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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子归家如梦方醒,再见山雨风满楼1 ...

  •   永和二十五年,暮春。
      沈轻舟照常采药,只为了给小徒儿补补身子。

      正是花落之时,虽然夏日将到,却还是倍感凄凉。可能每个人都会像这满树嫩花一般,飘落四海,无牵无挂。今年的风其实很小,但还是挡不住花的枯萎和腐溃,也不知道明年是否还如今年一般绚烂。

      也就是这年,沈轻舟的“小弟子”与他闹了一场,孩子身子骨虚,沈轻舟就每日给他熬药,他不会厌烦,一碗接一碗,他没说药里的材料是如何千金难买,又是如何的难弄,今天擦破皮,明日就流血,有时候天热,伤口又疼又痒,难受得很。

      萧景瑄这人嘴刁得很,苦的是吃不下一点,每每到喂药时,都要沈轻舟从西屏山跑到松蝶镇去买些桂酥糖来。
      他这个人极有耐心,对于萧景瑄的刁蛮是从不抱怨的。
      好像从来就不知道表达自己的情绪,苦涩也好,无奈也罢,他从没让萧景瑄读懂过。又或许是从不染尘俗,他也从未向萧景瑄以外的人示好过。

      即便是这样,他照样留不住萧景瑄。

      一年,两年,三年……他养这个不受宠的公子十余年。
      他原来一直很黏人,每晚都要沈轻舟拍着背才睡得着。
      可后来却渐渐疏远,对着他的眼神也冷了许多。

      沈轻舟脾性好。
      捡了个天赋异禀的徒弟。
      可笑的是,第三世,他还是留不住萧景瑄。

      终于,在一次宗门大比后,
      他打翻沈轻舟好不容易寻来的灵药:
      “你为何要留下我?若不是你,我早便成了剑尊座下弟
      子。”
      沈轻舟没理,蹲下去捡起药瓶碎片。
      却不慎被划伤手掌。
      “那你去吧。”
      萧景瑄一愣。
      沈轻舟笑了笑:
      “我与剑尊有旧,你持我的手书去,他会收下你。”
      宗门大比,萧景瑄被剑尊座下首徒击败。
      他受了重伤,却不肯让沈轻舟查看他的伤势,一回来便将自
      己关在房间里。
      沈轻舟心中着急,却也知道他一向骄傲,此时什么安慰的话
      语都无用。
      只能回到院中,拿起蒲扇继续煎药。

      担心萧景瑄在这次宗门大比中负伤,沈轻舟提前三月便开始筹
      备,历经千辛万苦才终于凑齐这十三味珍贵的药材。
      这一碗药下去,别说区区伤势,就连修为也会更上一层
      药炉咕噜噜地沸腾起来,沈轻舟倒出灵药,笑眯眯地敲门:
      “阿瑄,别生气了,师父给你准备了好东西。”
      屋内没有响动,沈轻舟放柔了声音:
      “师父不烦你,你把药喝了我就走。”
      沈轻舟等了一会儿,萧景瑄还是没有回应,就在沈轻舟打算将药碗
      放在门边时,木门吱呀一声开了,萧景瑄的脸从昏暗中露
      了出来。
      “阿瑄……”
      他伸手来接药碗。
      沈轻舟嘴角刚刚上扬,手中热气腾腾的灵药忽然就被打翻在
      地。
      瓷碗碎裂、黄褐色的药汁顺着掌心、手腕滴落。
      “阿瑄……”
      沈轻舟愣了愣,下意识蹲下身去捡碎瓷片: “手滑了吗?这
      药材可难找了,我再去给你盛一碗,你可要拿……”
      “沈轻舟。”
      他忽然唤沈轻舟的名字。
      沈轻舟捏着一块碎瓷片,没抬头:「怎么忽然叫师父的名
      字?没大——”
      他不容拒绝地叫沈轻舟:“沈轻舟。”沈轻舟慢慢抬起脸。
      正对上少年愤懑、痛苦的目光。
      他的喉咙轻轻滚动了一下
      “我输了,十三招。”
      沈轻舟蜷起手指:“阿瑄,别难过,你比他年轻那么多……”
      “清风问叶……我输了……”
      萧景瑄打断沈轻舟,神情阴翳:“不过是他手持天阶剑,使的是剑尊的绝学无相剑诀,而我——”
      他两指一挥,一柄通体雪白的长剑砸在地上。
      “一柄凡铁,无名剑法。”
      沈轻舟下意识地小声反驳:“不是的,这个剑和剑谱……”
      “你为何要留下我?若不是你,我早就被剑尊收为弟子。”
      沈轻舟愣住。
      萧景瑄目光环绕茅屋小院,露出一丝冷笑。

