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世》悲观主义的花朵

4、为友

　　夕阳西下，病房外，走廊里，响起了 “盒饭”的叫卖声。
　　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放下看了一半的代数教材，带上眼镜，手中的表指在了5点。睡的有点蒙的朱优转过身，看到趴在床边的“大脸”。
　　“这家伙居然还没走？”不可思议的瞪大眼睛，凑近看对方的睡脸。浓眉头，长睫毛，薄嘴角……醒来时侵略性十足的五官意外的柔和起来，带着一些青涩，男孩的头发被夕阳渡上了一层金边，眼前的景色似真似幻。
　　“老头子，今天的粥硬不硬？”旁边床，白发苍苍的老太太正一勺勺地喂老伴吃饭。
　　“妈妈，我也要生病，那样就能来陪你啦。”扎小辫的小女孩稚气的话逗得母亲笑声连连。
　　也许是因为有人陪伴，焦躁的心情突然一阵放松，眼前枯燥的景色生动了起来。一直把受伤当做恶梦，却在此刻发现，偶尔停下脚步，看看路上的风景也不错。
　　目光停留在笼罩在夕阳中的男孩身上，如果不是这次受伤，可能他和眼前这个人，不会有任何交集，他循规蹈矩，他随心所欲；他喜欢安静，他偏爱吵闹；他讨厌眼前这个粗鲁急躁，肆意妄为得如同骄阳一般的男孩，对方也看不惯他这种凡事思前想后的家伙，他们之间本应泾渭分明的界限，却因为这段日子的相伴，变得模糊起来。
　　看着男孩的侧脸，鬼使神差地把手伸向被夕阳染成金色的头发，却在伸到一半时懵然收回。
　　仿佛感应到他的凝视，男孩的睫毛颤抖了几下，睁开了眼睛。静止的时间重新转动起来。
　　“几点了？”
　　“五点半。”他呆呆地回应。
　　“怎么睡着了！走了！”匆忙地拿起包，转身要跑的男孩子，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转过头，挥挥手，露出一个如太阳般耀眼的微笑，神采飞扬的眼睛里似乎有星星闪过。
　　愣愣地目送对方跑出病房，男孩逆光的身影在夕阳中已看不清。“难道，他是为了陪我才待这么久？”此刻，朱优心里突然冒出这个念头。
　　呯——病房的灯亮了，打破了黄昏的魔咒。
　　“怎么可能呢。”如梦初醒的朱优一把否定了这点突然冒出的浪漫，揉揉眼睛，继续一头栽进书海中。

