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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认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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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道里昏暗一片,空气湿冷,并且弥漫着酸腐味,越往里行气味越发浓烈,循着这股令人作呕的怪味,谢烜赫找到了奴隶的居住地。
只见清一色的男奴们被关押在铁铸的牢笼里,十几个人一间,除了身上辨不出颜色的单薄衣物,里头再无其他的御寒之物,所有人挤作一团,比牢房环境还不如。
有几个胆子大的听见动静抬头朝他看来,脸上流露出害怕恐惧的神色,想来是把他当作来挑选上场斗兽的人了。
他没有开口解释,亦没有上前询问这些奴隶,那样做太过冒险,因为你无法保证他们中会不会有人为了自己而出卖你。
尽管同情这些人,可如今他势单力薄,根本无法救出他们,深深地看了一眼,他最终退了出来。
折回过道,他趁着四下无人,快速换回原先的那身锦袍,然后离开了。
当从右边过道出来时,那一局斗争已经结束,这次是凶兽战胜了人,谢烜赫瞥了一眼被拖走的男孩,他顶多只有十来岁,便葬送在这些权贵的恶趣味之上了。
他有些庆幸这样的结局没被黎书意看见,否则她可能会承受不了。
从死去的男孩身上移开目光,谢烜赫继续朝前走,此时座位上有不少看客起身,他汇入其中,成功离开了斗兽场。
一楼该了解的基本情况已经了解了,他不再耽搁,直接下楼去了。
来到地下一层,他没有回酒楼,而是往右边走去。
走过艳俗的画廊,见大堂里灯火辉煌,八音迭奏,锦衣丝履的男子拥着粉雕玉琢的美姬,穿绸裹缎的妇人抱着面容清俊的小倌,更有甚者,手已经不安分地摸进别人衣领,场面淫靡。
继续向里走,到了贵宾房,这间拴铁链,那间上藤鞭……无一例外全是一些凌辱场景。
往更深处走,传来阵阵凄厉的惨叫,循声来到尽头的屋子,见墙角蹲着几名豆蔻年华的少女,她们身前站着一名老妪,她扬鞭打在那几名少女身上,边打边道:“在这里可没有说不的权利,识相的乖乖听话,若是运气好被贵人看上了,说不定就带你出去了!”
无望的痛喊和鞭子抽打之声激起谢烜赫胸中的怒火,他捏紧拳头,这带给他的冲击并不比斗兽场上的厮杀小,他再一次庆幸没让黎书意看到这些。
前面已经无路,见这个肮脏的地方已经摸清,他毅然转身。
……
平王步履不稳地从食肆里出来,他今日手气不佳,输了一千两银子,猜大小输,玩牌九输,押注也输,他心情烦躁极了,便打算歇下,一想到房间等候的小美人,他露出了淫邪的笑容。
晃晃悠悠走至半路,见前面出现一个人,看身形非常熟悉,便不过头脑开口叫道:“烜赫贤侄!”
谢烜赫正走着,骤然听到这四个字,他的身体陡然一僵,立刻顿住脚步,一动不动。
虽带了几分醉意,但这声音却十分耳熟,他很快辨认出背后喊他之人乃是他的二皇叔,他根本没想过会在这里遇见二皇叔,更加没想过他竟然通过背影认出了自己。
谢烜赫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二皇叔应当是因为喝醉了,看背影有些熟悉,所以便叫出了声,并非是真的认出了他,毕竟他已经“死了”,况且他脸上还带着人皮面具。
想到这些,他恢复镇定,从容转过身,与醉酒的中年男人面对面。
……
房中烛火摇曳,蜡油已燃烧了大半,黎书意杵着下巴坐在桌边枯等,时间过得越久,她心里的不安便积攒得越多。
她将神经绷紧,仔细聆听外头的动静,走廊上偶尔有行人路过,脚步声接近又走远,每一声都扰乱着她的心。
在某一刻,她忽然听见一道说话声,尽管有点大舌头,但听来十分熟悉,以前宴会上时常会听见,像是平王的声音,想到这,她瞳孔猛地一缩,被自己的猜测吓到。
带着惊讶与探究,她轻手轻脚走到门边,将耳朵缓缓贴在门上,想要听更多。
“你认错人了。”
这时,门外又传来说话声,声音低沉沙哑,非平王之声,然而她亦熟悉,是谢烜赫的,或者该说是时野的。
难道另一道声音当真是平王的?她的心跳开始加快。
虽然不清楚平王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但是决不能让他发现谢烜赫的身份,想到这,她当机立断开了门。
因未戴面巾,所以她没敢走出去,将身子掩在门后,她夹着嗓音喊了一句:“夫君,是你回来了吗?”
“是我。”
安静了片刻,外头传来谢烜赫的回应,紧接着,是徐徐靠近的脚步声,一抬头见他已经到门口了。
她装作不知外面情况,故意问他:“发生什么事了?”
