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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初到阿圳市 ...

  •   一下车后溜子就钻进垃圾桶里吐了,我拎着行李看着车站上面阿圳市三个字,心中难免有些震撼。

      自从走出车站的那一刻,我好像走进了另外一个世界。矗立着全是玻璃的高楼大厦,路边琳琅满目的店面,高级的英文,时不时还有打扮时髦的人,这些都让没见过世面的我惊诧。

      我忽然有个疑问,这里都是像那个男人一样的人吗?

      “哎呦,大海,哥要死了。”溜子颤颤巍巍的靠在我身上。

      “没出息。”我淡淡的瞟了一眼靠着自己的溜子。

      “你小子,你才没出息。”溜子一拳捶在大海背上。

      我揉着发疼的后背默默跟在溜子后面,眼里都是对这个城市的好奇。

      大城市的风仿佛带着一些不近人情的寒冷。溜子和我蹲在车水马龙的路边吃着雪糕。

      溜子告诉我,雪糕就是要在冬天的时候吃。因为在夏天的雪糕化得很快,所有人都害怕它融化所以只能争先恐后的把它胡乱吃完;但冬天的雪糕化的很慢,这样吃它的人才能真正品尝到雪糕的味道。

      我听不懂只好也胡乱点点头。

      “溜子,不是你说的你有亲戚在阿圳市吗,我们什么时候去拿票子?”我吸了吸鼻涕。

      “呃……”溜子不停的打着无法接通的电话,脸上是难掩的难堪,“算了,今天太晚了,先找个地方睡一觉吧。”

      我也没有其他选择于是跟着溜子找了家便宜的宾馆先挨过这一个晚上。

      我坐在洁白的床上,柔软的床垫把我往上颠了颠。

      我一个大字躺到床上:“这床好软。”

      “那可不是吗,你知道咋判断一个床好不好吗?”

      “不知道。”

      “就看这床能把你弹多高。”

      我被逗笑:“哪有这样判断的,那蹦床岂不是世界上最好的床了?”

      “我可没骗你,真的,我就打算也买一个这样的床放在我以后的大房子里。”

      “那我以后也要买这种床。”我摸着一百块一晚的宾馆床说道。

      “那我要第一个睡。”

      “好。”

      晚上,我睡得迷迷糊糊中听到卫生间传来说话声。

      我睁开双眼,看着生了霉斑的天花板,溜子苦涩的声音渐渐清晰的传进我的耳朵里。

      “不是的,姨,就多带个人,他是我兄弟,不是,不缺人吗,姨,姨,你听我说啊,他跟着我来阿圳市的,姨,不是,姨!”

      溜子的声音压的很低,应该是不想让我听到,可是他忘了晚上很安静,房间很小。

      我无措的看着那些霉斑,轻轻的叹了口气,虽然听不到电话另一头的声音,但从溜子的话中我也能猜到这是一段怎样的对话,我第一次听到溜子如此卑微的恳求。

      记得刚进厂时,因为年纪小总被厂里的老员工欺负,他们会把他们做错的工作记到我的头上,和我一般年纪的溜子也逃不过这个命运,但我们面对这些事的态度却大相径庭。

      在我和溜子熟络起来也是因为一件事。和今夜一样安静的晚上,我们在上晚班,那个时候又有一个老员工把自己拧错的螺丝放到溜子的工位上,让人没想到的是,溜子直接二话不说把一篮螺丝扣在那个老员工脑袋上。

      所有人都对他这个行为震惊,尤其是我,我呆愣的看着溜子,溜子和那些老员工打了起来,那一刻与他们对抗的溜子在我眼中就像放了慢动作般,厂里的灯光照耀在他的身上。

      也许是我和他的经历相仿,他们在战争波及到了我的身上,溜子满头鲜血的护在我面前,即使那个时候的我们只是一句话没说过的陌生人。

      他朝举起棍子朝着那些老员工歇斯底里的喊道:“你们敢动他一下试试看!一个月三千的工资每个月到手几百,你们良心过意的去吗!就看我们年纪小逮着我们欺负是吧,我告诉你们,你们惹错人了,我不是好惹的!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他哥,谁要是再把自己做错的工作记到我们头上,我和今天一样,要打架我奉陪到底!”

