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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了陈旧夢3 ...


  •   于是就在一众人没有反应过来,许眠已由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一个银色U盘插入会议室的投影设备中。

      许眠的动作干脆利落。

      “许记者,这是做什么。”长谷川竹的喝止声刚出口,可投影布已然亮起。

      画面有些摇晃,视角是从高处俯拍的夜间仓库。

      时间则显示:凌晨2点17分。

      画面中,四个特制文物运输箱被依次打开,四件与展品一模一样的文物被人小心取出。

      一看这鬼鬼祟祟的样子,就知道没什么好事。

      “这是京都博物馆三号仓库的监控录像。”

      陈觉的的声音十分清晰又坚定。

      而当看到视频的那一刻,整个专家组都如坠冰窟。

      坐在位子上也是如坐针毡。

      而展馆里一片哗然。

      这么一看,果然这次巡展有猫腻。

      其中有一位华国的专家猛地站起身:“这不可能,运输全程有多重监控,这份录像从哪里来的?”

      说完才发现自己情绪有点激动,想要找补又不知道从何找补。

      陈觉从公文包中取出一份文件。

      “这是日本电信局的备案记录,显示当晚京都三号仓库里的监控系统进行了两小时的临时维护。”

      陈觉平静的说道。

      随即又顿了顿:“我想有些人可能不知道,为了文物运输过程中会产生的变化,我所在的研究所在布展前,经日方同意,已经在部分文物运输箱内安装了这些设备。”

      “但这些都未曾与诸位言说,仅仅只是华方与日方为了文物安全的后续措施。”

      陈觉说着,画面也旋即切换。

      这次是四个不同角度的红外影像,清晰地记录了违法的过程:身着工作服的人员在仓库中调换文物,手法专业熟练。

      “这些设备同时具备影像记录功能。”

      陈觉说道。

      “原本只为了保护文物以及记录文物,没想到会记录下这样的画面。”

      那位华国的专家脸色由红转白,又猛地看向中日方的专家们,后者避开了他的目光。

      “仅凭一段来路不明的录像,未免太武断了。”

      长谷川竹试图反驳。

      “那么这些呢?”

      许眠切换画面。

      新的影像出现,画面中,长谷川竹正与一个背对镜头的男子交谈,声音经过降噪处理清晰可辨:“只要顺利展出三个月,真品已经在瑞士银行的金库里了,四件总保额八百亿美元。”

      这个画面一出,场面又开始沸腾,这回真是踢到铁板了。

      把一众人都锤死在展馆里了。

      还有什么办法可以辩驳呢,他们现在应该做的是如何尽快挽回声誉和损失才对。

      陈觉没有理会只是继续说:“最讽刺的是,自诩领域专家,却因为贪婪铤而走险。”

      陈觉的目光扫过那些曾经信誓旦旦保证文物为真的专家。

      “于是让罪行得以继续,把大家都当小丑戏耍。”

      “现在这场戏唱完了。”

      专家间,死一般寂静。

      几秒钟后,门外响起敲门声,随后,京都警察署的科警员走了进来,出示了逮捕令。

      “各位,请跟我们走一趟。”

      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许眠关掉了投影。

      她看向陈觉,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

      场馆外,京都的夜幕已经降临。

      当晚,陈觉和许眠并肩走在城市灯火中,两人都沉默着,回味着白天发生的一切。

      “你今天太冒险了。”许眠终于开口。

      “如果他们的势力比我们想象的更大怎么办?”

      “正因为知道他们的势力有多大,才必须这样做。”

      “只有在这样的场面下揭发才有可能逆转境地。”

      陈觉停下脚步道:“许眠,有些事情我必须告诉你。”

      于是两人来到一家安静的咖啡馆,坐在角落的位置。

      陈觉知道,是时候说出部分真相了。

      “几个月前,我开始注意到一些奇怪的现象。”

      陈觉谨慎地选择着措辞。

      “几件重要文物在借展或运输过程中,都有短暂的时间段监控恰好失灵。”

      “起初我以为只是巧合,但当我深入研究这件金缕玉衣的借调记录时,发现了更多疑点。”

      陈觉没有办法告诉许眠自己重生的秘密,那太过荒诞,也无法被证实。

      陈觉也没办法告诉许眠自己高中的离开也只是为了多年后的今天。

      但陈觉可以分享自己调查的发现。

      “我怀疑有一个文物造假集团,他们精心复制重要文物,然后让专家都鉴定为‘真品’,当赝品出现时,即使有人怀疑,也会因为不愿得罪同行而选择沉默。”

      “毕竟大家都说是真的,偏偏你说是假,这如果不是哗众取宠就是专业素养有问题了。”

      “哪个响当当的专家会说自己从业多年,能力有问题?”