“哦,无事,只不过碰见一个客人,将我认错了。”
过道里,平王见身影熟悉便无意识地喊了一句,等人转过身,并卸下所戴狼面,他看到了一张截然不同的脸,酒瞬间醒了一大半。
现在又听见房内传出娇滴滴的女声,便更清楚是自己酒醉认错人了。
观男子锦衣华服,是丹宵的人,他抱歉道:“是我认错人了。”
“无事。”那人回一句,说完朝他点了一下头,然后进房间去了。
黎书意站在门后,她身体绷得僵直,哪怕是看着谢烜赫进屋了,也丝毫不敢放松下来。
“吱呀”一声,门在眼前合上了,谢烜赫朝她看过来,两人没有说话,只无声地对望着,脸上都有一种劫后余生之感。
静默良久,待确定外面彻底没动静了,他们方才移步至桌边。
在凳子上坐下,黎书意轻叹道:“没想到平王竟然也是这里的客人。”
平王谢嘉懿,先帝次子,是一个不关心朝堂之事,好吟风弄月的闲散王爷,然而现在看来他过于贪图享乐了。
说毕,见谢烜赫沉默不语,才想起来这毕竟是他的皇叔,身为王爷,却以磋磨底层人为乐趣,不是什么见得人的好事。
想到这,她急忙扯开话题,转而问道:“你探查的如何了?”
谢烜赫抬眼望过来,回答道:“逍遥丹似乎是从赤州运来的。”
赤州,真是太好了,这样就知道下一步该从哪里下手了,心里正激动,不想哈欠突然来袭,她忙抬手掩住。
谢烜赫注视着少女,见她双眼泛着水光,面上带着倦色,虽不知具体时辰,但他粗略估计从出府到现在恐怕已经过了一日,自己是黑白颠倒惯了的,可对一个作息规律的人来说,应该早撑不住了,便道:“时候不早了,先休息吧。”
黎书意早就困了,之前因为担心谢烜赫,所以一直靠意志力强撑着,现下人已经安全回来,她精神顿时松懈,困意就更重了。
她点头,待要起身,却见对面的人身体陡然一僵,坐在位子上纹丝不动了,她感觉奇怪。
正要问,发现他神色古怪地盯着自己身后,顺着他的视线她转头望过去,当看到了里间的那张床,她脑子“嗡”的一下炸开,顿时困意一扫而光,也愣住了。
一时间两人都没了动作,屋子里静悄悄的,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
此刻,那个被搁置的难题又回来了,今晚他们要同室而眠,然而房间里只有一张床。
半晌,谢烜赫转头,恰巧与怔愣的少女视线对上,发现她双眼微张,秋眸中写满无措,两腮飞上红云,像极了受惊的幼兽,他的心脏激起阵阵酥麻。
没敢看太久,他迅速从少女脸上移开目光,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起身走向不远处的长榻前道:“你睡床,我在榻上将就一晚就好。”
见谢烜赫起身,黎书意终于恢复了反应,她的目光紧随他的身影移动,跟着他坐到了榻上,他身修八尺有余,这榻与他而言有些局限了。
起初,她觉得这样不太好,然而自己还尚未婚嫁,与男子同处一室已是出格,总不能再同睡一张床,最后便就此作罢,默默向里间的床而去。
大约是因为身在敌人的地盘,尽管黎书意很累了,可是她压根无法安然入睡,休息了没两个时辰便醒了。
从床上起来,见谢烜赫还坐在榻上,他两手交叠抱于胸前,头微微低着。
不想打扰到他,黎书意刻意放轻了动作,哪知才刚穿好鞋,对面的人便醒了,她有点不好意思,忙问:“是我吵醒你了?”
“我本就睡得不深。”谢烜赫说着站起身来,然后朝门口走去,“我去叫伙计送水来,我们梳洗过后便离开吧。”
黎书意点头,虽然没被发觉,但是一刻没有离开,便一刻不能放松。
不多时,伙计来了,除了热水之外,还送来了早膳,只不过两人并没有享用,简单打理好仪容,他们便退房了。
路上,两人碰到几个同样出门的客人,因担心再撞见平王,这一路黎书意格外关注周围的人,还好并未碰见。
上至一楼,穿过阴冷幽深的巷道,他们来到了一开始来的赌坊大厅,这里似乎和初来时无半分区别,一样的嘈杂。
两人没有做过多停留,径直朝前走去,将喧闹声抛到了身后。
行至前厅,见厅中轿子排列整齐,有人离开,也有人进来。
黎书意神经绷紧,心一直悬着,担忧早被人发觉了,而自己却浑然不知,怕表现得不太像一个到这里来消遣的顾客,所以她刻意让自己开心起来。
为了符合此时的角色,登上空轿时她还特意夸奖了一句:“这个地方真不错,下次来西景我还要来。”
谢烜赫附和道:“都听夫人的。”
负责抬轿的人轻嗤了一声,似乎在嘲笑他们的浅薄无知。
黎书意按规矩系上黑丝绦,在心底说道,下次来的话,她希望能毁了这令人恶心的地方,刚说完,轿帘放下,轿子被抬起来了。
回程的途中依旧安静,不知过了多久,轿子被放下来,外面的人道:“两位客人,已经到了。”
闻言,黎书意扯下黑丝绦。
当帘子拉开的那一刻,她看到了西斜的红日和飘浮着的片片彩霞,这显然是傍晚的景色,原来不知不觉中他们竟然在忘忧楼待了整一日的光景,她还以为只是一个晚上而已。
“走吧。”谢烜赫催道。
黎书意点头,然后与他离开这座宅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