      沈轻舟轻轻叹息一声,只觉得身心疲惫。
      “你还是这样,无缘无故跟我发小脾气……”
      他说的有些哽咽。

      萧景瑄没这么理他,依旧不理不睬。

      沈轻舟抿唇,思绪不受控制。
      萧景瑄不是很好养。

      那时正逢封明月来寻沈轻舟,他垂眸看了一眼在被褥中瑟瑟
      发抖的萧景瑄,摇了摇头:
      “这孩子虽然是个难得的单灵根,但灵脉已断,即便救过来也废了,你不要白费力气。”
      沈轻舟没应。
      他既然救自己一命,就是跟他有缘分。
      更何况,他愿意拜自己为师,晕过去之前叫了他师父。
      一日为师,终身为师。
      沈轻舟带萧景瑄去千里迢迢药王谷求药,药王不肯收治,沈轻舟奉上珍藏的灵药,又同意试了两味新药,才换来治疗萧景瑄的机会。
      药很苦,他一喝就吐,沈轻舟买来蜜糖,一遍一遍喂。
      夜里风大,他害怕睡不着,沈轻舟便守在床边拍他的背哄他入睡,一哄便是一夜。
      离开药王谷前夜,萧景瑄缠着沈轻舟要他讲惜霜门秘境里的故事,沈轻舟
      拣了几则讲给他听,他听完抓着沈轻舟的手,嗓音稚嫩,却坚韧:
      “我一定好好练剑,陪师父一起,光复师门!”

      直到手心一片濡湿。
      沈轻舟才发现碎瓷片不知道什么时候划破了手掌,
      萧景瑄也注意到了,但他只是抱胸站在原地:
      “没用。”
      沈轻舟恍惚了一下。
      那个看见沈轻舟受伤了会一脸紧张地凑过来,朝着他的伤口轻轻吹气的小白团子,渐渐变得模糊了。
      取而代之的是此刻正居高临下俯视沈轻舟的萧景瑄的脸。
      少年高挑清瘦,眉眼英俊,即便刚刚经历一场失败,也难掩蓬勃意气。但此时那张冷漠面容上,比起战败的颓靡更多的却是烦躁。
      血顺着指缝滑落,沈轻舟垂眸看了看掌心,忍不住叹了口
      可惜了一锅好药材。
      “你想拜剑尊为师吗?那就去吧。”
      萧景瑄一愣:“你以为剑尊是你吗?想拜就拜。”
      沈轻舟没理他,慢慢地将碎瓷片都收拾好,又将地上的长剑捡起来。用衣袖擦去剑身上沾染的灰尘,我这才抬眼看向萧景瑄。
      “我与剑尊有旧,你拿我的手书去找他,他会收下你。”
      萧景瑄微怔。
      目光落到沈轻舟身上,神色慢慢变得有点怪异。
      “你舍得放我走?”
      沈轻舟点了点头,进屋拿了纸笔,飞快手书一封。
      搁笔。