      “若是旁人想要揭开,也得掂量掂量自己命金不金贵了。”

      许眠若有所思的回道:“这就是为什么你今天要在公开场合提出质疑。”

      “是的。”陈觉点头。

      “而且我怀疑,这个集团已经存在很长时间,涉及的不止这一件玉衣。”

      “只不过金缕玉衣是最贵重的一件。”

      这时,许眠的手机突然震动,是同事姐姐发来的消息:“小眠,白天的视频已初步剪辑完成,主编说可以发,但要再核实几个细节。”

      “这么快?”许眠惊讶道。

      不愧是华国的权威报社,这个效率简直了。

      “我联系了报社,要求准备两个版本。”

      陈觉丝毫不惊讶于东方报社的速度,坦白道:“一个完整版,一个精简版。如果今天馆方完全拒绝我们的要求,完整版会立刻发布到网上。”

      许眠看着眼前的男人,感到既熟悉又陌生。陈觉向来认真严谨,但如此周密的计划,如此决绝的行动,似乎超出了她了解的那个他。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计划的?”许眠轻声问。

      陈觉避开她的目光:“从我发现你可能因为接触这次展讯,而遇到危险开始。”

      陈觉无法告诉许眠,上一世她的死状。

      也无法告诉许眠,他高中绝然离开只为了今天。

      好在陈觉似乎成功了,而太平和上官婉儿没有成功。

      她们的音容似乎又浮现在了陈觉的脑海中。

      许眠点头,突然想起什么:“对了,你还记得太平和婉儿吗?”

      两人想到一块去了。

      陈觉没说话,沉默了好一会,才像是劝说许眠般道:“也许是梦。”

      当陈觉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许眠心中的不安到达了顶峰,明明是事情即将收官的时候,为什么为什么心会跳的如此快。

      而陈觉想的是:“这一次,没有再守口如瓶。”

      “自己将要何去何从呢?”

      许眠则是想是,事情解决了,两人之间也似乎把话都说明了了,下一步也应该和童话一样。

      王子和公主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为什么总感觉心慌意乱的。

      ……

      京都的窗外,夜色渐深。

      来京都的这短短几天,经历的事情太匪夷所思,让许眠都开始怀疑这个世界的真实性,许眠才不相信陈觉所说的,那些天旋地转的画面是梦境。

      那现在这样的大风波也是梦吗?

      许眠不知道。

      时间不会因为许眠的思绪而停止。

      在国际文物新闻发布会现场,闪光灯如银河倾泻。

      许眠坐在台下,看着前面的大屏幕。

      上面赫然是瑞士银行里的金缕玉衣金缕玉衣。

      铁证如山,无可辩驳。

      “根据华日联合调查组确认。”这是来自东京警察厅的长官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遍新闻发布会的会场。

      “涉案的四件国宝级文物已被成功追回,将于下月归还各自所属博物馆。涉及本案的七名专家、三名博物馆官员及五名走私集团成员,均已进入司法程序。”

      台下响起掌声,起初稀疏,继而如潮。

      许眠静静的看着人潮涌动,却在大家都欢呼喝彩之际悄然离开了发布会。

      然后直奔医院。

      “我是为你来的,小眠。”

      病床上的陈觉比三天前更瘦了,仪器线路缠绕着他苍白的手腕,像时间的年轮在将他拖向某个不可逆转的深渊。

      但看见许眠进来时,陈觉依旧想要撑其精神,似乎想要和许眠好好道别。

      可说出来的话却是:“发布会...顺利吗?”

      陈觉的声音很轻,需要凑近才能听清。

      一点也不像从前那个聪慧近妖的大神。

      许眠点头。

      泪却在眼框里打转。

      明明两人从咖啡厅出来后,陈觉还好好的,再次听到陈觉的消息,人已经在医院了。

      像是完成了某种使命,那股支撑陈觉的心气,在发布会成功后立马被抽走,于是一棵本就外强中干的树瞬间就形容枯槁了。

      “记得高中的时候,你总说要为不公鸣不平。”

      “每天都很用功,每天都在进步。”

      陈觉轻轻说:“现在你做到了,小眠。很勇敢,从为弱小鸣不平,到现在这样大的文物经融案。”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陈觉勉强的说出这样揶揄的话来,似乎想要许眠放轻松一点。

