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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伪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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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分真,三分假,齐君屹听了她的话果然神色松动。
“当真如此?”
“是。”黎书意肯定地点头,然后看向谢烜赫说,“他的身手你是见识过的,一个寻常的闺阁女子出门是用不上这般身手的侍卫的。”
空气一下子安静下来,齐君屹注视着面前的两人陷入沉思,这大将军之女虽然外表看起来娇弱,实际上却聪明果敢,这侍卫他初见便惊异于他的身手,相处下来,便更觉得气质不同寻常。
且他们连忘忧楼和逍遥丹都知道,想来确实是仔细调查过的,他觉得这番解释应当是真的。
见齐君屹放下戒备,谢烜赫开口问道:“他们在找的可是证据?”
齐君屹抿唇看向银面侍卫,半晌他点了一下头,接着他从衣服夹层里掏出一张折叠好的纸条,然后展开来摊平到桌上。
见状,黎书意和谢烜赫同时探头去看,只见皱巴巴的纸上纵列写着地点和名字,横列写着盔甲、盾牌、长枪、弓弩、佩刀等武器,后面是一长串数字,似乎是件数。
过目完,两人对视一眼,这密信的内容比之梁甫意图谋反还要令他们吃惊,这可是将名单、私兵和武器都列出来了,也难怪梁祖庭要大费周章追杀,拿回密信了。
在黎书意惊讶之际,谢烜赫的思绪已经飘到了别处,他目含深意地睨着面前虚长自己几岁的男子。
无论从气质还是胆识上来看,这人实在不像一个普通的奴隶,再者,就算他一心报国,也实在做不到这份上。
扫了一眼桌上的密信,这张纸一旦上达天听,梁甫的罪便彻底定了。
“你是何人?”他冷声问。
这句话让原本流动的空气再次凝固。
黎书意也从惊讶和喜悦中抽出,她很快反应过来,是啊,一个普通人何至于做到如此地步,她忙望向齐君屹,等待着他做出合理的解释。
面对两人的审视,齐君屹倒也不慌了,最重要的事都已经说了,身份真不算什么。
“我是前任军器监齐定光之子。”
前任军器监齐定光,谢烜赫在脑海里快速搜索着,片刻后他想起来了,三年前,军器监中出现一批质量不过关的甲弩,身为军器监长官的齐定光被皇帝问罪查办,而参奏这件事情的人正是梁甫,记得最后的处罚结果是判齐定光革职抄家,男丁流放边境,女眷充入教坊司。
“所以这几年你一直在调查梁甫?”
一直吗?齐君屹在心头自嘲一笑,当时他处在生死存亡之际,哪里能想得到这么多。
感慨完,他从头开始说起:“因被处罚,我、弟弟和家中其他男丁被流放到长耳,参与城墙的修建,每日劳动繁重,饮食简单,根本无暇想其他的事,直到隔年那里发生了□□,紧接着引起了一场不小的暴乱,我和弟弟才趁乱逃出来,最后一路辗转到这里。”
“那你是如何进入兵器作坊的?”
“这是一个意外。”齐君屹陷入回忆,娓娓道来,“逃出来以后,我们混入到一支流民队伍之中,一天,一群官兵到难民营里来,说有事情要我们做,接着他们把我们带到了城郊的丰沙村,在那里我们发现整个村里的人都在从事药材加工,我们进去以后被要求像药工一样,做些研磨、切割、筛选、炮制之类的活计。”
“当时,我觉得这是一个讨生活的方式,虽然没有自由,工作又苦又累,但总比在外头忍饥挨饿要好,所以和弟弟安分地待了下来,然而待了几日,发现里面的生活条件竟然比修建城墙还要苛刻。”齐君屹咬牙切齿地说。
“在那里,一间农舍算一个厂房,每个厂房里有三名监工,我们被要求一天要劳作七个时辰,我弟弟的体格不如我,他早就积劳成疾,又得不到足够的休息和充足的食物,身体越渐虚弱了,一日他正在切药材,监工嫌他速度慢,便用鞭子狠命抽打他,最终把他给抽晕过去,我把他抱回房间,替他处理了伤口,一直照顾到大半夜才去睡觉,等到第二天早上,我去弟弟床前察看他的情况,发现他已经走了。”
同样是被梁甫构陷,同样是家破人亡,这遭遇也就比谢烜赫好一点,黎书意听得心中动容,想要安慰两句,又觉得不合时宜,且斯人已逝,自己的话根本没有用,于是便什么都没说。
而齐君屹,在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之后,他接着道:“在那之前,我本想找机会离开的,可弟弟死后我决定留下来,我要替他报仇,用了一月的时间,我设计杀死了那个鞭打弟弟的人,可是我不甘心,弟弟是我在这个世上最后的家人了,我想要找出幕后之人。”
