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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二十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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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旁边名字叫红樱的丫头抢道:“姨娘过得自然是好。老太太请了最会把脉的大夫给姨娘看过,”她捂嘴笑道:“说姨娘肚子里的是个男孩儿。老太太高兴得不得了,老爷更是成天陪着姨娘,不住嘱咐我们千万不能让姨娘磕着碰着了。”
纪棠本意是问霜降身子如何,见丫头误会,就要再问。
霜降先笑着说:“其实今天也是求了他,我才能出来呢。”
“多谢你在乎我。”纪棠这样说,一双眼睛盯着霜降不放。
霜降叹了口气,感伤道:“我何尝不知道全是因为这个孩子,有他在,我才有翻身的机会。若是没有他,他们那群人还不是把我当做跑着的狗一般,高兴了给点骨头哄哄你,不高兴了就恶语相向,拳打脚踢。”她握住纪棠的手,眼角微红,小声道:“你不知道,一开始时,老太太看我肚子是圆的,说里面是个姑娘,就处处挑我错处给我脸色看。知道是个男孩后,就什么都不许我干,只让待在屋子里,跟坐牢一样,唯恐伤了她的宝贝孙子。”
母凭子贵,样貌、财富、金钱,人往往要靠着这些东西才能获得别人的青眼。纪棠心里也觉悲戚,回握霜降的手,“开心的日子,我们就不要再提起那些伤心的事情了。”她的手覆在霜降的腹部,安慰她道:“这个孩子会真心对你好的。”
霜降转悲为喜,说到孩子眉眼间有了和蔼慈祥的笑意,“是啊,都说人心隔肚皮,这个孩子却在我的肚皮里。我只希望他最和我亲近,知道我这个当娘的怀他时候的不容易。”
纪棠道:“我看你明显瘦了,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吧。”
霜降道:“可能是习惯了,我最近倒是好了些,前三个月的时候是最难的,鼻子灵了,闻到什么都想吐,除了白米粥,别的一概吃不了。”
纪棠解开腰间的荷包,取出两块银子,后来一想,索性全部递给霜降,“你现在一日吃两人用,买点东西好好补补,太瘦了对你身体不好。”
霜降接过荷包,笑道:“不发胖也好,吃胖容易变瘦难,生完孩子要是还体态臃肿,那可讨人嫌弃了。再说,嘴巴馋,想吃东西,又哪里能要你的钱呢?”系紧荷包的口后,她就把它重新挂回纪棠腰间的淡绿丝带上。
纪棠与霜降在银杏树下正说着话,突然跑来一个怀里抱伞的丫头,霜降身边的人公鸡一般冲了出来,将霜降护在身后,大声呵斥道:“走路不长眼睛是不是?没看见姨娘在这里!撞到了姨娘,我看你拿什么赔罪!”
那丫头脚步虽快,可并不是朝着霜降纪棠的方向而来,中间还隔着两个人的距离。红樱盛气凌人,让纪棠感到一丝厌恶,忽而由她想到许久未见的豆红,心想是不是名字里带红的都一般泼辣,又想玄钰也是这种性子,可名里带着与红完全相反的黑,如此可见姓名只是或二个或三个字而已。
霜降住了嘴,和纪棠说话时候的笑还挂在脸上,不过淡得已像暮春枯萎的花朵,眼神中酝酿着的风雨如夏初茂密的绿叶席卷而来。
纪棠看那丫头一身俏丽青衣,头发挽了两个髻,鬓边别了一朵粉色海棠,方圆脸庞,三角眼睛。她觉得很眼熟,细瞧了一会儿,原来是跟在姜晓芙身边的媛儿。
媛儿停住脚,瞥了一眼纪棠,又瞥了眼霜降,然后对着红樱回嘴道:“你有了新主子可真是得意了啊!若是巴结你的丫头忘了给你供奉眼药,也该用银子自己去买!”她抬手比划了几下,“我再是厉害,能飞过去打了她肚子里的宝贝吗?”
红樱横了眼媛儿抱着的东西,知道是要给姜晓芙送去的,便冷笑两声,“今天不晴不雨,你送什么雨伞?你家小姐想出个这么蹩脚的由头支开你,那是为了……”她眉眼挤成一团,嘻嘻笑了起来。
媛儿啐了一口,挥起带着的伞,骂道:“你再胡说,我非扯烂你的嘴不可!”
红樱嘻嘻而笑:“你还当她是原来的姜大小姐吗?那一件事情后,除了时家少爷,还有哪个男人不嫌弃她呢?”
从她二人吵架开始,纪棠的疑惑就越来越多。姜晓芙是客,霜降怀着王老太太的长孙,风头上虽盖过刘夫人,可刘夫人毕竟是当家主母,她对姜晓芙都需带三分客气,霜降身边的丫头怎么敢又怎么能直言不讳说她?
