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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访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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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书意皱着眉头,她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能有谁找她,“可知是谁?”
军士回说:“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
“是闵淑!”林静仪惊叫出声。
闵淑,黎书意迅速反应过来,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惊喜,她忙看向林伯父和兄长。
“你们且去见见吧。”林文正说话。
于是二人便去了。
小姑娘被带到了偏厅,黎书意和林静仪进去时她局促不安地看过来。
黎书意并没有马上就入正题,而是问:“你一个人来的?”
“嗯。”小姑娘点头,“我爹喝了酒睡着了。”
“你找我们是有什么想说的吗?”林静仪道。
小姑娘望着她们,重重点了一下头,然后径自说起来:“那天我的确看见了,快申时时我爹催我回家做饭,我就提前从田里回来了,刚到家门口,碰见李缨神情慌张地从家里跑出来,我觉得奇怪,又担心姐姐,便去了她房间,发现她衣裳不整地躺在床上,脖子上是醒目的红色掐痕,我吓得跌倒在地,反应过来后就急忙往外跑,跑回田里告诉父母了。”
与任氏和她们所说的一样,黎书意注视小女孩,虽然接下来的话有些伤人,但却是逃不开的关键,于是她询问道:“那你为何说假话?”
小女孩低垂着头,面色微微涨红,怯声说:“这半年来,我娘从县里告到郡里,再从郡告到州,最后都不了了之了,于是我爹便放弃了,我娘与他大吵了一顿,最后甚至都没回家,前几天忽然有人找到家里来,我们才知道我娘竟然去告御状了,我们还未来得及惊讶,那人便拿了沓银票出来,并把我赶了出去,我不知道他和我爹都说了些什么,只知道他走之后爹把我拉到跟前,说姐姐已经没了,这地方再怎么告也无法申冤,不如收了钱好好生活,警告我到时候别乱说话。”
说到这,小姑娘不安地抬起眼瞟她一眼,“我知道这样不对,可是最终我还是听从了,前两次去衙门的情况我还记得,所以我才在堂上说了假话。”
“那为什么突然又想通了呢?”林静仪插话问。
“我想起娘看我的眼神,”小女孩说着哭了出来,“而且姐姐对我很好的……”
看着泪眼婆娑的小姑娘,黎书意发现自己没法责怪她,在没法子的情况下他们只能向前看。
待小姑娘心情平复了,又问了些其他的相关情况,等谈完了,她和林静仪送她到门口,然后吩咐一名军士将她安全送回客栈。
接着,她们告知了林伯父与小姑娘交流的内容,剩下的便看明日的二审了。
……
县衙大堂。
公案之后,林文正正襟危坐,公案旁边,黎长策巍然而立,衙役们手持水火棍分列两旁。
堂下两侧,和昨日一般,站着黎书意、林静仪、李振益和其他围观群众,整个公堂一片肃静。
堂中,任氏身着素衣,满脸悲愤,眼神中透露出坚定与不屈,李缨一身华服,神色舒懒,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随着一声惊堂木响,第二场审讯开始了。
林文正目光如炬,扫视了堂下二人一眼,他缓缓开口道:“任氏,你到底有没有向李缨索要过聘礼?”
任氏态度坚决地说:“大人,晗娘与李缨并无任何关系,正如昨日所言,民妇从未向他要过聘礼,他只在晗娘被奸杀后给过下葬费,而民妇也未要,民妇只求大人为小女做主,查明真相,严惩凶手。”
“李缨,”林文正的目光转向年轻男人,一字一句问道,“你说你要纳任氏之女为妾,那你们是何时定下的终身,何时商讨的婚事?任氏及其丈夫又是如何向你索要聘礼的?你一一说来。”
李缨嘴角一勾,应对自如道:“回大人,我与晗娘子是去岁十月定的终身,十一月开始商讨婚事,中旬之时,他们夫妻俩说要我付一万两聘礼,才肯答应我俩的亲事,我不愿意,便回绝了。”
林文正微微颔首,接着追问:“那你被索要赔偿又是何时?”
李缨答说:“去岁年前,晗娘子死后的第二天,任氏未要钱,是她丈夫要的。”
“将任氏丈夫带上堂来。”林文正传话。
片刻的功夫,衙役带进一个四十岁上下的庄稼汉,他芒履布衣,鸠形鹄面,一副清苦相。
林文正看着老汉问:“你便是原告任氏的丈夫闵氏?”
闵氏点头称是。
“去岁十一月中旬你是否向李缨索要过一万两聘礼?”
闵氏一口答道:“是的,大人,草民确实索要过,草民好不容易将女儿养到十六岁,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她要嫁人了,我怎么着也得要些回报吧?”
林文正对此未置一词,只问:“你女儿的死因究竟为何?”
闵氏解释道:“大人,小女是因亲事不顺悲伤过度自杀的,并非妻子所说的是被李缨奸杀而死,她是因为丧女,精神错乱了才说的胡话。”
“那你是否在女儿死后索要过赔偿?”林文正冷声道。
“大人,我确实索要过。”闵氏表情理所当然,他看着李缨愤愤道,“毕竟女儿是因他而死的,他该做出补偿。”
老汉话说完,林文正没再急于问话,现场一时陷入沉寂,一股压抑和紧张慢慢聚拢。
在漫长到几乎令人窒息般的静默后,林文正口吻严肃地问:“闵氏,本官再问你一遍,你确定问李缨索要过聘礼?”