      萧景瑄看了两眼,脸上却并无他想象中的欣喜之色,反而流露出几分不可置信: “你真的放我走?”
      “你是担心我骗你吗?”
      沈轻舟垂下眼睛,“我没什么能证明我与剑尊有旧的,但你知道,我从不骗人。”
      沈轻舟略有些奇怪地看他一眼。
      萧景瑄手上蓦地用力,信笺被他捏出一个折痕。
      “沈轻舟,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你放我走?”
      “当然是真的。”
      萧景瑄咬着牙露出一个冷笑:
      他大步转身,很快便出了院子。

      沈轻舟目光落到一旁的桌上,叫住他:“等等!”
      萧景瑄站住,但没回头。
      沈轻舟抱着怀里的新衣追上去:“给你做的新衣,我留着也不能穿,还是给你吧。”
      他的唇角若有若无地哂笑瞬间僵住,将新衣狠狠掷在地上,语气森然:
      “你做的衣裳,狗都不穿。”
      还是…有人穿的。
      望着面前转着圈朝沈轻舟笑的少年,他脑海里蓦地闪过这个想法。

      花落,飘飘絮絮,不知归途。

      “阿瑄……”
      他轻轻拉住萧景瑄的衣角,眼尾微微泛红。
      萧景瑄冷笑一声:“呵!我就知道……”
      “没有的事。你要走,我不拦你,只是现在天气冷,你勉强……穿一次吧。”
      连萧景瑄都感受到他的小心翼翼。

      “师尊……”
      萧景瑄突然跪下来。
      “今日你我一刀两断,是徒儿不孝!望师尊今日之后多多照顾自己,沧海月明,遗泪江湖,师尊保重!”
      他说着站起身,转身离去,不曾回头。

      多日之后,沈轻舟在勤勤恳恳的打扫院子。
      他闷头扫着地,丝毫没有注意到一旁的几个女弟子。

      那群弟子中有个长的十分好看的,被她们称作“大师姐”。
      这位大师姐看见沈轻舟,就热情的打招呼。“昕宿君!昕宿君好!”

      沈轻舟茫然抬头,扬起嘴角,眉眼弯弯。
      “你好。”
      大师姐旁边的一个小弟子敏锐的观察到沈轻舟左手无名指上戴着的银戒指,高呼一声:“大师姐你看!昕宿君手指上的那个,是不是跟你的一样!”
      大师姐看清,果然惊叫出声:“仙尊!你也喜欢这一款吗?”

      沈轻舟有些懵,微微一笑道,“不是,是别人送的,我也不是很喜欢。”
      至于这个别人是谁,就不用多说。

      大师姐收敛笑容,跨步过去拉住沈轻舟,“仙尊仙尊!我们一起去市里逛逛吧。”
      沈轻舟哪里受过这种事?本想着拒绝,可惜这人性子软得很,拗不过姑娘家,便跟随其后。
      暗里连连扶额,心中叫苦,欲哭无泪,非人哉啊……

      衢都的戏楼是最热闹的,这里建筑一般般,台上的舞女姿色平平,台下的男人死盯着舞女的纤细腰肢,眼神中尽是猥琐龌龊。
      台上一个妖娆戏子,倒是美得动人。她身裹红纱,后肩裸露,隐隐约约能看到脖颈处的红痣。她每个动作都是极为标准的,包括她那双极其勾人的眼睛,在台下垂涎欲滴,迫不及待想要将她拆吃入腹的男人间来回流转。

      人人唤她再舞一曲,唯有一声不知从何响起,“姑娘穿得这般少,不冷吗?”

      那是个男子的声音,放荡中又带着几分柔婉。
      舞姬抬头,见一男子五官精致,身着锦衣,领口绣着金丝花边,披五色大氅,腰上无数配饰。束了个高马尾,戴的也是玉冠。不难猜,这绝对是个极负盛名的世家公子哥。
      沈轻舟一惊!
      红衣烈烈,银链缠靴,好一副浪荡模样,不是萧景瑄又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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