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泪》何晓杉

1、地球

　　安白榆一下飞船，就感到一股浓浓的韭菜味扑面而来，把他整个人笼罩住了。
　　他从对方热烈的拥抱中勉强挤出半个头来，无奈道：“别哭了陆叔，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多少年没见呢。”
　　陆隼抹了把眼泪：“你当年非要去水星考察站，我怎么劝都拦不住你，你看现在发不出工资来了吧？我看你还是应该老老实实在地球住着，房间我都给你腾好了，还是你平时放假回来住的那间。你就在家画点画，写点诗，我听说最近那个什么印象派特别火，你就仿几张那个“睡觉”，肯定能大卖！不比天天在天上飘着强？”
　　安白榆叹了口气：“叔，那不叫睡觉，叫睡莲。”
　　陆隼摆摆手：“哎呀没关系，都一样的，关键是你得搞艺术，不能再搞科研了！知道那帮人都怎么说你们考察站的人吗？”
　　他感叹道：“五年以前，能在考察站工作的那可都是万众瞩目啊，比明星都出名，全国有多少人羡慕，又有多少人想把孩子送上天去？你看看现在，成过街老鼠了，人人都喊打！”
　　安白榆叹了口气：“叔，我之前也跟您说了，我这次回来其实是来找相关部门要经费的。我是站长，考察站离不得我，跟往常放假一样，我只能在地球待一天。”
　　陆隼愣住了：“唉，你这孩子……行吧，我开车送你过去，但我得给你打个预防针，那帮人肯定不乐意给你们批经费，你去了也是白去。”
　　安白榆垂眸：“不试试又怎么知道呢。”
　　半个小时后，他被怒气冲冲的部长赶出了办公室。
　　陆隼靠在一棵树上，看着他叹了口气：“有时候我真搞不懂你们这帮年轻人，本来有大好的前途，却非要一意孤行去走那独木桥。”他坐进车里，发动了车子：“说吧，想去哪玩？好不容易来地球一趟，总不能让你空手回去。”
　　安白榆阻止了他：“叔，你也知道大家现在对考察队员的偏见很重，您就不要和我同行了，万一被人认出来……”
　　许多考察队员的照片都被有心人发到了网络上供大家辱骂，更不用说他这个早就在公众场合露过面的站长。
　　陆隼摆手，打断了他：“你救过我儿子，就凭这点，我就把你当亲儿子看。”
　　这事要说起来，那还真是一段孽缘。
　　安白榆第一次来章台和这位部长商讨经费的时候，他还是副站长，一次能放三天假。那会还没有什么“艺术热潮”，也没用站长出马，双方谈得很融洽。
　　谈完就该享受假期，安白榆朋友不多，更没有在章台的。所以他从大楼里出来，就无处可去了。好在他出行之前做好了攻略，知道这里有个小有名气的公园，主打的是“依山傍水，亲近自然”。虽然山是假山，水是人工湖，但也是值得一看的。
　　更主要的是，当地没有其他景点。
　　那天刚好是儿童节，大人都在上班，但小学生们放了假，就有几个不听话的偷偷跑出来玩。
　　安白榆走在桥上，就听见脚下有几个小孩在喊救命。低头一看，几个小朋友估计是在“防溺水小课堂”上走神了，没记住老师家长三令五申的提醒，非跑来人工湖玩，结果掉下去一个。另几个小孩在旁边急得团团转，有电话手表的努力回忆是该打110还是119，没有电话手表的就一边大喊一边又蹦又跳，安白榆看着恨不得给他们一人发一根荧光棒。
　　这天是工作日，大人们都在上班，安白榆看附近只有自己一个成年人，就走下桥捡了根长棍子把小孩捞了上来，顺便告诉那个打电话的小孩，这种情况一般是打120。
　　小孩听完马上打通了电话，断断续续地描述了一遍情况，好在对面听懂了，说急救人员很快就能赶过来。安白榆临时上网查了一下小孩落水的急救措施，看小孩还有呼吸，应该是不用做心肺复苏，就把小孩翻过来侧卧着，开始挨个联系他们家长。
　　急救人员不一会就来了，家长也陆陆续续到了现场，开始对自家小孩进行教育（da ma）。安白榆看这里没自己什么事了，刚想走，却被落水小孩的家长拉住好一顿感谢。
　　孩子家长是个四十岁左右的大叔，在这个平均年龄一百五的年代勉强算得上年轻，感激涕零地拉着安白榆的手：“好心人，我得给你送面锦旗啊……”
　　安白榆连忙推脱：“不用不用，真就举手之劳。”
　　孩子家长自动无视了他的话： “等我儿子好了，一定得请你吃顿饭！”
　　安白榆无奈地解释自己只有三天假期，放完假就得回水星，没想到大叔一听更来劲了：“你是在水星上工作的？陆叔我这辈子没出过地球，真想知道水星上是啥样啊！小伙子，方便加个微信不？”
　　那当然是方便的，他们就这样阴差阳错地认识了。
　　陆隼看着安白榆坚决不答应的样子，一晃好像回到了多年前他们刚认识的时候。他想，这小子还是一点都没变，认定了的事谁也劝不动，没人知道他那张客气的笑脸后面藏的是什么。
　　陆隼最终还是妥协了：“那你自己玩吧，别乱摘口罩，免得被人认出来了再套个麻袋打你一顿……”
　　安白榆笑着应付：“没那么夸张。陆叔，您赶紧回去摆摊吧，别过一会红薯都给陆哲云那小耗子啃光了。”
　　陆隼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敢！叔先走了啊，你好好玩。”
　　他坐进车里了还不忘摇下车窗嘱咐一句：“今天晚上9点之前必须回家，要是在外面吃记得跟我说一声！”
　　安白榆口罩外露出的眼睛弯了起来，点了点头，转身走向了汹涌的人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