闵氏眼神飘了一下,声音发紧地回答说:“是的,大人。”
“那这高额聘礼是你一人的意思,还是你们夫妻二人的意思?”
“我们俩的意思。”
“那为何赔偿金任氏不要?”
“这……”闵氏被问愣住,迟疑了一会,然后解释说,“因为女儿死了,她不想要害命钱。”
林文正冷笑一声,肃声道:“闵氏,你确定在十一月中旬索要过一万两聘礼?
闵氏抬手抹了把汗道:“大人,确是十一月中旬,一万两聘礼。”
“那赔偿又是何时索要的?金额多少?”林文正继续追问。
闵氏思索片刻后说道:“女儿死后的第二天,要了五千两——”
话音方落,林文正咄咄逼人地问:“你是否在七月收到过三千两?”
闵氏顺口答说:“回大人,不是三千两是一千两。”
此话一出,全场陷入到寂静之中。
公堂之上,李缨从容的脸变得慌张起来,闵氏怔愣住,任氏则面露喜色,眼中闪烁着希望的光芒。
公堂之外,李振益扼腕叹息,摇头不已,而黎书意与林静仪则欢喜地对视一眼。
“大人,是草民记错了,一时慌乱才说错话,草民七月不曾收过什么钱。”片刻后,闵氏意识到自己失言,他急忙找补道。
“哦?”林文正怀疑地盯着他,“若不曾收过,你怎么连金额都记得这么清楚?”
听见质问,闵氏眼底流露出惊慌,他张大了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哼!”林文正冷哼一声,然后一拍惊堂木道,“宣任氏的小女儿入堂。”
小女孩走进公堂,扑通一声跪下。
“小姑娘,我再问你,事发当日,你可曾撞见李缨从你姐姐房中出来?”
小女孩闻言不安地咬着唇,两手摩梭着衣角,她先看了眼爹爹,又看了一眼娘亲,然后缓缓点头回道:“是的,我看见了。
“你细细把当时的情况说来。”
“当时我从地里回家,刚打开院门,就看见李缨慌里慌张地从姐姐的房间里跑出来,还撞到了我身上,我担心姐姐有事,急忙跑进她房间,然后看见她衣衫不整地躺在床上。”小女孩说着说着哭出来,“我走近细看,发现她眼睛是瞪着的,脖子上有掐痕,我伸手探她的鼻息,什么都没有感觉到。”
她突然的翻供令在场大部分人准备不及,大家一时失去了反应,堂内陷入了凝滞的死寂。
堂上,林文正神色由威转柔,下一刻,他询问的声音终结了死寂:“那你昨日为何说假话?”
小女孩咽了咽口水,止住哭泣,她转头伸出食指指向站在公堂上的李缨和堂侧的李振益道:“大人,我和父亲是受了他们叔侄二人要挟,不得已才作了假证。”
听见如此骇人听闻的内幕,原本应该是喧嚷的时刻,可是看热闹的人群却一反常态地不置一词,寂静的空气中弥漫着让人窒息的紧张感。
“呜呜……”下一刻,堂中响起了任氏的喜极而泣,她脸上露出夙愿得偿的笑容。
闵氏不知是羞愧还是担忧,低垂着头不说话,李缨目眦尽裂,想对小女孩动手,被绿沉三两下给控制住了,李振益紧抿着嘴唇,面色阴沉。
黎书意从每个与案件相关的人脸上扫过,此刻她如释重负,发自内心地笑了。
昨日,小女孩避开她父亲来找她们,询问之下,从她的口中得知闵氏于七日前收了一千两银子。
就初审的情况来看,李缨的措辞明显是经过指导的,小女孩也被叮嘱过,那么今日闵氏也必然会被叮嘱。
农民脚踏黄土背朝天,他们生活简单,遵纪守法,在公堂这一种庄重肃穆的地方本来就容易紧张,何况这闵氏还收了钱作了伪证,便更是容易心虚和担惊受怕。
在这种情况下,只要稍微来点言语陷阱,便能诈出来,果不其然,在林伯父加快提问速度,又反复提及那些本来没有的假证,这给闵氏带来了压力,打乱了他的思维,于是便顺口说出真话来了。
“叔叔,救我!”堂下,意识到自己即将被定罪,李缨匍匐向前,想要去抓李振益的衣角,却被绿沉给拦住了。
“啪!”堂上,林文正猛地一拍惊堂木,打断了李缨的哀嚎,厉声宣布道:“堂下听判!李缨入室奸杀闵氏,且拒不认罪,罪大恶极,现判斩立决,令择日处斩,并需得赔付闵氏家属五千两以作补偿。”
听见判决,李缨瞪大了双眼,彻底失去了言语,怔忡了片刻,他慌乱转头,目光急切地投向堂侧,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他又开始疯狂地呼喊起来:“叔叔救我!叔叔救我啊!”