眼角带笑,缓缓道:“关大人在公主府也有一月,可见此事,很难,还是慢慢来较好。”
关芳又问:“荀侍郎上元前拜访公主,你也在。”
褚洛卿垂眸,道:“我在,他们聊了些花鸟鱼虫。不若大人问问在松风苑的侍女?”
关芳还是面上沉凝。褚洛卿见之,遂道:“不过,我倒是觉得公主,似有意拉拢荀家。”
荀家是公主的外祖家,即便公主有意拉拢,也不足为奇。
关芳回:“人人都知,太子垮台,荀家是她唯一能依靠的。”
南风悄悄从槿英阁的暗门而入室内。
他立于屏风后,遥见木槿送上一箱,里面装着一衣裙。
孙鹿缇上前,盯着箱里的衣物久久。
这是梁太嫔送来的,里面的衣裙,也是她少时的手工。
她十二岁时,曾与宫中绣娘一起裁制这衣裙。衣裙挂在衣架上,被梁淑仪的儿子,也是她的五弟弟孙冉顽皮扯走,用剪子划开巴掌大的口子。她很生气,教训了他几句。
孙鹿缇的手指尖浮在那口子上方,又收回去。
于时,有人说容和公主责怪五皇子孙冉,出言恶毒,先帝大怒,入皇后宫中,命宫人将容和公主素日裁制衣裳的手具布匹,全部清扫出去,数件毁掉。
十二岁的容和公主,不知父皇为何忽然大怒至此,苦苦哀求。
可先帝未曾动容半分。
时过境迁,孙鹿缇未曾怪过孙冉,却怨恨父皇。他曾道,皇姐不该为区区一衣裳辱骂弟弟,她却以为,父皇又为何因一衣裳,一起姐弟的争端,而将她素日的喜好驱逐出门。
后来,孙鹿缇想,也许是已经成年的太子在前朝太过得势,而昔年母后常郁郁寡欢,又与先帝不睦,常出言顶撞。父皇许是拿她,敲打中宫与东宫。
“殿下。”南风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孙鹿缇转身,问:“谷娘子他们?”
“已出平阳城外,我们有三人一路相随。”南风回禀,“殿下,我们的人,之前既有在岭右协助褚公子的,如今又有照看谷娘子的......殿下身边的人,只有不过十五了。”
孙鹿缇道:“如此,本宫也只能日后多加小心了。”
“可出了上元那事,在下真的不放心了。”南风道,“那些人十分清楚我们藏在何处,还迷晕华楼内的人。以在下看,是不是公主府,有叛徒?”
褚洛卿在槿英阁外,木槿出门请他进去。
于时南风已走了,褚洛卿提衣进来,道:“木槿姑娘说,殿下找在下?”
孙鹿缇微微侧目,睹了挪了衣箱在侧的木槿一眼,不知她竟叫褚洛卿来。
许是南风的话叫木槿听见,遂自作主张。
“南风刚刚回来了。”孙鹿缇请他坐在下面的席子上,“他没收到南方的信,也许还要等些日子。”
褚洛卿正跽坐,听到这话,顿了一下,缓缓坐定。
他脸上神情未变,孙鹿缇却能洞察出他眼底的失落。他一直很会掩饰自己的情绪,即便被人察觉,也绝不露分毫。
“殿下,一时音信不至,也是有的。”褚洛卿开解道。
孙鹿缇却道:“你明明很担心,不必在本宫面前客气。”
褚洛卿低额,想到南风回来,必是送走了谷娘子。
于是他说:“在下觉得,殿下为自己的事,已耗费许多人力与心力。”
孙鹿缇垂眸,侧脸拾起茶杯,道:“你对本宫很上心,可南风,疑心于你。”
她转过眼看他。只见他的眸子定住,又徐徐转下,放于膝上的手蜷缩。
“他见到在下和关芳说话了吧。”
孙鹿缇知道,褚洛卿入府前,关芳曾在玉山公主府嘱咐过褚洛卿,替皇帝监视容和公主,而她,也会监视他的一举一动。如此明目张胆,是因褚洛卿孑然一身,性命只在皇帝手中。
“他也是尽力办事。”孙鹿缇道,“若本宫的人,都知道你对皇帝虚与委蛇,也处处不对你设防,倒让她疑心。”
褚洛卿却转而问:“他们可查清,劫持之人是谁?”