媛儿怒目而视,可又说不过红樱,又气又恼,转脸对霜降道:“姨娘是看二小姐和沈家的事情板上钉钉了,你与她又交好,她这个靠山回来了,你便比之前神气。凭此就敢纵着身边人乱嚼舌根不成?这些话要是传到老太太耳朵里,少不得要责怪姨娘御下不严!”
霜降扶了扶头上珠钗,这才不轻不重道:“行了,樱儿,莫同媛姑娘说了,人家还有事情要忙呢。”
红樱得意一笑,退到霜降身边,“表小姐算什么?老太太如今满心满眼只这一个孙子!媛大姑娘,你又不是表小姐从家里面带出来的,对她好,就以为她会多看你一眼吗?”
媛儿已经跑开,红樱的话被风吹进她的耳朵里,她咬着唇,紧了紧怀里抱着的伞,拼命想咽下这口气,泪水还是不争气地流下来,一点一滴洒在春天的烟尘里。
纪棠目送她离开,眼神复杂。那一抹青绿消失在红廊的拐角,纪棠问霜降道:“她出来什么事?”
霜降边走边说,“沈少爷和时家少爷关系好,他没有和你说过吗?”看纪棠一脸疑窦,霜降继续道:“不干不净的事情,你这个清白女儿不该听,可是谁让这件事情闹得太大。”她附在纪棠耳边一番低语。
“……就因为这个,她还上了两次吊呢。”
热热的气让纪棠耳朵有些痒,她觉得脑袋发昏,伸手揉眉间时,才发现指尖冰凉。
风吹树叶,叶子嗦嗦作响。气温回升,飘在空中的水汽好像突然凝固住,又湿又热,沉闷地压在人们胸口。
纪棠唏嘘道:“怎么会出现这种事情呢?”
红樱笑吟吟接话道:“细纠还是表小姐的错,大晚上的还去找时少爷,不怪她被一个酒疯子缠上。”
霜降咳嗽一声,“那人是时小姐的朋友,时小姐虽觉得无颜见表小姐,出事第二天早上,还是来孙家和表小姐道歉,表小姐那时候正在气头上,一个花瓶砸过去,正中时小姐脸颊,登时就血流不止。时小姐母亲也跟着来了,为娘的心疼女儿,就说害了她的又不是她女儿,要撒气找那个男人去!时少爷夹在中间里面不是人。”
经霜降这么一说,纪棠想起来绑带还没有拆去时,有一段时间,沈夫人日日出门,要过好半天才一脸疲色得回来,回来后就把玄钰拉到身边,抱着她默默流泪。纪棠问她出什么事,她便摇头不说。问明梧,他就变着方打哈哈。玄钰则是整天乐呵呵的,到哪里都哼着曲,不知道在傻乐什么。
往日丝丝缕缕的片段渐渐连成一块巨大的蛛网,纪棠被困在中间,那个可怕的猜测正一点一点把她吞噬掉。
天空越来越暗。
红樱含笑为霜降紧了紧领口,看了眼天,笑着说:“怕是要起风,我回屋为姨娘拿件衣服披着。”
霜降摆摆手,“什么风我没见过。怀了孩子,也不必如此娇气。”她柔情地抚摸着自己的肚子,说出的话却是截然相反的阴冷:“发生在旁人身上也就罢了,在她身上,只能说她命不好,合该如此。”
深宅大院里的女人们抬头不见低头见,即便彼此水火不容,面上还是笑语盈盈,互相敷衍着的。
纪棠不知道是什么事情让霜降和姜晓芙交恶至此,勉强一笑,问道:“你之前不是还说表小姐人好吗?如今和她怎么闹到这种地步了?”
霜降目光一顿,“我也是后来才看清楚她的,表小姐这个人啊,看着是个好相处的,其实她表面一套背地里一套,虚伪得厉害。相比之下,大小姐除了对她亲娘,对旁人都是冷冷淡淡的,倒比表小姐好琢磨。”她对纪棠一笑,“也是后来,我发现刘夫人对她也不是真心喜欢。”
纪棠对此倒是不觉意外。刘夫人不是傻子,自己能看出来姜晓芙对沈叔烨有意,她自然也能发现。刘夫人极爱女儿,孙姝婉又喜欢沈叔烨,她自然对姜晓芙看不过去。可惜姜晓芙不是任人欺负的孙芳慧,刘夫人拿她也没有办法。
纪棠又问:“你和夫人的关系缓和了?”
霜降道:“面子上还过得去,心里自然是不在一处。”她重新握住纪棠的手,一脸真诚,“在这里,只有你是真心待我好的。”
纪棠笑了笑,眼见天色不早,就说要去拜见王老太太。霜降勾勾她的手,看她背过身去,脸上的笑顷刻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