      可看到陈觉这个样子,许眠怎么可能放轻松。

      只想让陈觉别说话了。

      许眠像是害怕失去什么,猛的抓住陈觉手。

      那只曾经循循善诱的教许眠做题的手,那双层挖掘出瑰宝的手,现在不仅凉的像冰块,更轻得像纸。

      “你会好起来的。”

      许眠的声音在发抖。

      许眠似乎把从前与现在都联系了起来,为什么高中的时候陈觉身体就差劲还要去研究文物挖掘,下工地,西北那样苦的地方,他从头再来到现在。

      就是为了今天。

      “等你出院,我们……”

      “许眠。”陈觉打断她,反手握住她的手,力道竟出奇地稳。

      “听我说。”

      消毒水味钻进许眠的鼻腔。

      许眠不得不把头埋的很低很低,好不让这呛人的消毒水的味道逼得眼泪直流。

      仪器发出规律的滴答声,像是倒计时。

      “我既然选择了回溯,代表我早已知道了回溯的代价。”

      许眠的呼吸停了。

      陈觉平静道:“上一世,你死在调查的路上。她们都朝你泼脏水,我在想,如果再来一次,一定不要,不要让事情重现。”

      陈觉的手指微微收紧:“所以当那个机会出现时,用我所剩的所有时间,换一次重来的机会,我没有犹豫。我只是想看看,如果我能更早布局,更周全地保护你,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我就想看看,如果我以一种不经意的方式出现在你的面前,结局会不会好一点。”

      许眠的眼泪终于掉下来,一滴一滴的砸在他们交握的手上。

      许眠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陈觉用手抹去许眠的泪,动作轻柔得像在擦拭一件易碎的瓷器。

      “你看,这一世多好。就像我一直知道你会的那样。”

      “你是最好的,小眠。你不用做什么,你站在那我便会走过来。”

      话音刚落,陈觉的嘴角便溢出艳丽的血。

      许眠想说什么,想抓住什么,但陈觉的手在她掌心渐渐失去了温度。

      仪器的蜂鸣声尖锐响起,医护人员冲进病房,许眠被轻轻拉开,隔着晃动的人影。

      许眠的闹中闪过一个声音:“错过这一次可没有下一次了。”

      许眠听到后,想要追寻声音的源头,却只听到珠串散落在地上的泠泠声。

      许眠想了好一会,才记起那大概是陈觉常年带的珠串。

      许眠想要去找寻那些散落的珠串,却也像见鬼一样,彻底湮灭在这方天地间。

      然后是漫长的空白的忙音。

      许眠呆站在那里,像一尊沉默的碑。

      当事情尘埃落定之际,许眠早已坐上返回华国的航班。

      没有落地京市,而是回到楚江,回到故里。

      就静静的待坐在房间里。

      直到林眉推开房门不忍心的说道:“从外面回来就变成这样,早知道这样就不该同意你去什么劳什子的日国。”

      “妈妈,你还记得陈觉吗?”

      许眠说的话和妈妈问的完全不搭边。

      “什么?小眠你别是魇住了?”

      林眉看着此时有点不太正常的女儿,也顾不得要说些什么,只是快步上前,将许眠抱住。

      许眠埋在妈妈的怀里,温热的眼泪洇湿了妈妈的衣服。

      妈妈不记得陈觉了,明明从前还好好感谢过。

      过了一会许眠又拨通了,苏珥、周明炤、江顷甚至连那个讨厌的赵倩也拨打过。

      毫无意外的,众人都不记得陈觉了。

      许眠翻找手机通讯录、聊天记录、电子邮件,所有与陈觉相关的痕迹,像被橡皮擦一点点抹去。

      最后只剩许眠记忆里那些鲜活的画面,和许眠电脑上一个加密文件夹中,陈觉留下的最后一封信:“小眠,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大概已经从未存在了。这是回溯的最终代价,我篡改了时间,时间便抹去我存在的一切证据。继续往前走吧,不必回头。”

      信末没有署名,只有一个简笔画:一只小狐狸,歪着头。

      许眠抱着电脑在自己房间里坐了一整夜。

      天亮时,许眠起身洗漱,换好衣服,去了许眠第一次遇见陈觉时,陈觉问的那座道观。

      就离家不远的道观。

      道观深处,有人正在扫落叶。

      小猫则在落叶上蹦蹦跳跳的。

      为这座沉寂的道观添了许多生气。

      许眠不知道为什么在他面前驻足,许久,轻声问:“大师,如果一个人为改变过去付出一切,最终却被时间抹去所有存在过的痕迹,那他的牺牲,还有什么意义?”

      道长没有抬头,手中的竹帚划过青石地面,沙沙作响。

      “可听过黄粱梦觉?”