孙鹿缇道:“周家与南匈奴首领杨淮是世代之交,劫持者又是杨淮的人。周家,岂会用自己人劫持本宫?”
褚洛卿说:“此事冲着卫家去,他们难免要有应对。”
孙鹿缇半落眸,目光仿佛落在他蜷缩起来的手上,问:
“你这么确信,劫持之人是卫家?”
若太子遗脉真存于世,那么要杀谷氏、孙穆的人,必定也会杀了容和公主,以绝后患。
且卫家虽权势滔天,可堂而皇之劫持公主,实是胆大包天。
于是,褚洛卿回:“殿下,怀疑是皇帝吗?”
若是皇帝,那么谁是里外接应之人?
孙鹿缇不想疑心于他,可她必须这么做。
虽说,那日有陈公子在场,可他喝得大醉,全然忘了当夜之事,自然也忘了撞见褚洛卿的事情。
“关芳询问你什么了?”孙鹿缇问道。
“问在下上元之事。”褚洛卿道,“似乎什么都不知道。”
此话不假,南风将他们的对话告诉了她。可南风在暗处,褚洛卿是知道的。
“关芳仅是皇帝的一只眼。”孙鹿缇道,“却不是皇帝的手。”
“那殿下以为。”褚洛卿道,“我是吗?”
他在下方席上,瞩向她。孙鹿缇手中的茶杯,水面一落一起。
可她把茶杯轻声放定在桌上。
褚洛卿目光凝在她握着茶杯的手上,他的眼角是垂着的,却稍稍扬起,苦笑道:“若在下处殿下之境,也会如此吧。”
孙鹿缇不语。
她其实不怀疑他,可他对她太过恭敬。
孙鹿缇知道,即便是从前情形,褚二公子在她面前,也会像荀子慕那般一句一个“微臣”。
可孙鹿缇要的,是对人的尊重,而不是对天一般的崇拜。
这种崇拜,要么是出于极度美化的心境。
要么,是阿谀奉承,迷惑人心,是背叛之象。
孙鹿缇知道褚洛卿不会背叛她——至少她相信如此。
可她,仍要借这种意思,提醒他。
“若本宫是你。”孙鹿缇道,“就不会如此恭敬小心。”
于时,木槿悄悄回头,见到分别处于一上一下的二人正遥相对视,手里拾起一块玉佩,忽然道:“殿下,梁太嫔送来的衣箱里,奴婢发现了这个。”
这是一枚云纹玉佩,系着碧色流苏。
孙鹿缇抬眼细细打量它,眼神中略有疑惑。
处她前面下方,褚洛卿也转过额来,可
他双眼却睁大了些,眸子定住。
木槿看向他,他却徐徐转眸而下,垂眸不语,思忖些什么。
褚洛卿覆在膝上的双手一点点松开,问道:“殿下,梁太嫔送礼,还送了些什么?”
一丝冷光掠过孙鹿缇的眼眸,她答:“不过一些旧物,她的意思也是叙旧拉拢罢了。”
接二连三的念头过了褚洛卿的眼,他终于还是说道:“其实,在下观此玉佩,有些眼熟。”
孙鹿缇轻转了转额,问道:“可有印象?”
旁边,木槿也侧眼俯看着褚洛卿。
褚洛卿感到木槿的注视,抬起眼一瞥,她却如小蚊轻轻躲闪过去。
他沉思片刻,唇角抬笑道:“容在下仔细回忆一下吧。”
又过几日,木槿上街采买,回到公主府。
在松风苑的亭子里,她将街上议闻回禀了他们。
说是陛下委任卫家军,去平定南方叛乱。
“可是川蜀一带又乱了?”孙鹿缇问道。
“不是……”木槿小心翼翼地看向褚洛卿,他抚琴的手徐徐放下,聆听她说话,“是岭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