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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同舟客 ...

  •   每隔五日,留驻在千里之外凉州城的官吏会将封地与军中发生的所有要事报到祁王手上。商陆迟疑地站在书房门口,拿不准现在敲门是否会打扰到王爷,刚放到门上的手又立刻收了回来。
      苻鸿的听力远超常人,立刻察觉到门口的异样。
      “进来吧。”
      得了允许商陆才规规矩矩推开门,肃立行礼道:“王爷,太医署的人说元宵节只有周贵妃宫里一个小宦官要过外伤药。”
      苻鸿将眼神暂时从公文上移开,只是轻轻扫了他一眼,微微点头表示知晓。
      商陆正退出书房反手关门时,祝余高亢清脆的声音抢先一步冲到了门前。
      “王爷!王爷!”
      他赶紧用眼神止住要敲门的冒失鬼,低声道:“王爷在处理公事。”
      祝余挑起眉毛一脸紧张:“是大事!”
      “怎么了?”苻鸿冷寂的声音再次响起。
      商陆又一次将书房门打开,才推到一半祝余就一个矮身闯了进去,三两步跑到王爷书桌前行礼:“王爷!外面来了一个男子,说三皇子荆王今日邀请王爷去西山狩猎!”
      苻鸿整理着手上公文,连头都没有抬:“拒掉。”
      祝余急了:“王爷!关键是您知道来的这个人是谁吗?”
      商陆上去赏了他一个爆栗:“你怎么回事儿?怎么在王爷面前卖关子?”
      祝余甩甩头,一本正经地道:“来人自称周襄,是贵妃的亲侄子,周家二公子。”
      “周家又如何,王爷当然可以不给他面子。”商陆沉着脸,似是不解。
      “嗨呀!”祝余看看木头一样的商陆,又看看置身事外的王爷,语气逐渐焦急,“就是那个圣上有意让他尚公主的周二公子啊!”
      “那个给公主送年礼的周襄?!”商陆总算反应过来,脸色愈发凝重。
      二人把目光齐齐聚集在苻鸿身上,他虽然没有抬眼,手上的动作却不自觉放缓了许多。
      只见他起身将批阅好的奏报收成一沓,喜怒不形于色的眸底微微泛起了异样的情绪:
      “备马吧。”

      这日天气极好,湛蓝蓝的天空没有一丝云彩。山上的积雪化得慢,过了数日依然干净洁白,在阳光下一团一团闪闪发亮。
      燕云棠独自坐在最高处的悟弈亭。过去她张扬惯了,参加宴会从不跟人往来,自然也没什么朋友。亭中视野开阔,正是观察人群的绝佳之处,她也乐得自在。
      各家女眷都依照公主府的安排,将马车驾停在半山腰,再由侍女陪伴步行到梅林。却有一驾华丽的马车不顾守卫阻拦,径直向悟弈亭奔了过来。车窗旁一个粉面桃腮的小女娘掀开半边帘子怯怯地看着四周,正是昌宁公主燕远乔。
      燕云棠看着她慢吞吞下马车迈着小碎步走到跟前,无奈撑起额头,面露不解:“你怎么出宫来了?”
      “母亲听工部尚书家的大女儿说阿姊今日在此处设了梅花宴。她想让我交几个朋友,就求了父皇允我出来。”她边说边涨红了脸,“我可以与阿姊坐在一处吗?”
      “我这里又没什么好玩的,去底下林子里找你朋友吧。”
      燕远乔看着热闹的人群不禁咬紧了嘴唇,迟疑半响,只能又求助地望向她:“阿姊,人太多了,我害怕……”
      十五岁的燕远乔和四皇子燕云淳是双生子,她们的母亲李美人出身低微毫无势力,连带着两个孩子都不常与人走动。尤其是燕远乔,被养得像兔子一样怕扰怕惊。
      燕云棠看着她雪团一样剔透的肌肤,平日里怕是连太阳都很少晒,在自己眼皮底下要是真磕着碰着,肯定又要惹李美人哭闹,最后承担后果的还是自己。她微微叹了口气,向一旁吩咐道:“去给昌宁公主剪些梅枝来,在这里插花。”

      林中各色梅花开得正盛,侍女们早早布置好了软毛席和帷帐,又准备了各色彩带置在花间。女眷们携伴赏梅,暗香疏影间裙袂飞扬,别有一番风景。
      “阅儿可真会享受,倚着这棵腊梅像画里似的!”
      “是啊,干脆求公主给你寻个画师,画一幅侍女赏梅图!”
      “此处风小些,我不过是在这儿躲个懒罢,”王映阅脸上扬起坦率的笑容,“那边更美更繁茂的几棵才衬得上二位姊姊。”
      看着两位贵女终于说笑着走向另一边,她赶紧借力靠向树枝以缓解双膝的疼痛。姨母第一时间给她寻了止血药,奈何伤口太重,愈合仍需数日。据说那日在集贤殿给祁王的药根本没发挥任何作用,到头来让她白白受了这样的罪。
      有那么一瞬间她感觉双腿已经完全失去了知觉,这个与众人言笑晏晏的女娘根本就不是自己。见左右无人,她悄悄从香囊里掏出一面小铜镜紧紧握住,让冰冷坚硬的花纹帮自己保持清醒。