      道长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显得十分空旷。

      “一介书生,在黄粱未熟之梦中历尽荣华兴衰,醒后顿悟。”

      “你说,是梦里的浮生有意义,还是醒后的顿悟有意义?”

      许眠怔住。

      “凡存在,必留痕迹。”

      道长终于抬眼,目光澄澈如古井。

      “不在众生记忆里,便在因果脉络中。你既知他来过,他便是来了。”

      “你既承他志,他便是活着。”

      “何须世人皆记?”

      道长顿了顿,似乎害怕许眠听不懂这样隐喻,竹帚指向庭中一株千年古树:“你看这树,每一圈年轮里,都藏着它经历过的所有风雨晴晦。”

      “有些风雨猛烈到几乎折断它,却在年轮上留不下明显痕迹。但你去瞧。”

      他走近,苍老的手抚过树干一道几乎愈合的旧伤。

      “正是这些看不见的痕迹,决定了它今日生长的姿态。”

      许眠顺着他的手指看去。

      晨光透过古树的枝叶,在许眠脚边投下斑驳的光影。那些光斑跳动变幻着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什么。

      许眠道:“我不愿意,只是痕迹。”

      道长没有怨怪许眠,只是说:“道观里有休息的地方,你若是想不明白,或许睡一觉醒来就能明了了。”

      许眠也很顺从的走进燃着香的禅房。

      许眠已经很长很长时间没有睡过一个整觉了,以为在这里也应该是枯坐的。

      却不曾想马上就进入了梦乡。

      纵然临江,楚江的夏天依旧燥热。

      路边樟树葳蕤,叶子的清香与夏日的晚风杂糅在一起,呼吸吐纳一番,嘴腔里便尽是夏天的味道,许眠道不出个所以然。

      此时许眠与陈觉正慢步在青石板街路上,许眠走的踉踉跄跄,又喜欢往陈觉那边凑。

      微昏的灯光把他们的影子拉的很长,陈觉额间冒汗,鼻尖也有些细小的汗珠。

      下意识把t恤掀起揩汗,许眠及目处便尽是些线条流畅,纹理清晰的……

      脸倏地烧了起来,带着赧意,路走的便更加踉跄了。

      “小眠好好走路。”

      陈觉侧头轻声对许眠说。

      许眠此时压根听不进去这些话,空气都是燥燥的。

      缓了好久,许眠才缓过神来,又被这温和的声音一激,嘴里便蹦出一句话来“小陈老师,我在走特色道路。”

      陈觉眉头一蹙仍没有会意,道“什么道路:”

      “陈觉的特色道路。” 许眠话没过脑子便兀的道了出来。

      陈觉脑中闪过一道惊雷,眸色暗了暗。

      许眠才知道不妥,连忙补救,却又生怕太刻意,叫人看出端倪了,假装抬头看楚江天边的月亮补救道:“嗯,那个我说的是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

      陈觉被这话气笑了,揉了揉许眠的头道:“惯会扯谎惑人。”

      陈觉的唇角轻轻荡漾,便比这夏季的星星还要耀眼,月色朗朗,晚风醉人,楚江的街道上仍有熙攘车流,市井人语,鸟啼蝉鸣,可依旧没有打破这玩笑般的旖旎。

      许眠还想捉弄捉弄眼前的陈觉,刚一动手,天光便大亮。

      梦醒了。

      但梦境的情形让许眠眷恋的舍不得离开这里。

      直到道长看许眠这个样子,道:“梦固然让人眷恋,所以你何尝不知,他付出此般代价就是为了做一场梦。”

      道长的话说的实在明了,许眠也不好意思在待在这里了,静静的走出禅房,走出道观。

      然后许眠在离开前,回望了一眼这座道观。

      檐角的风铃在风中轻响,叮咚,叮咚,像是某种古老的节拍。

      此时已经是黄昏,许眠的影子在阳光下被拉得很长,那影子里,仿佛有另一个人的轮廓,正与她并肩而行。

      许眠轻轻问道:“你以后会干什么?”

      “继续我的研究。”陈觉微笑道。

      许眠也笑了:“那我的报道也会继续。”

      许眠还有好多话想说,可惜再也得不到回音了。

      这样简短的两句,似乎都是上天的恩赐。

      风过庭院,古树沙沙作响。道长望向许眠远去的背影,低诵了些经文。

      而道观的青石地上,昨夜的雨水未干,倒映着此时楚江的天光云影。

      “一切都会回到正轨。”

      不过是黄粱梦觉,镜花水月。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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