　　时光如白驹流过，转眼半个月过去，在医院待得快长毛的朱优终于可以出院了。下午，牛晓娟请假来接儿子，边收拾东西边如魔音灌耳般滔滔不绝的唠叨，话题从“走路要小心，妈妈好担心。”到“你看你瘦了，妈妈好心疼。”从“朱阁很懂事，在家帮干活。”到“老公不在家，邻居搞破鞋。”……听到朱优昏昏欲睡，神游太虚。
　　想到龙漂漂，他的唇角悄悄弯了起来。再从那个黄昏后，两人的关系也像被施了魔法般慢慢变化，良性发展起来，打破僵局的功臣是一只游戏机。
　　那天，龙漂漂顶着新染的黄毛，一走进病房，就开始显摆自己新买的PSP。“哼，玩物丧志！”“吃不到葡萄”的朱优忍不住出言讽刺。“你懂什么。”心情甚好的龙漂漂没理会朱优，准备投入游戏的世界中。
　　“我才没这么幼稚，玩这种白痴游戏。”思想正统的朱优坚定地认为自己是有高尚品味的人，对龙漂漂的狂热相当不屑一顾。
　　“矮子，敢不敢和我比一场？”金发少年挑衅地笑笑。
　　“哼，谁说我不敢，你来指导一下，我半小时就把你打的落花流水。”爱逞强的矮子上当了。
　　简单地说了使用方法，看着低着乱按不得要领的朱优，龙漂漂毫不留情的嘲笑起来，直到对方脸色越来越黑，准备砸了他心爱的PSP时，才开始详细讲解。
　　“哼，我打的不错吧。”经历了数次失败，终于小宇宙爆发的朱优打出了能拿出手的成绩，不觉有些飘飘然。
　　“学的还算快，不过碰上我，你死定了。”瞄了眼朱优低到可怜的成绩，龙漂漂不屑一顾的拿起游戏机，熟练地操作起来，边玩边得意的刺激着看的目瞪口呆的朱优。
　　“这次不算，明天再比。”痛定思痛的朱优死死盯着游戏机，没注意到自己现在看来，智商已经退化到两岁。
　　“别逞强了，闭嘴学吧。”根本没把这点事没放在心上的龙漂漂聚精会神玩起PSP，玩到精彩处还不忘解说一下。
　　“在那！快打！”打到关键处，看入神的朱优早就忘了讨厌玩游戏的宣言，比谁都紧张，两个忘情的男孩子六只眼睛（朱优是四只）紧盯着小小的屏幕，两颗头越凑越近，病房里就不时传来朱优的惊呼声和龙漂漂的咒骂声。
　　“哎呀，往那打！笨蛋，我来！”
　　“少废话，一边呆着去。”
　　“给我！”
　　“放手！”
　　“哎呦”
　　一阵争抢，游戏机伴随着朱优的惨叫，以一道优美的抛物线飞向门口，龙飘飘重重栽倒在朱优身上，两颗头撞在一起，脸贴着脸。
　　瓜子脸，丹凤眼……望着近在眼前的特写，龙漂漂愣在那里，一点没意识到两人暧昧的姿势，也没意识到朱优越来越难看的脸色。
　　“黄毛，你给我起来！我的吊瓶针断了。”终于，一声怒吼袭来，打破了眼前的魔咒。
　　……
　　第二天，两人的比赛以朱优的完败告终，第三天，第四天，结果均是如此。之后的几天，两人变比边玩，朱优的水平有了长足的进步，有了共同的“追求”后，成为“同志”的两人也逐渐看对方顺眼起来，虽然还会冷嘲热讽，还是磕磕绊绊，但出院前那天，朱优终于赢了一次，看着对方咬牙切齿的脸，感觉真是爽歪歪，嗯，以前都不知道游戏这么好玩，想到这儿，朱优的唇角又扬了起来，
　　终于出院了，回到正常生活，却没想象中惊喜，不知道为什么，他有点想那个拽拽的黄毛了。

　　D市最高建筑——旋转咖啡厅
　　酒杯摇曳，一位衣冠楚楚的中年妇人正透过茶色的太阳镜，遥望着城市的风景，白色的蛋糕孤零零地摆放在餐桌中央。这一幕，正落入走进餐厅的金发男孩眼里。
　　“妈。”拉开椅子，坐在母亲身旁，望着母亲不变的宠溺眼神，龙漂漂神色有些黯然，母亲的神色没变，只是，现在两人的见面次数开始以年计算了。
　　“又长高了，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望着儿子和自己越来越像的脸，杨欣急切的问出许多问题。都说儿子像妈，从小到大，儿子桀骜不驯的个性总让自己放心不下，尤其是这些年，自己在国外最惦记的就是这孩子。
　　“我一切都好。”收起倔强的脾气，聚小离多的关系，让龙漂漂在母亲面前习惯带上懂事的面具。
　　“生日快乐。”拿出准备的礼物，杨欣急切的想拉近两人间的距离。
　　“谢谢妈，费叔好吗？”收起礼物，心里却更加黯然。记忆中的生日是在家度过的，母亲会张罗一座菜，然后等父亲回家，全家人一起吃完……曾经，他们很相爱，可惜，世间的一切，都有保质期，当爱情离开后，剩下的只有争吵。最终，曾经相交的两条线重新平行，只有他被遗弃在过去。
　　“他很好，还常提起你呢。”提起远在异国的丈夫，杨欣眼里多了愧疚，女人总是自私的，自己获得幸福后，她希望珍视的人也获得幸福。“漂漂，和妈去美国吧，你费叔和我都盼着你去。”放下酒杯，急切的说出此行的目的，她不愿把儿子交给不负责任的前夫，更不放心让儿子独自面对风雨。
　　“我不会去。”收起脸上的浅笑，静静的看着母亲。曾经最熟悉的人，此刻却越来越陌生。原来，他没有自己想的洒脱，可以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却无法融入新的生活。
　　独自穿梭在热闹的街头，看着行人或疲惫麻木或心事重重的神情，桀骜不驯的昂起头，仰望天空，去他的，我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好。

　　天空突然下起了茫茫的细雨，细细的雨丝把天与地连接成一个世界。
　　红灯转绿，独自站在车水马龙的十字路口。凝视着斑马线上来去匆匆的身影。
　　揉揉眼睛，他仿佛在灰色的人群中，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