      “你小子不会是骗我的吧?”沈不迟看身边人从胸前掏出一个光可鉴人的罗盘,猛然揪住他的衣领,将对方带了一个趔趄。
      “沈公子我骗你干什么,” 他爬起来凑到沈不迟耳边神神秘秘地说,“周公子在这山上有个别苑,专门养小娘子的。”
      “去去去,别扯没用的。你把我带到这儿,现在说不认识路了?”
      那人委屈地说:“这条路本来就没多少人知道,前几日的大雪把路都埋了,我带上也是以防万一。”
      “你确定他真的把那个金如意藏在此处?”
      “千真万确,碧霄楼的小宛亲眼看见的,”他比出五个手指,一脸心疼道,“光这个消息我可就花了这个数!”
      沈不迟冷冷地打下他的手指:“少废话。如果能成,好处肯定少不了你的。”
      “还是沈公子气派!”他将司南塞到沈不迟手中,“您帮我瞧着方向,我都打听好了,每月今日周公子一定在兰桂坊做庄!这可是绝好的机会!”
      沈不迟随手拿起罗盘,阳光贸然反射到了他的眼中。

      “嗖——”一只没有箭镞的木箭正中靶心,狠狠没入箭靶后侧的木桩。
      “三哥的射术简直登封造极!”五皇子燕云栩在一旁忍不住鼓掌叫好。
      荆王燕云钦神色倨傲地用拇指轻轻拨动弓弦:“这弦上得有些紧了。”
      燕云栩从弓架上挑了一把与哥哥差不多大小的弓,竟然提都提不起来,又跑回哥哥身边一脸崇拜地央求道:“三哥得空也教我些吧。”
      “你今日不要带弓了,带个袖箭就好。”
      燕云栩向往地看着哥哥手中半人多高的巨大弓矢,想象自己有朝一日也威风凛凛地跨坐马上,用这张弓去挑战那些森林中最凶狠的野兽。
      燕云钦看着仆人将狩猎所需物品一件件整理排列,眸色微暗地说:“听说祁王的箭也使得很好。”
      “箭术是远攻之法,而且技巧颇高,我敢打赌,三哥的箭术一定在他之上!”燕云栩扬起眉毛,丝毫不掩饰对哥哥的崇拜之情。
      “二哥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燕云钦眸中凌厉了几分,“若不是他们失了手,我们怎需如此大费周章。”
      燕云栩也皱起了眉:“说起来,阿娘怎么也肯帮丽妃来这趟浑水了?”
      “丽妃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面子,”燕云钦瞥了弟弟一眼,“当然是父皇的意思。”
      “若是祁王不出手怎么办?阿姊发现是我们搅了她的局,指不定会发多大的脾气……”
      “你怕的从来都不是她,是太子。”
      燕云钦抬眼望向极远处,平日里朦朦胧胧遥不可及的山脉,在太阳不顾一切的照耀下变得清晰可见。

      周襄的骑术本就一般,被祁王两个侍卫夹在中间,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好不容易脱开身想上前随驾在祁王身侧,他的马匹居然本能地颤栗起来。
      左侧的侍卫眉飞色舞地向他解释道:“王爷这匹马是喝人血吃人肉长大的,一般的牲畜见了都会害怕。”
      “祝余。”
      祁王淡淡开口,那侍卫就立刻缄口后退了。只见他用左手扯住缰绳,右手触到马脖子上轻轻拍了几下,周襄感受到自己座下很快恢复了正常。
      想着侍卫刚才说的话,以及尚阳城内流传已久的关于祁王借寿的传说,那种说不明的恐惧转而萦绕在他自己心头。
      “山上尚有积雪,不适合晴天射猎。”
      一路走来祁王始终未跟他说一个字,突然开了金口他不敢不回:“殿下有所不知,这山上的雪会积一整个冬天,到来年四月才能化完。荆王殿下喜爱狩猎,因此常年在山上圈养着各类飞禽走兽,以特殊方法标记,就算白雪晃眼也是不怕的。”
      祁王没有再问,周襄心想总算是逃过一劫,要是祁王突然决定打道回府他可万万不好交代了。
      行至半山腰,远远见一处平地上停着好些马车,周襄看着祁王的眼神在那处停留了片刻,率先开口解释道:“这山上有一片很大的梅林,此刻应该花开正盛,大概是城中女眷们结伴来赏花。”
      说起梅花周襄猛然想到了元宵宫宴之事,祁王与含章公主因为一枝梅花生隙,最近正在城中传的沸沸扬扬。他看向祁王,联想含章公主在除夕夜对自己的羞辱,不禁涌出一种同仇敌忾的情绪:
      “殿下放心,那片梅林不在猎场之中,今日定不会让王爷看见不痛快。”
      祁王漆黑的眼珠幽幽地看向他,他只感觉那眼神冰冷得不似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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