      溜子就是这样的人,从我认识他开始我就从来没见过他对谁卑躬屈膝过,无论是主管还是厂长,永远不卑不亢。

      我问他怎么做到的,他告诉我:“大清亡了,新中国可没有皇帝,我自己做着自己的事,为什么要对他们放低姿态,如果他们只是因为我没有顺从他们就来针对我,那我只能说没有一棒子解决不了的事,要是有就来两棒子。”

      在溜子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我转了个身装睡。

      溜子那个晚上叹了十二口气,每一声我都记着,我背对着他抿着嘴,一言不发。

      溜子的手机屏幕被他开了关关了开,我也想叹气。

      天刚亮我就悄悄拿着自己的行李走了,溜子睡得很死,房间里都是溜子的呼噜声,所以我的关门声便显得悄无声息。

      我拿着行李走在昏暗的大街上,路上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行人。

      早晨的风含着湿润的水雾吹打在我的脸上,我有些冷的把脖子往衣服里缩了缩,找了个巷子口靠着墙面坐下来。

      我摩挲着手中的手机,犹豫再三后给溜子发了个消息便把溜子拉黑了。

      “溜子还得买房子呢。”我自言自语的嘀咕着。

      拉黑他是因为我知道溜子一定会来找我,他一定不会放任着我不管,正因如此,我并不想成为他的负担,不愿成为拖住他脚步的沉石。

      昨晚我望着狭小的窗外心绪杂乱,浑浊的月光稀薄的洒在床头,顷刻间我有些后悔来阿圳市这个冲动的决定,我从未想到过会因为我的决定而让溜子困在左右为难的境地。

      一夜未眠导致现在我的眼皮十分沉重,于是我看四下人烟稀少,便靠在行李上睡着了。

      我睡着后,手中的手机屏幕忽明忽暗,上面给溜子发的信息格外醒目。

      溜子,我走了。

      在街上睡的滋味并不好受,这一觉我睡得忐忑不安,还没睡多久路上的行人开始多起来,嘈杂的声音让我惊醒。

      我看着眼前与清晨迥然不同的繁华,恍惚间好像还沉沦在一个虚假的美梦之中。

      不真实的感觉让我揉了揉眼睛,视线逐渐清晰的我为自己打气般笑了笑后站起身,拍拍屁股上的灰,拎起自己少得可怜的行李漫无目的地走在阿圳市的街道上。

      走啊,走啊,就想起小时候王有志也是带着我在街上走啊走啊,我偶尔会指着店里的吃的,撒娇让王有志给自己买,不买我就躺在地上撒泼打滚,王有志没办法就会给他买下来,这招在王有志那百试不厌。

      我找了好几个厂,那些厂都满人了,我望向里面,那里全都是和我一样从家乡出来的年轻人,不一会天就黑了,我有些疲倦的坐在公交车站,看着来来往往的公交车,小轿车和对面大厦星星点点的灯光,我忽然冒出一个荒唐的想法。

      现在的我躺在地上朝那些厂长撒泼打滚,他们会实现我的心愿让我进厂吗?

      我好像有些想家了,我马不停蹄的给爸妈打去电话,满腹心事在电话接通的那一刻却无法言语,我只好随便说了两句自己过得很好就挂了。

      挂了电话的我心里生起了几抹孤独的迷茫,我摸着兜里仅剩的三百块又摸着屁股下冰凉的座位,闭上眼无助的想:今天我的归宿不会是公交站台吧……有没有丐帮先收留我一下。

      只剩下三百块是事出有因,我把我所有的钱都留给溜子了,因为曾经我听过电视上赫赫有名的企业家何安平说过,创业需要完成原始资产积累。

      俗话说一个成功男人背后一定有一个贤惠的好兄弟,溜子是要在阿圳市干大事的男人,所以我有义务做他那个贤惠的好兄弟。

      不过那个时候的我并不明白,这么一点钱并不能称作为原始积累,直到后面我才明白何安平说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我就在公交车站胡思乱想,思绪飘啊飘啊,飘到了一辆宝马车上。