“药厂内每隔三月就会抽调一批体格强健的药工,他们会被转移到另外的地方劳作,为了接近中心人物,我认真表现,半年后终于被选中了,我随其他人被转移到象尾山,我原以为那里也是制造逍遥丹的场所,可到了之后才发现竟然是铸造兵器的。”
“当时,我很震惊也很害怕,甚至放弃了报仇的念头,然而人已经来了,我没有选择,只能在表面上接受安排,暗地里,我开始寻找离开的办法,可待了半年之后,我改变了想法。”
“是因为梁甫吗?”静静聆听良久,到此关键处,黎书意忍不住开口问道。
“是。”齐君屹点头,他双眼迸射出愤怒的火花,“见到梁甫来巡查的那一刻我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但是我知道我不能被他看出异常,所以我装作无事发生,继续埋头工作。”
“我的父亲为官清正,却被他构陷而死,他坏事做尽,却是皇帝的心腹,如今知道他竟然意图谋反,我自然要揭穿他,为我惨死受苦的家人们报仇,于是我决定搜集情报,想着作为日后扳倒他的证据。”
黎书意闻言更加聚精会神。
“说来也巧,大约是因为做事认真,我最终被梁甫的长子,刚刚上任客郡司盐使不久的梁祖庭给瞧上了,跟着他我得到了更多有用的情报,每到一个据点,我都细心观察,将了解到的情报偷偷记录下来。”
“你是如何被发现的?”谢烜赫直切要害问。
齐君屹深深叹息一声说:“梁祖庭为人实在太谨慎了,当初,从长耳逃出来后,因为担忧被抓回去,我用的是假身份,可没想到梁祖庭居然私下调查了我的身份。”
“当时,我们刚从南塔归来,就顺道去城中最大的药房进行巡查,起初一切安然无恙,然而,他与下人交谈过后,面色陡然阴沉下来,我见状询问他发生了何事,他却反问我究竟来自何处,姓甚名谁,我当即明白自己的真实身份已然泄露,所幸我从前学过几招功夫,而他身旁的侍卫又恰好去搬运药物了,对付他这个手无缚鸡之力之人,我还是绰绰有余的,于是,我果断打伤他后逃了出来。”
话落,屋内重归沉默,寂静蔓延。
良久,谢烜赫打破沉默,对齐君屹说道:“你好好歇息,虽说计划看起来成功了,但为防露馅,这两日你最好别出房间。”
“我明白。”齐君屹点头。
谢烜赫转向静坐不语的少女,轻声唤道:“走吧。”
“嗯。”黎书意回神,她点头起身。
这场谈话太过惊心动魄,得到的结果远超预期,两人都有些没走出来,他们沉默地出了房间,然后站在廊下放空。
一片静谧之中,忽然从院门口冲进来两人,他们正是黎书意派去悦来客栈照看“齐君屹”的侍卫。
关于齐君屹的真实身份,为保险起见,黎书意只告诉了毕定边,不过因着那夜的刺杀,院里的人都知道这人身上有大麻烦,而他们商定的这招偷龙转凤既是为了救人,也是为了不让姚府招惹上麻烦。
昨天傍晚,在出发之前,黎书意便叮嘱过这两位侍卫,告诉他们半夜刺客可能会再次来行刺,要他们刻意玩忽职守,注意自身安全,并且回来时务必表现出慌张来。
两人不负众望,一跑到了她跟前就“扑通”一声跪下,他们低着头,做出请罪的模样。
“二娘子,昨夜有刺客潜入客房,打晕了我俩,那年轻男子被放火烧死了!”左边的侍卫报告道。
右边的侍卫附和:“是卑职们办事不利,有负二娘子的嘱托,没能保住那年轻男子的性命,请二娘子责罚!”
黎书意也不遑多让,她当即做出惊惧的表情,接着又转为愧疚,压低了视线,一言不发。
虽然不知梁祖庭安排在姚府周边的眼线在哪,能不能看到院里的情况,但是这表面功夫一定得做好,只有这样才能让梁祖庭相信她不知情。
等表现得差不多了,她移目看着跪拜在地的两名侍卫,深深叹了口气,开口说道:“行了,这并非你们的错,是他命该如此,你们将他好生安葬了吧。”
“是。”两名侍卫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然后起身领命离开。
黎书意也跟着转了身,等进屋合上房门以后,她才脱下了假面。
忽地,耳边传来“噗嗤”一声轻笑,侧过头,看见谢烜赫轻扬的唇角。
“有这么好笑?”
谢烜赫不语。
见状,她不满地嘟嘴,“我这还不是为了让梁祖庭信服。”
经过打岔,此时她倒是清醒了许多,“对了,如今我们已经掌握了梁甫私自铸造兵器的确凿证据,接下来该怎么做?”
谢烜赫闻言沉吟,片刻后道:“我会根据密信内容,先在各个据点安插人手,方便里应外合,其他的得等你父兄战胜归来,商量过后再做打算。”
黎书意点头,密谋造反不是小事,牵一发而动全身,他们人势单薄,每一步都需要谨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