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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除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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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买年节物品的事由富春姑姑一手督办,黎书意不需要操心,她目前需要考虑的是送父兄什么年礼,且两人的生辰恰在一月初,相差不过五日,看情形今岁是不能当面给他们庆生了。
思来想去,她决定送自己亲手缝制的腰带,人人都道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但实际上她的女红比较一般,只能说还看得过眼去,不过她想父兄是不会介意的。
给谢烜赫的节礼她也打算送一样的,若他敢看不上,那她以后便再也不送了。
打定主意,她立马行动起来,开了府库的门进去挑锦缎,站在布匹前挑拣许久,她终于挑出三匹暗纹提花锦缎,月魄色福寿纹的给父亲,象牙色祥云纹的给兄长,墨黑色忍冬纹的给谢烜赫。
时间紧促,满绣是来不及了,她只能退而求其次,仅在腰带里侧用金银线绣句祝福语,最终确定为父亲“福寿安康”,兄长“万事如意”,谢烜赫“万象更新”。
她先从父兄的开始做起,为了能赶在年节前送到,她必须快些完成。这之后,她每日每夜都在为此而忙碌,或许是因为思念的关系,过程并不枯燥。
两条腰带缝制完,她拿在手上欣赏了一下,然后让兰亭拿来从西陵轩购置的荷包。
将腰带折好,她把它们分别放进荷包里,接着又往给父亲的那枚里放上福禄双全佩,兄长的那枚里放上玉竹节报平安佩。
最后,她抽开抽屉拿出梅花洒金笺纸,给他们写新年祝福和生辰祝福,写得比之前人情往来用的要认真了不知多少倍。
将东西备齐,她把它们交给谢烜赫,让他帮忙送往麒越,希望父兄能在年节前收到。
看着抱着匣子远去的谢烜赫,黎书意转身回了自己房间,她拉起剩下的那匹墨色布料,动手裁剪。
没有了时间限制,她不必日夜穿针引线,不过,为了不提前暴露了心意,她还需得背着它未来的主人。
好在最近谢烜赫经常出门,并未时刻随侍在她身边,这让她有足够的时间缝补刺绣,这条腰带在新年前一夜终于完成。
做好以后,她拿在手上欣赏,发现竟然比送给父兄的要精细多了,“真是便宜他了。”
和先前的一样,腰带被装进荷包里,与之相搭配的是一枚玉蝉蜕变佩,写年帖的时候她细细斟酌了一番,最后只写了“如愿以偿”四个字。
……
除夕这日,天刚破晓黎书意便起身了,今天她有许多事要做,这头一件便是她得进宫去。
按照规矩,京中五品以上官员今天需得进宫面圣,上表称贺,而皇帝则会赏赐群臣,以示皇恩浩荡。
由于父亲尚在麒越,面圣显然是不可能的了,赏赐若无人亲自去领取,最终会直接送到府上,虽说放任不管也不是不行,但是为了不落人口实,她决定自己走一遭。
身份使然,她不便面圣,不过却是可以面见皇后的,尽管内心排斥,但她不得不做。
洗漱毕,从柜子里挑了一身粉橙色襦裙换上,她走到铜镜前自我审视,确认模样既不艳丽出挑,也不过分素净,这才满意地转身离开。
门打开,寒气顿时扑面而来,昨夜下了一夜的雨,此时雨虽然停了,屋檐上还断断续续有水滴落下,外头潮湿一片。
出了门,她转进了书房,然后径直朝靠内侧的书架走去,那边角落里摆着一个箱子,里面装着她前些年练字时保存的书稿,其中一半是诗词,另一半是佛经,之所以会抄佛经,是为了给常年出征的父亲祈福。
将箱子打开,她从中挑出一卷用簪花小楷写的佛经,打算用做给皇后的见面礼,到了国母这位置上,金银珠宝见得多了,寻常俗物入不了她的眼,况且送的人还是不被喜欢的自己,因此只能靠心意博些好感了。
把佛经另外装进一个金丝楠木方盒子中,她让兰亭抱着盒子,然后主仆二人踏上潮湿的地面,朝府外走去。
考虑到领赏时需要搬东西,还需要带上一名侍卫,因是进宫,她没带谢烜赫,而是带了毕定边。
天空灰蒙蒙的,石板路上水迹斑驳,长道两旁,各户人家门上的红灯笼在风中轻曳,街上人头攒动,这个提着刚买的年货,那个与亲友谈笑,一群孩童正在玩乐打闹,所有人脸上都洋溢着过节的喜悦。
到宫门口,黎书意从马车上下来,然后由宫人引着进了永安宫。
刚走至偏殿,听见门内隐约传来女人的谈笑声:“太子殿下英明神武,那丫头能嫁给他是她几世修来的福气,她定当尽心尽力侍奉太子殿下,不敢有丝毫懈怠。”
宫人在门前顿步,侧过身对黎书意道:“请黎二娘子先在这里候一会,咱家这就进去通报。”
“有劳公公了。”她微一点头。
身后兰亭适时递上事先预备好打点的金锞子,然后主仆二人便站在廊下等候。
少顷,门打开了,说话声清晰地传入耳中:“我那不成器的儿子,与太子殿下相比,实在是天壤之别,他应当多向太子殿下学习,也好为朝廷效力。”
皇后与一贵妇人走出来,这贵妇人黎书意也识得,是庞安澈的续弦夫人,许氏。