      宝马停在我对面的大厦前,好几个人见宝马车停下来便涌上去给车上的人开门,车上下来的人让我眼前一亮,是那个来厂里两次的男人。

      和男人下来的还有一位美艳性感的女人,男人绅士的向女人伸出手,女人娇弱的挽上男人的臂膀,两人在众人的簇拥下款款走进大厦。

      这个时候我们之间只隔了一条马路,绿灯有四十秒,从公交站走到大厦只需要十秒,可我从这走到那实际用了十年。

      忽然行驶过来的公交车突兀地挡住了我的视线,我啧了一声。

      “搞什么,在演电视剧吗?”我实在不想在这种风餐露宿的情况下还要受到这种视觉上的冲击。

      我一刻不想留在这座毫无机会的城市,于是换了些零钱便决绝的坐上去往火车站的巴士。

      一天没有吃东西的我饥饿难耐,我捂着肚子,害怕肚子发出的咕噜在安静的大巴车上太过唐突。

      下车后我赶紧找了一家看起来比较便宜的粉店走进去。

      粉店虽然小,但是里面亮堂堂的,收拾得很干净温馨。

      一切都好,就是没几个客人。我刚走进去就有一位带着围裙胖胖的女人笑盈盈的走出来,女人一边在围裙两边擦手一边对我说:“孩子,吃啥。”

      “嗯……”囊中羞涩的我看着眼前的菜单纠结片刻后说,“就要碗素粉吧。”

      “好嘞,你等一下哈。”

      我点点头,有些不自在的选了个角落位置坐下。

      “不加点哨子嘛?”

      “不了。”我摇了摇头。

      老板娘进后厨,因为是素粉,没一会就把粉端出来了,我看着面前热乎乎的粉,汤上还飘着些许油点子,阵阵牛肉香飘进我鼻子里。

      我看向在对面自然坐下的老板娘:“我不是要素粉吗?”

      “没事,吃吧孩子,我要打烊了,还剩下点哨子就给你放了,也省得我收拾了,按素粉收钱。”

      我咽了咽口水,马上狼吞虎咽的把粉扒进嘴里:“谢谢。”

      “有啥的,”老板娘笑容亲切的看着我,“你是来阿圳市干嘛的?找工作的吗?”

      “嗯。”

      “找的怎么样了?”

      “不怎么样,准备回去了。”

      “回去?你是哪里人啊?”

      “匀墨镇。”

      “这么远啊,现在估计没有去匀墨镇的车了哦。”

      我没说话,一股劲的往嘴里塞粉。

      “你为什么想来阿圳市呢?”

      “我想赚钱,赚三十万。”

      “三十万?!”老板娘有些惊讶的看着我。

      我不敢抬头,毕竟我害怕从老板娘眼里看到嘲笑我的自不量力。

      不过我害怕的事并没有发生,老板娘思索一会后又问我:“你还想留在阿圳市吗?”

      “想。”我回答的肯定。

      “那要不然这样吧,我嫂子家最近有事,正愁没人帮她摆摊,你帮她摆几天,分你一半的钱。”

      我有些诧异的抬头看着女人,女人反而笑了起来:“不嫌弃吧,赚不到什么钱。”

      “可以吗?”我不敢相信的再次确认道。

      “当然啊,这样,你明天早上六点来我店里,我把推车给你,你就推着去卖,不过要小心城管啊,别被收了。”

      “谢谢,真的谢谢了。”我万分感激。

      “哦哟,这说的什么话,哈哈快吃吧,看你年纪还小啊,多少岁了?”

      “17岁。”

      “哦哟,这么小啊,不容易哦一个人来阿圳市的吗?”

      我愣了一下,溜子……他现在应该进厂了吧。

      “嗯,一个人。”

      “天呐,我一直就在这,你有什么都可以来找我啊,只要我能帮你,你就叫我梅姨就好了,这里人都叫我梅姨。”

      “梅姨……谢谢,我叫大海。”

      “好名字啊哈哈,大海,人生广阔,就像你的名字一样。”

      我看着梅姨,笑出声来:“梅姨,你是第一个说我名字好的。”

      “本来就很好,人长的也乖,有女朋友没呀。”

      大海摇了摇头:“没。”

      “没事,你还小之后会遇到的,快吃吧。”

      “嗯。”

      我把汤也喝的干干净净,直到我打了个嗝才心满意足的把碗放下,梅姨乐呵呵的把碗拿进去洗,洗完以后便出去把卷帘门拉下来。

      “这我号码,给你存电话里了,有事打给我,明天记住来拿推车啊。”梅姨交代完就骑着一旁的小电驴走了。

      我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手机号,笑了笑:“谢谢。”

      这一晚我无处可去,只好坐在火车站的台阶上,让我震惊的是,坐在这的并不只有我一个人,好像与我相同的人随处可见。

      我抬着头望着漆黑一片的黑夜,我恍然发现,比起闪耀璀璨的地面,城市的天空相对寡淡太多,黑黝黝望不到头。

      困得不行的我眯了一会就被寒风冻醒,我看过时间才凌晨五点,闲着没事的我便慢慢向粉店走去,没想到这么早梅姨已经在里面忙活了,在天还没亮人迹罕至的火车站,梅姨充斥着暖光的粉店还真给人一种安心的感觉。

      梅姨见到我的到来了,有些吃惊:“咋现在就来了呀,天还没亮呢。”

      “没,我……睡不着了,就想着先来这等。”我有些不自然的解释道。

      “哦哦,行,吃粉不,梅姨给你弄。”

      我实在不好意思再麻烦梅姨,急忙摆手:“不了,我刚刚吃面包了,我现在就拿推车出去吧。”

      梅姨也没说啥:“行啊,我给你拿推车,现在去也好,可以抢到个好位置。”

      我推着推车走到梅姨给的地址,映入眼帘的就是昨天看到的那个高耸入云的大厦。

      我不免疑惑:摆在昨天大厦旁边的巷口?真的可以在那摆吗?

      本来不确定的我看着陆陆续续来摆的大爷大妈们,渐渐放心,把推车推到巷口后就从推车上面拿下根小木凳坐下。

      巷口前人来人往,偶尔会有人为了我卖的橘子停留,对着每一个上前询问价格的客人我都会拼尽全力把我的橘子说得天花乱坠,生怕没人要我的橘子。

      可夜色渐晚,一车橘子却没卖出去几个。

      路边昏黄的灯亮起,我支起的小推车夜店起了一盏暖灯,我蜷缩在墙边长着嘴吹暖冰凉的手。

      一旁的阿姨告诉我:“小伙子,你这样不行啊,你得吆喝起来。”

      我尴尬的笑笑:“我不敢。”

      阿姨听到我的说辞哈哈笑了两声:“还是年轻,脸皮薄。”

      我不知道如何接话,只好悻悻点头后偏头看向巷口的马路逃避与阿姨对话。

      隐约中我在路口看到了红蓝闪烁的灯光,还没等我明白那是什么就看见周围的大爷大妈们着急忙慌的收拾着自己的摊子。

      一旁的阿姨见我没有动静就提醒到:“你还不快收拾东西,城管来了!”

      我听到这话才想起梅姨叮嘱过我,推车千万不能被收了,于是我也跟着其他人收起东西。

      好在我年轻,手脚利落,很快就收拾完,我见城管就快靠近之际一旁的阿姨还没有收拾好,便弯下腰和她一起把菜捡起来。
      她推脱了我的帮忙:“别别别,你收拾完你就走,我都在这呆十多年了,熟的很,不会被收的。”

      “好。”我没有犹豫,率先往外跑,一边跑一边回头看去,收拾的慢得已经被来的城管留下。

      我暗自窃喜,但就在我窃喜之余,我好像看见了那个男人。

      我向男人的方向看去,一辆显眼的豪车停在路边,而男人刚好上车。

      就在他关上车门的刹那,周围的一切好似放慢,我错以为我的视线与男人对上,只是这个错觉在车门关上的那一刻消失殆尽。

      豪车径直开走,和我慌乱逃窜的方向一样,望着他的车融入车流中远去的背影,我的脚步不自觉的慢下来。

      我想,如果我下辈子变成他,是不是就不用如此颠沛流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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