两人寒暄时看到了黎书意,她立即福身分别向二人行礼:“见过皇后娘娘,见过许夫人。”
许夫人点头以示回应,旋即便告辞离开了。
“快些进来吧。”皇后将视线从许夫人转到黎书意身上。
“是。”黎书意说着跨步进殿。
殿内装饰华丽,色彩瑰艳,待走到房屋中央,等皇后坐下以后,她从兰亭手上接过金丝楠木盒子,然后自报来意道:“今日除夕,父兄在外征战,无法亲自上表称贺,臣女特来拜见皇后娘娘,准备了手抄的佛经,愿娘娘身心同康,福寿双全。”
说话间,皇后的贴身侍仆王嬷嬷从她手上接过盒子,打开来放到皇后跟前。
皇后拿起最上卷的书册翻看了两页,露出满意的笑容,抬头对她道:“你有心了,快些坐下吧。”
礼物最终被王嬷嬷拿走收好,黎书意也在客座上坐下,一名宫女将新沏好的热茶放到桌上。
她正在心头思量着该说点什么,见皇后将她上下一打量,先开了口:“似乎瘦了些,气色倒还算不错。”
“劳娘娘挂心。”
“唉……你这次虽遇上了飞来横祸,但也算是因祸得福,若是一直未曾发觉梁甫在私自铸造兵器,不知道未来朝廷、百姓要遭多大的难。”
来之前她便料到绕不过提这事,因此应对得还算自如,于是顺话道:“娘娘说的是,臣女也一直为此庆幸,现在只希望朝廷能快些平叛。”
在厅里坐了小半个时辰,在外头报说有访客来访之时,她借故脱身了。
离开永安宫后,她长舒一口气,今日这次面见,皇后待她态度意外的好,原因其实很好猜,毕竟她间接帮他们母子除了一个大麻烦。
对谢煜然而言,经过剿灭梁党,他在朝中更有声望了,对皇后而言,经过剿灭梁党,容妃彻底失势了,两人的地位越发稳固,自然对她笑脸相待。
从宫里出来,她去了户部衙署。
到了门口,她让兰亭把荷包拿给毕定边,虽说是来这领恩赏的,但是少不了要上下打点一番。
毕定边从小在将军府长大,常年在外走动,交际熟稔,与户部的小吏略微寒暄了几句,最后成功将年礼搬到了车上。
恩赏是依据官爵而定的,大将军的身份在这,赏赐自然是极高的,一共是一箱黄金和百皮绸缎。
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黎书意不再多逗留,上马车启程回去了。
等回到家,见处处张灯结彩,这边在贴窗花,那边在摆花卉,大家忙得不亦乐乎。
午后,天上开始飘雪,雪沫洋洋洒洒飘落而下,似飞舞的芦花。
她到各处转了转,查看进度,等事情忙得差不多了,她折回载驰院,然后唤兰亭来替她梳装。
新年新气象,通常在这一天她都盛装以待,今岁又逢家人不在,她不想表现得太孤独,打扮的心思就更甚了。
兰亭拿过前不久在西陵轩购置的衣裳,问道:“二娘子想穿哪一身?”
“这件。”她指了指右边那件红金配色,衣上绣有梅兰的。
衣服略显繁冗,兰亭一件一件伺候着她穿好,穿好了衣服,兰亭继续为她梳发,先绾了一个凌虚髻,然后在首饰盒里挑选了几件与衣服相称的配饰,佩戴在她头发、耳朵和颈间。
等她穿戴完了,已经晡时,她走出房间,然后往祠堂而去。
正厅门外,红灯笼随风轻晃,踏入厅堂,内里火烛摇曳,烟气缭绕,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味。
神龛里牌位排布齐整,香案上摆满了各色供品,黎书意走上前去,对着祖先牌位行礼献香,同时在胸中默念着祈福的话语。
叩拜完了,她转去偏厅,等待着用年夜饭。厅中设一张檀木大圆桌,桌上摆放着水果、点心和茶酒,并以各色鲜花装点,看起来丰盛、庄重,且美观。
往常在这个辰点,人早坐了个七七八八,现在却是一个人都没有,她觉得空荡荡的,就像此刻的她,外表光鲜靓丽,内心失落孤独。
最终,她没有急着坐下,而是回身走到门外,站在廊下。
雪已经下了好几个时辰,此时树梢、花坛和地面上都堆积起一层薄雪,看着灰白一片的苍穹,以及纷落的鹅毛大雪,对亲人的思念之情不受控制地涌了心头。
伤感之际,闻一阵脚步声徐徐靠近,转过头,见来的是谢烜赫。
他身穿黑色织金锦袍,大氅随步态轻曳,脸上银面泛着凛冽光泽,只露出轻抿的薄唇和分明的下巴线条,周身散发着冷峻气息,身后的皎皎雪色将他衬得愈发气度逼人,清冷出尘。
一想到这一身是自己送的,黎书意便成就感满满,若是脱下了面具,该是何等惊人之姿。
在黎书意看谢烜赫时,谢烜赫也在看她。
少女面白唇红,体长纤巧,鬓上钗簪飞舞,身上穿着绣金纹红衣,外面罩一件白色斗篷,如同傲雪凌霜的寒梅,艳丽逼人。
走近了,谢烜赫发现她眼眶微红,那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蓄着粼粼水光,刚才她似乎正仰头望着天空发呆,是想她的父兄了吗?
明明才十六岁的女孩,却不得不独自支撑着偌大的宅院,尽管做得无可挑剔,也确实难为她了。
谢烜赫心底生出无限疼惜,他选择蛰伏于将军府,一是为了方便行事,二是为了陪伴照顾她,他不想看到她难过,想了想,便道:“进去吧,外边冷,冻坏了你兄长回来时该找我麻烦了。”
黎书意有些惊诧,这人居然还会同自己开玩笑,知道他应是看出自己的心事了,便回敬道:“那不正好。”
嘴上虽这么说,人到底听话折回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